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找茬

◎你就是個賊!◎

第二天,吃過早飯後,夏竹正百無聊賴,蹲在院中逗螞蟻玩兒時,突然聽到外面傳來淩亂的腳步聲。

夏竹吓了一跳,立刻攥着樹枝站起來。

很快,院門被人撞開。

一群人呼啦進來,打頭的是個小公子,約莫十七八歲,身穿圓領寶象紋錦袍。面容稚嫩,紮着高馬尾,眉眼間與徐令姜有五分像,卻帶着少年獨有的桀骜驕縱。

夏竹一看到他,神色頓時警惕起來:“你來幹什麽?”

來人是徐令姜同父異母的弟弟。

父母都是那個德行,兒子又能好哪兒去?!更何況,夏竹記得,這位徐少爺向來欠得慌,每次見面時,他都把頭揚的很高,擺出一副‘老子不屑跟你說話’的架勢,然後被徐弘禮罵過之後,他立刻就老實了。

“這是我家,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幹你什麽事?滾……”

說到一半,徐令昭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屈尊降貴低了低頭,看到夏竹時,他聲音頓時拔高:“你不是葉家的丫頭嗎?為什麽會在我家?”

徐令昭記得夏竹。

之前在葉家時,夏竹曾跟他說,“少爺,頭揚那麽高,容易摔跤的”,結果那天回府後,徐令昭當真摔了一跤,還摔斷了腿,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

所以一見夏竹,徐令昭就來氣。

夏竹敷衍行了一禮:“我們為奴為婢的,自然是主子在哪兒,我們就在哪兒了。”

徐令昭一聽這話,眉心猛地一跳。

他立刻扭頭,問:“她是昨天來府裏的?”

随從點頭。

徐令昭臉色瞬間難看起來,難怪好端端的,他昨天會突然受傷,合着又是被這個臭丫頭克的!

徐令昭面色一沉,當即指着夏竹:“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出府去!”

随從:“?!”

夏竹呆了呆:“為什麽?”

徐令昭迅速打量了夏竹一眼,目光落在她臉上:“因為你顴骨高,我娘說,女子顴骨高克夫。”

這是什麽無理取鬧的爛借口?!

夏竹一臉無語:“你還信這個?!可是就算我真克夫,跟你好像也沒關系吧?”

徐令昭是個雞蛋裏都能挑出骨頭的人。

他擲地有聲答:“怎麽沒關系了?!克夫顯得你不吉利,所以你現在就給小爺滾!”

随從們聽不下去了。

有人低勸道:“少爺,咱們的正事不是這個。”

徐令昭一臉不爽瞪那小厮:“小爺用得着你提醒?!”

他的正事是來找徐令姜麻煩,可這個丫頭,比找徐令姜麻煩更重要,這樣一個克他的人留在府裏,那他以後不得天天倒黴,不行!得把她先弄走!

随從讪讪閉嘴了。

夏竹深深覺得,此人腦子有包,她一臉提防道:“我不走!我是姑娘的人,你沒權利趕我走!”

“笑話!整個徐家以後都是我的,她我都能趕走,更別說你一個小丫頭了!”徐令昭表情驟然兇狠起來,厲聲道:“你走不走?不走小爺我就讓人把你丢出去!”

夏竹吓的差點蹦起來,她攥緊手中的樹枝,哆嗦道:“我,我不走!你要是敢過來,我,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對我不客氣?!”徐令昭冷笑着,朝夏竹走去,“小丫頭,你還以為,這裏是你們葉……”

話沒說完,夏竹和徐令昭的聲音同時響起。

只是前者是驚叫,後者是吃痛。

夏竹見徐令昭獰笑着朝自己走來,吓得閉上眼睛,手中的樹枝胡亂甩着,驚叫道:“走開!走開!你別過來!”

徐令昭沒想到,夏竹會突然動手。

一時不察,被樹枝抽到臉,他嘶了聲,氣急敗壞過樹枝,擡手就要朝夏竹抽去。

徐令姜聞聲出來,瞧見這一幕,立刻高聲道:“阿昭,住手!”

突如其來的聲音,将徐令昭的理智拽了回來。

夏竹一看見徐令姜,瞬間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跑過去,躲到徐令姜身後。

徐令昭将樹枝折成兩截,扔到地上之後,轉過身來。

徐令姜這才瞧見,他臉上有一道血痕:“阿昭,你……”

話只說到一半,徐令姜驀的停下了,因為她在徐令昭眼裏,看到了和徐弘禮如出一轍的厭惡。

“你平常不都裝的很賢良淑德嗎?怎麽還是被人掃地出門了?”

一聽這話,夏竹立刻翻了個白眼,這母子倆還真是一個德行!現下蘭姨不在,夏竹親自上陣糾正:“不是掃地出門,是自請和離,這兩個是不一樣的。”

“有什麽不一樣的,不都是人家另有新歡,不要她了嗎?”

最後一句話,徐令昭聲音拖得長長的,想看徐令姜難堪。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徐令姜神色異常平靜,甚至還關心他來了:“你的臉劃傷了,可要進來上些藥?”

徐令昭瞬間氣結。

之前,徐令姜沒出閣時,他隔三差五來找她麻煩,有時候,她被氣的狠了,還會掉眼淚。那麽鮮活的一個人,怎麽嫁進葉家四年,突然變得死氣沉沉起來了?

這個念頭,自徐令昭的腦海裏一閃而過,又迅速湮滅了。

因為徐令昭時刻牢記:他今天是來找茬的,不是來關心人的!

徐令昭厲聲道:“用不着你貓哭耗子假慈悲!你以為,你學大姐姐的賢良淑德,就能有大姐姐的福氣了?我告訴你,你做夢!假的永遠都是假的!要是大姐姐還在,她定然不會像你現在這樣,被人掃地出門的!”

“你——!”

夏竹剛起了個話頭,被徐令姜攔住。

“你就是個賊!你偷了大姐姐的才華,偷了大姐姐的名聲,偷了原本該屬于大姐姐的人生。徐令姜,終有一日,我會替大姐姐報仇的。”

徐令昭的尖銳聲音,伴随着滿院枯枝作響,仿若怨鬼在哭訴。

天上鉛雲翻湧,寒風聚成鞭,一鞭接着一鞭,抽在徐令姜的身上。徐令姜立于廊下,直視着那雙憤恨的眼睛,彎了彎唇角,應允道:“好,我等着。”

徐令昭走了。

來時氣勢洶洶,走時怒火沖天,那咬牙切齒的模樣,看的夏竹心裏直打顫。

蘭姨回來時,剛好瞧見徐令昭揚長而去的背影。

她急忙回了院子,見徐令姜和夏竹都好好的,這才松了口氣,正要說話時,徐令姜先一步開口了:“你去收拾東西,等會兒讓蘭姨送你出府。”

夏竹一聽這話,撲通一聲跪下了:“姑娘,您不要我了嗎?!”

蘭姨怔了下。

自己就出去了一小會兒,這是又發生什麽事了嗎?

徐令姜去拉夏竹:“不是不要你,而是阿昭那人素來記仇,他剛才是被氣糊塗了,才暫時忘了你,等回過神來,定然還會來找你麻煩的。剛好外面那處宅子也要修葺,我和蘭姨都走不了,你就趁着這個機會出府,過去幫我盯着些,順便置辦些家具器物。待一切收拾妥當後,你遞個口信進來,我和蘭姨就出去。”

夏竹聽徐令姜不是要攆她,這才不哭了,可她還是不放心:“要是我走了,少爺再來找麻煩,怎麽辦?”

徐令姜:“我自有辦法應付他。”

夏竹這才收拾好東西,被蘭姨從後門送出去了。

她剛走沒多久,徐令昭就想起這茬來,當即又氣勢洶洶折返回來找人,得知夏竹已經被送出府了,他在徐令姜院裏發了通火之後,便帶着随從又走了。

随從見自家主子氣的不輕,便道:“少爺,您也是覺得不解氣,要不,小的讓人出去找找那丫頭,她應該還沒走遠呢?”

“找什麽找?!一個臭丫頭而已,還不值得小爺我費那麽大力氣!算了,而且看在她識趣的份上,這次就饒了她!還有,”徐令昭眼神威脅掃了随從們一眼,“今天這事,誰要是敢說出去,我就讓他給我當箭靶子!”

随從知道,徐令昭素來好面子,當即齊齊應了。

徐令姜回徐家的第三天,她的聘禮便被拉了回來,除此之外,葉知秋還多給了她四年衣糧。

聘禮被拉回來時,方氏又将徐令姜叫了過去,又是一頓明譏暗諷。

方氏出身武将之家,性格潑辣,脾氣暴躁,雖然她想狠狠羞辱徐令姜,但奈何肚子裏墨水不夠,兼之不論她說什麽,徐令姜都一概不反駁,只安靜坐着,讓她想尋錯處罰徐令姜,都找不到機會。

最後,方氏說的口幹舌燥,徐令姜依舊不為所動。

方氏氣的一掌拍在桌子上,罵道:“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屁來的東西,難怪會被休!下去!別在我跟前礙眼!”

徐令姜從善如流站起來,對着方氏行了個福禮,帶着蘭姨走了。

一出去,蘭姨就發作起來了:“明明是葉知秋幹了沒臉的事,現在竟然還倒打一耙,他們簪纓世家,怎麽能這麽不要臉!”

和離歸家後,徐令姜和蘭姨一直都在院子裏,所以并不知道,外面的事。

剛才方氏諷刺徐令姜時,徐令姜才知道,她與葉知秋和離一事,已傳遍華京了。私下流傳了許多版本他們和離的原因,但每一個版本,都是徐令姜的錯,零零散散說下來,徐令姜已是個生不出孩子的不賢妒婦。

“他們葉家簡直是欺人太甚了!姑娘,這事咱們不能就這麽算了!老爺不為你出頭,我……”

徐令姜挽住蘭姨的胳膊,悄聲勸道:“好了,蘭姨,別生氣了,現在外面傳言對我越不利,我們才越有可能搬出去呀。”

蘭姨猛地扭頭,看向徐令姜。

徐令姜輕輕颔首,眼裏帶了幾分狡黠。

又過了幾日,蘭姨來回徐令姜:“姑娘,勇子說,那處宅子已經收拾好了,咱們什麽時候去同老爺說?”

徐令姜聞言,立刻擱下筆:“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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