第28章

永福居裏的數起命案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十多具屍體盡數被京中衙役裹着白布擡回了府衙。

本來平素裏江湖朝廷兩不相犯,一些個尋常打鬥朝廷多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這一次興許是死傷者衆多,又身在京城天子腳下,才使得官府介入其中。

此舉并未遭江湖中人阻攔,只因事至于此時,神樾門與青陽派的餘衆都已自顧自地奔命散去。昌安镖門不知因何緣由不再多置一詞,今晨一早便離開了京城。如此一來,其他幾個牽扯其中的幫派,便也都因為有了自己的衡量判斷而就此離京。

當事人尚且如此,不相幹人等則更不願再插手其中。

就在江湖中傳出“奉月仙現身京城之謠言是明願道長布下的陷阱”這一說法之時,蕭家人也才剛剛知道真相究竟是什麽。

“你是說,這消息是娘自己散出去的?”蕭雲兮驚訝地合不上嘴。

府外有兵卒衙役擡着屍體走過,蕭家衆人站在門口遙遙望着,一邊輕聲地對着話。

平溪崖剝着一顆金桔,掰下一瓣喂到蕭雲兮張着的嘴中。

“對,這消息是師父有意洩露于江湖中的。”

幾兄弟若有所思,少頃,皆緩緩露出微笑。

“十年未見,竟差點忘了她是個如何的女子了。”蕭清文莞爾。

身旁大哥抱着雙臂斜倚在大門邊,問道:“瑜王接下來,是不是還有什麽安排?”

平溪崖屈起食指用指背拭去蕭雲兮唇邊桔汁,一邊颔首應道:“明日戌時,‘奉月仙’問斬。”

幾人一愣,繼而一道了然,平靜下來。

蕭雲兮包着滿嘴桔子問他:“那死的人是誰......哎呀你喂慢點呀......”

探到唇邊的手頓了頓,待他咽下去,這才又将桔子喂到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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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而回道:“一個皇城牢獄中的死囚,我找皇帝要來了,本應是三日前處死,多留了幾天。”

蕭雲兮稍微有點不忍,問道:“死囚嗎......她犯了什麽罪呀?”

“不知道,”平溪崖搖頭,瞧出他的內疚,心下覺得,倘若自己也流露出憐憫之情,恐怕這個人會更加難過了,于是便毫不猶豫地回道,“還是不要知道了,反正不論是何罪,你都會覺得自己欠了她不是嗎?所以何必在意那些已不重要的事情,既然決定了如此做,事後便為她燒些冥錢吧。”

“壞人。”蕭雲兮癟嘴,把所有愧疚推到平溪崖身上。

剝着桔子的手一頓,平溪崖失笑出聲,把剩下幾瓣一起塞他嘴裏,看他被噎得瞪眼。

“是是是,我做壞人,你做好人,行不行?”

“行。”

蕭雲兮彎眸,努力嚼一嚼。

街上的兵卒慢慢走遠,跟在後頭瞧熱鬧的行人也漸行漸去,慢慢散開。

衆人打道回府,阖上大門。

行在廊中,蕭沨晏突然頓了頓足,轉過身來對平溪崖施一禮。

“瑜王,此次之事,蕭家多謝你了。”

這人不曾想他會突然如此,微微一愣才颔首應一聲,回道:“大少爺多禮了,奉月仙是蕭家兄弟的母親,也是我師父,不管是因為她還是因為雲兮,我都有理由這樣做,又何必如此言謝。”

蕭一雨笑着揉揉下巴作出衡量的神态,道:“既然如此,就把雲兮當謝禮贈給王爺了,王爺盡可以把他帶走,我們蕭家不要了。”

“三哥......”蕭雲兮眼神十分哀怨,平溪崖卻覺得滿意,半分玩笑半分認真道:“這謝禮我收下了。”

頓時覺得周圍的人都喪盡天良。

還未說什麽,又聽洛筠秋十分不滿意地拍了拍蕭沨晏的肩抱怨:“我倆這麽多年了,怎麽就沒見你這麽鄭重其事地謝過我?”

蕭沨晏側着眸子瞥他一眼:“我能說聲謝,你就該滿足了。”

洛筠秋陪着蕭雲兮一起露出哀怨的眼神。

一行人盡數笑起來,府裏一派輕松惬意。

“平溪崖,我娘明晚就回來了是不是?”

入夜,夏日末時,瀕臨換季,戶外起了涼風。

平溪崖把窗戶合攏,行到床邊回到他身旁坐下。

“是,明晚就回來,我保證過。”

蕭雲兮這一日了問了好幾次,總聽得這般耐心的回答。

其實問那麽多不是不放心,只是心頭喜悅難以自禁,只想聽他多說幾遍。

他勾着嘴角伸出手去,攬住這人的脖子将他勾下身子來,平溪崖便順勢躺下,将床上人護到臂彎裏。

方才沐浴過的身子散着陣陣令人心神松弛的清香,平溪崖半阖眼眸,在他額上細吻。

雙唇微涼地觸到眉間,讓蕭雲兮感到萬分柔情。

“平溪崖......”如這般被珍惜的感覺相當令人舒心,整個人都會被寵得不講理起來,蕭雲兮十分噎足,厚着臉皮對他撒嬌,“你再跟我講講以前的事情好不好?”

“以前的事情?”

他點頭:“就是你剛遇着我的時候,那些事情......還有那之後,整整六年呢,你還記得什麽有趣的故事,都跟我講講啊......”

“有趣?”平溪崖聽着這話回想了一番,忍不住一樂,道:“真想聽?”

“想。”

“好吧。”他應下來,思緒回到很久以前,輕聲說着,“第一次見你的事情已經同你說過了,其實我很好奇那個時候你為何會把手中的糖子兒送給我。”

他想不出為何,只可惜蕭雲兮自己也已不記得了。

“是呀......那樣好吃的東西,我幹嘛自己不吃送給你呀......”蕭雲兮有些迷惑地思考着,雖然一點也不願意承認,卻還是覺得多半是因為自己傻,他道,“可能就是因為我傻......當然也可能因為我瞧着你喜歡,就給你了。”

平溪崖笑出聲來:“你這麽說,我都不知道是該說你傻,還是為了肯定你喜歡我而昧着良心說你不傻。”

“什麽叫昧着良心!”

“好好好,摸着良心。”這人隔着裏衣從他心口輕輕撫過,蕭雲兮癢得笑不停,把他的手拍掉。

被打開的手繞回身後勾着腰抱緊一些。

平溪崖道:“雲兮,你自己一定不知道,小時候的你有多讨人喜歡。”他說着,眼底含着深深憐愛,捏一捏他的臉頰,又道:“那時候你這腮幫子還肉肉的......十三四歲的大孩子了,卻不管如何看都還稚嫩得像個幼童......你說你吧,也就比你三哥小那麽兩歲,然而每次我在街上瞧見你的時候,你都還攥着他的衣角走路,羞不羞?”

“不羞!”蕭雲兮一口斷定。

“不羞?那我還有一次瞧見你在街上遇到一條大狗,你給那只狗扔了一顆糖子兒,卻不小心砸到它的腦袋上,那狗吓得叫起來,你便哭着躲到你大哥身後去了,這又羞不......”

蕭雲兮趕緊伸手捂住他的嘴,滿眼都是震驚。

“你還真是什麽都知道啊!”

平溪崖憋不住直笑,熱氣呼在他的手掌心裏。

“那麽大個人了,又不是沒學過功夫,居然還被一條狗給吓哭了......那狗不就是長得兇了點嗎?”

“你煩死了......它叫聲太大......突然這樣我當然怕了......”蕭雲兮漲紅了臉,委屈又憤怒,命令道,“不許你講了。”

這人還樂個不停,捉着他的手輕輕揉,打趣兒問道:“不是你讓我講有趣的事情嗎?”

“誰讓你講這些......就只你覺得有趣了......”

“那講什麽?”

“就......”那般笑盈盈的目光還覆在自己臉上,蕭雲兮有些羞惱,埋首到他頸間不讓他再望着,悶聲道,“你就講我娘的事情好了......”

“師父啊......師父的故事就是,她也時常偷偷去看你們,所以你被吓哭的那回,她也同我在一起的......”

蕭雲兮一巴掌拍到他嘴上。

“你閉嘴!”

他惱羞成怒的模樣竟也十分悅目,平溪崖朗聲作笑,笑了好一陣子才緩下來,彎着眉眼将他凝視。

蕭雲兮氣鼓鼓的戳着他的下巴,平溪崖低頭咬住那只手指,慢慢地沉了眸光,裹住他的食指輕輕地允吻。

指上酥酥麻麻的感覺教蕭雲兮一愣,半晌後回過神來,急忙将手收回來,順便在他身上把口水擦幹淨,接着轉過身去不看他,動作迅速得仿若一氣呵成。

“雲兮你啊......”

這人笑聲微啞,慢慢貼上來,從身後将他抱入懷裏,手掌在他頸上暧昧摩挲。

那一聲寵愛輕喚帶了些別樣意欲,蕭雲兮聽得分明,喉頭哽了哽,回不了話,慢慢阖眼,将身子放軟。

罷了,只聽着一聲輕嘆,那只手一寸寸地扯下他身上單衣。

身後人翻身壓過來,似水般溫柔的吻便落遍周身。

“平溪崖......”

身體慢慢失了力氣,好像跌落湖裏一般,蕭雲兮攀住他的肩背,開口輕聲地喚,平溪崖便也輕聲地應着,細致而纏綿地将他好好疼愛。

夜空明麗,正是月圓之時。

床帳裏起了淺淺嗚咽聲,那人還在低聲述着不甚清晰的情話。

蕭雲兮微阖雙眼,腦中想不得任何事情,滿滿只剩口中呢喃的人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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