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緣分
人的記憶很奇特,很多事你以為早已忘記了,但只要一個契機就能輕松地想起來,而有的事你總說你記得,但真要說出個七七八八來,才發現它老早就已經模糊了,你只記得有這麽一個事,而其中關聯,人物,地點,卻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陳川在看到照片的時候,第一想起來的是學校曾經有這麽一個活動,第二就想起了陸文栓的背叛。
如果沒有這張相片的連續引導,他或許早就不記得這麽一個插曲——雖然看起來應該是非常大的一個傷害,可這對于陳川來說,遠沒有之後兩人分手時的那件事來得突兀和驚愕,相比之下,不小心看到交往的人和另外一個人接吻這種事,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了。
又或許是因為長時間的不安全感、自卑感,在發現陸文栓背叛的一瞬間,心裏居然覺得“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以至于自嘲遠遠大過了難過,進而也就化解了一些“難以接受”的打擊感。
這或許是陳川的自我防衛,因為一開始就沒有全部的信賴,只有患得患失的掙紮,失去的時候才會松了口氣,又無奈又好笑,但他那時候卻沒有想過與陸文栓分開。
因為兩人始終是要回到那個小縣城裏,回到學校,回到現實中去。在那時候的他看來,陸文栓的那段倉促的感情甚至比自己與他在一起還要來得不現實。
而後來的分手,才是真正讓他留下陰影的最大原因,在時間的洪流中,他牢牢記住了陸文栓當年說的話,表情,動作和周圍的嘲笑聲,因為太想忘記那段難堪的過去,結果除了那個陰影,其他的事倒多多少少模糊了。
眼下這第三想起來的,就是周海歌。
陳川起先還覺得,周海歌那時候完全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有時候在錯誤的時間相遇,本來有緣分的兩人或許也會擦肩而過,陳川覺得自己和周海歌就是這樣的典型例子。
覺得自己對他沒什麽印象,也是理所當然。
可周海歌輕飄飄地一句“出去走走嗎?”莫名就将後續的記憶勾了出來,那個陽光明媚的少年,頂着一腦袋的水問自己要不要出去偷個懶。
自己當時說了什麽?好像是“好”,又後續什麽也沒說。但周海歌拉着自己出了院門,在街對面買了一瓶飲料遞給自己,然後兩人就沿着小街慢慢地走着。
這段記憶實在不足為奇,後來連帶這段背叛一起忘了個幹淨似乎也理所當然。不過陳川此時卻想起來了,少年配着自己圍着小街轉了一圈又一圈,始終沒有開口問出了什麽事,只是那麽靜靜地陪着而已。
當時的自己或許想過“這個人真奇怪”,“我和他很熟嗎?”等等類似疑問,可也懶得多說什麽,甚至因為心不在焉連對方名字也忘了問。
就這麽無聲無息走了幾圈之後,兩人回到了小院。周海歌帶得有相機,便招呼了一組的組員過來拍照。
陸文栓早已和那姑娘沒事人一樣打掃起房間了,此時聽到周海歌叫,他也扛着掃帚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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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陳川消失了這麽久的事情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
然後就是這張平淡無奇地相片,如果不知道它背後的故事,就這麽看起來倒是十分美好的一個瞬間。
“怎麽了?”周海歌見陳川半天沒有動靜,走過來低頭看了一眼,“嗯?這是什麽時候的相片?”
“……”陳川合上相冊,鎮定自若地說:“你自己都不記得?”
“我相片太多了,哪裏每張都記得。”周海歌笑起來,幫他将相冊重新放回原位,還說:“蘇莉莉喜歡看照片,這幾本相冊她時不時就翻來覆去地翻,啊,下面那幾本有她自己的相片,所以記得反而比我還清楚。”
陳川哦了一聲,跟着周海歌下樓。到了客廳,發現周大伯已經不見了,蘇莉莉正哄兒子再吃個蘋果。
周海歌一邊拿外套一邊說:“再吃就成豬了。”
蘇莉莉呸了一下,“有你這麽說話的嘛,小孩子越胖越好呢,以後長高營養才跟得上!”
“歪理。”周海歌笑了一聲,“我和陳川出門散會兒步,晚點我就送他回去了。”
“這麽快?”蘇莉莉站起來,“姨媽他們還沒回來呢,至少打個招呼吧?”
“他們散步久着呢,起碼兩個小時。”周海歌看了眼時間,“一會兒晚了。”
“那就住這兒,客房還有。”蘇莉莉一副當家做主的模樣。
周海歌白了她一眼,“當是你自己家呢?你也是,別跟妹夫鬧騰了,大過年的,差不多了就趕緊回去吧。”
陳川看了蘇莉莉一眼,原本他以為這又是什麽不太好說出口的家醜,沒想到周海歌就這麽随意地說了出來,蘇莉莉看起來也不在乎,抱着兒子喂蘋果,邊道:“他知錯了我就回去,我們小兩口的事關你什麽事了,姨媽都沒趕我呢。你快走快走,我不攔你了還不成嗎?”
周海歌啧了一聲,似乎對這樣的情況已經習以為常,所以無奈了,搖搖頭打開了大門。
陳川一出去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冷意,趕緊攏了攏脖子上的圍脖,幾乎将整張臉都裹起來了。
兩人一起乘電梯到了停車場,上了車開了空調,情況才算緩過來一些。
“今年比往年都冷啊。”陳川抖着聲音說。
周海歌擡手摸了摸他的臉,陳川往後一仰脖子嘶地一聲,“涼!”
周海歌頓時笑了起來。
發動車子,開車沿河邊看風景。陳川喃喃:“這麽冷的天你爸媽興致真好啊。”
周海歌嗯了一聲,“每天都散步幾乎從不缺席,也挺執着的啊?”
“是挺執着的。”陳川不太能理解,倒是心生佩服。
周海歌在車裏放了張碟,車內溫度正好,溫柔的輕音樂緩緩流淌。不一會兒陳川就覺得困了,靠在座位裏看着外頭的夜色,只覺得異常安詳美好。
“你表妹沒跟你說什麽?”陳川突然道。
“說什麽?”周海歌将車停在河堤邊,這個位置正好,能看到整個河岸兩邊的風景,又不吵鬧。
陳川想着要不要告訴周海歌,其實幾年前我們已經見過面了,雖然這事沒什麽好瞞的,反而提起來還挺有種命中注定緣分的感覺,可因為陳川這邊連着陸文栓這根線,總覺得專門提起來哪裏怪怪的。
“算了。”陳川往椅子裏縮了縮,“沒什麽。”
他伸手勾了勾周海歌的手指,周海歌将座位往下放了放,轉頭看他。
兩人定定對視一會兒,陳川往他這邊挪了挪腦袋,周海歌嘴角微勾,目光溫柔,很快靠攏過來吻到一處。
這個吻分外溫柔,先是輕觸,然後舌尖試探,就好像第一次接吻的新手,互相感受着對方種種溫暖。
唇瓣厮磨,陳川張開嘴,周海歌便不客氣地直搗黃龍。舌尖糾纏,從圓舞曲到探戈,陳川偶爾想躲,周海歌卻糾纏不放。
可二人都沒有再進一步的想法,互相吻來吻去就好像玩游戲,卻不厭煩。心裏的溫馨感卻加倍增長。
直到兩人都氣喘籲籲,才微微分開。周海歌伸手将人攬到懷抱裏。陳川将椅子也往下放了放,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着,就那麽看着車頂發呆。
好一會兒,彼此都沒說話。
“你說你以前喜歡過男人。”陳川問。
周海歌嗯了一聲,手在陳川肩膀上輕輕摩挲着。
“他是……什麽樣的人?為什麽分開了?”
陳川難得對周海歌的私人問題有興趣,周海歌想了想,老實道:“其實我不太記得了。”
“啊?”
“時間太久了。”周海歌笑笑,“而且沒有什麽分開不分開的說法,我和他又沒有在一起。”
“沒有交往過啊。”陳川有些驚訝。
“誰說喜歡就一定要在一起?”周海歌道:“有時候還不如退後一步,感情還比較長久。”
陳川不同意,“那一定是還不夠喜歡。”
周海歌想了想,“也有道理。”
随即他突然一轉話題,“那你一開始還不想和我在一起呢,如果不是我逼着你承認,你也是不夠喜歡?”
他捂住胸口,裝模作樣地道:“噢,心好痛。”
陳川愣了一下,噗地笑出聲來,“神經病。”
周海歌:“難道不是?”
陳川思考了一會兒,“說不好,如果就這麽遠遠看着你,或許哪天也就不喜歡了。”
“噢……心好痛。”
陳川笑起來,“戀愛這東西,本身就是沖動。一時沖動說出了口,收不回去,自然而然推動了事情進展,或許在一起了,或許老死不相往來。在一起的,也未必就永遠在一起了,最後反而發現互相不适合,之前的沖動也就沒了。”
周海歌唔了一聲,“你倒是看得開。”
陳川眼神黯了黯,“經歷得多了,自然就看開了。”
周海歌板着他的臉,“經歷什麽?”
陳川被他捏着臉,整個人的身體也跟着扭了個古怪方向,頓時腰和脖子都在痛,“疼疼,放手放手!”
周海歌眯起眼,“你總有事瞞着我,我不問你就不說,什麽時候才能主動跟我訴訴苦?我的肩膀可是随時随地歡迎着。”
陳川搔搔臉,“我自己能解決,幹嘛還要訴苦?你平時工作也忙,在一起嘛……就開開心心的呗。”
周海歌盯着他腦袋瓜看了半響,最終無奈嘆了口氣,抱着他拍了拍,也不多說。
等把人送回公寓,他自己開車返回。
過年這幾天他都會住在家裏,也是陪陪父母。
周母此時正在敷面膜,見他回來問:“小陳呢?你把人送回去了?”
“不然呢?”
“就在這兒住下啊,你都說他一個人了,大過年一個人在家豈不是孤孤單單?”
“他有自己的事要做,你就別擔這個心了。”周海歌脫了外套,要朝樓上走。
周母在下面叽叽咕咕,“那小夥子看起來又懂事又體貼,就是緊張得有些過頭,我都不忍心跟他說話了,一說話他整個人都快繃成皮繩了。”
周海歌忍不住勾起嘴角,幾步上了樓梯,碰到從書房裏出來的蘇莉莉。
“你又做什麽?”周海歌對這個表妹真是沒轍得很。
“找相片啊。”蘇莉莉道:“這個世界真小,是吧?”
周海歌茫然,“什麽意思?”
蘇莉莉一愣,“小川哥沒跟你說啊?就是那張相片上的人……”
周海歌聽着蘇莉莉巴拉巴拉說着,臉色慢慢浮起驚訝。似乎也跟着想起了什麽,站在那兒半天沒出聲,直到蘇莉莉叫了他兩聲,他笑了笑:“是啊,世界真小。”
随後他走回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兒。五分鐘後,他坐起身來,拿起電話翻到一個號碼,播了過去。
通話音響了三聲,那頭有人接了。
“喂?”聽上去聲音有些醉醺醺的。
“昊哥這是喝了多少啊?”周海歌笑着問,“我,周海歌,你醒醒,我有事問你。”
“啊!海、海哥!”昊興大着舌頭咕哝了幾句,“你等等、我、我醒醒酒。”
說着那邊似乎說了什麽話,隔了會兒又有水聲嘩啦啦的聲音。半分鐘後這人回來了。
“海哥,說吧什麽事。”
周海歌估計昊興是去洗了把臉,也沒繞圈子直接道:“年前剛接的那個客戶,你說過是你大學同學來着,對吧?”
“啊,陸文栓?是,我倆大學同學來着。”昊興點了根煙,咳嗽了兩聲,“怎麽了?單子有問題?”
“不,沒問題。”周海歌笑了笑,眼底情緒複雜,“那人其實之前我也認識,謝安,美娛設計公司創意副總監的侄子,以前一起喝過酒,記得嗎?”
“記得啊,那小子前些日子不是被拘留了嘛,圈子裏都知道。”昊興和周海歌一樣是個雙,男女不忌,最近新交了個男朋友,兩人關系正處得不錯,昊興還想着要出櫃呢。
謝安這人玩得比較大,圈子裏稍微打聽一下幾乎都認識他。之前被拘留的事很快也傳出去了,沒幾個人是不知道的。
不過知道的也只是他被拘留,至于為什麽,卻是沒幾個人清楚。
“他帶陸文栓來玩過,那時候認識的。”周海歌道:“後來你接了這個單子,帶來的時候我第一眼還沒認出來,還是他先認出的我。”
“啊。”昊興不是很明白這有什麽特別的關聯,“所以呢?”
“你記得他之前開玩笑,說起過以前的一個小男朋友嗎?”周海歌終于提到了重點上。
“記得啊,有一張相片來着。”昊興慢半拍地道:“怎麽的?你對這個有興趣啊?”
“呵呵。”周海歌不置可否,“你能拿到那張相片麽?我想看看,可能是我認識的一個人。”
昊興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幹脆道:“成,等過完年我幫你要來。他要是不給,我幫你偷拍一張。”
周海歌笑了,“謝了哥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