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情敵

◎她是來宣示主權的。◎

徐令姜心裏一驚。

這麽早,誰會來找她?!

蘭姨和夏竹都還沒起,敲門聲還在繼續。

徐令姜穩了下心神,走到門口,将院門打開。

打開後卻發現,自己虛驚一場。

外面有人在敲門不假,可人家敲的是隔壁的院門。來人是個體态豐盈的女子,一身绛紅色襖裙,臂彎裏挂着個黑色雕漆食盒,正捏着嗓子在喊:“慕載,我來給你送飯了,你快開門呀!”

徐令姜頓時松了口氣。

她正要将院門重新掩上時,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來,便好心提醒:“李公子好像出去了。”

“好像?!”來人聞聲轉頭。

四目相對時,徐令姜這才瞧見對方的模樣,面如滿月,丹鳳眼柳葉眉,臉上薄施脂粉。而趙三娘也在打量徐令姜。

李慕載隔壁,什麽時候,搬來這麽個漂亮的女鄰居,她怎麽不知道?!

趙三娘眼裏的防備,雖然一閃而過,但還是被徐令姜瞧見了,徐令姜滿頭霧水答:“先前我聽見了開門聲。”

“這兩家院子不隔着牆嗎?你怎麽……”

趙三娘話說到一半,院內又傳來一道聲音:“姑娘,你怎麽又起這麽早!是隔壁的李公子,過來修院牆了嗎?”

徐令姜還沒來得及答話,趙三娘已拎着食盒,三步并作兩步蹿過來,臉上帶着笑:“姑娘是新搬來的嗎?喏,我就住在你們對門,這大冷天的,姑娘不介意我進去吃盞熱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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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裏一場,日後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趙三娘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徐令姜也不好拒絕,只得将人請進來。

趙三娘一進來,看見那道殘垣時,驚叫道:“這是怎麽回事?”

徐令姜說了原委。

趙三娘一把拉住徐令姜,立刻道:“你把這院子賣給我吧。”

徐令姜:“……”

趙三娘肖想李慕載已久。

先前,她便想買下這座院子的,奈何一直聯系不到主家,如今徐令姜搬進來了,現在院牆又倒了,趙三娘覺得,這簡直是老天爺在給她制造機會。

近水樓臺先得月,她得先買了近水樓臺!

徐令姜沒想到,這新鄰居一進來,第一件事,竟是要買她們的院子,她愣了下,搖頭道:“抱歉,這院子我不賣的。”

“那我出兩倍的價錢。”趙三娘锲而不舍。

夏竹在廊下燒水,聞言插話道:“你瞧我們像是因為錢,而賣房子的人嗎?”

“不像不像,姑娘別生氣,我就是特喜歡這院子,才請姑娘割愛的,要不這樣,價錢你們開,怎麽樣?”

趙三娘眼巴巴望着徐令姜。

徐令姜滿臉無奈:“我并非是想擡價,而是這院子已是我最後的容身之處了,我不會賣的,還請姑娘切莫再強人所難了。”

說完,徐令姜轉身便進了屋。

“哎,我們再商量商量啊!”

趙三娘想去追徐令姜,卻被蘭姨攔住了:“這院子是我們夫人留下來的,我們姑娘是絕對不會賣的,閣下趁早死了這條心吧,夏竹,送客。”

夏竹應了聲,立刻沖過來。

“哎,別介啊!”趙三娘美眸一轉,又扯唇笑開,“好好好,我不買院子,但鄰裏一場,我在你們這裏喝盞熱茶,總還是可以的吧!”

最後,趙三娘憑借着那張巧舌如簧的嘴,成功在徐令姜這裏讨到了熱茶。

入屋後,趙三娘慵懶倚在熏籠上,目光在屋內擺設上一一滑過,真心實意道:“我要是你,這樣的屋子,給我多少錢,我也不會賣。”

徐令姜笑笑,又給趙三娘續了茶。

趙三娘端着茶盞,幽幽嘆了口氣:“哎,是我強求了,你別生我的氣,只是慕載平日裏公務繁忙,我想着住的近一些,好方便照顧蕙姨。”

徐令姜點點頭:“李夫人患有眼疾,确實需要人照顧,只是……”

“我明白的,”趙三娘立刻坐起來,拉過徐令姜的手,一臉推心置腹的模樣,“我與你投緣,我就不瞞你了,其實,我與你隔壁的慕載,我,我們……”

說到這裏,趙三娘突然又扭捏起來了,含羞帶怯望向徐令姜。

徐令姜瞬間醍醐灌頂。

原來是因為這個,趙三娘才非要買她院子的!

趙三娘:“你懂我的意思嗎?”

徐令姜輕輕颔首,趙三娘絮絮叨叨說了會兒話,又将話題扯到了徐令姜身上:“我瞧你這容貌,這通盛的氣度,不該住在這種地方啊!”

徐令姜笑問:“那我該住在什麽地方?”

趙三娘很認真的想了想:“住在那種很大的院子裏,穿華京裏最時興的衣裳,帶不重樣的首飾,出門時,會有很多丫鬟婆子服侍的那種。”

這話,趙三娘沒撒謊,她看見徐令姜第一眼,就有這種感覺。

徐令姜聞言,卻搖頭笑道:“那樣的日子,多無趣啊!”

那種日子看着花團錦簇,實則烈火烹油,日複一日,将一個鮮活的人吸幹掉所有的養分,最終活成別人口中的賢妻。

趙三娘愣了愣。

她還是第一次聽人說,錦衣玉食的生活很無趣,她頓時對徐令姜起了好奇,直起身子問:“你先前說,這裏是你最後的容身之處了,那你的父母是都去世了嗎?”

“我爹爹尚在人世。”

趙三娘奇道:“他既在人世,為何會讓你住在這裏?”

“我剛和離歸家。”

趙三娘一聽這話,丹鳳眼瞬間撐圓,名字可以是巧合,那剛和離歸家如果也巧合,那就太不可思議了!

“那個,你……”

徐令姜知道她要問什麽,便道:“外面說的那個徐令姜便是我。”

趙三娘待了小半個時辰才走。

她走後,蘭姨進來收拾茶盞,見徐令姜還歪在炕上,便順嘴問:“那位趙三娘在游說姑娘賣院子了?”

“不是,她是來宣示主權的。”

蘭姨:“?!”

徐令姜伸手指了指隔壁:“她想要的不是這院子,而是想近水樓臺先得月。”

見買院子不成,便先宣示自己主權,徐令姜覺得,這做法有些好笑,但又有些羨慕趙三娘,她現在還有去喜歡人的力氣,而她已經沒有了。

往後餘生,徐令姜只希望,自己能一直像現在這樣,舒心自在的生活。

不過這樣的生活,是需要銀錢的。

和離後,葉家将徐令姜的嫁妝悉數奉還,葉知秋還多給了徐令姜四年衣糧,但這些悉數都被方氏扣住了,徐令姜離開徐家時,只帶了些微薄的體己。

修葺院子,置辦東西,已花了大半,她們也不能一直這麽坐吃山空下去,而她唯一能拿出手的,便只剩下畫了。

一念至此,徐令姜從炕上下來,去了畫缸旁。

蘭姨忙完,掀簾進來,就見徐令姜已穿戴整齊了,不禁愣了下:“姑娘這是要出門?”

徐令姜輕輕嗯了聲:“蘭姨,你同我一起吧。”

蘭姨忙應了聲,去換了身衣裳。

徐令姜将挑好的畫裝好,主仆倆一道出門,到院子時,見李家院中依舊無人,徐令姜随口問了句:“李公子還沒回來?”

蘭姨搖搖頭:“興許是去請匠人了。”

徐令姜便沒再問了,她帶了蘭姨出門,留夏竹看家。

時值仲春,乍暖還寒。

一出去,冷意便撲面而來,蘭姨想去雇馬車,卻被徐令姜拒絕了:“蘭姨,你忘了,霍大夫說的了麽,我身子虛寒,平日裏就得多些走路。”

蘭姨拗不過徐令姜,只得随她去了。

主仆倆出了弄梅巷,一路往東行走,最後到一品齋前方才止步。

見徐令姜要進去,蘭姨一把拉住她:“姑娘莫不是走錯了,這是買賣畫的地方。”

“沒走錯,我來得就是這裏。”

蘭姨瞬間知道,徐令姜想做什麽了,她忙勸道:“姑娘,咱們還沒到這個地步呢!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真到這個地步了,也還有我跟夏竹兩個,我們手腳勤快些,總能養得起姑娘的。”

“蘭姨,”徐令姜正色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你們跟着我,已經吃了很多的苦,哪有再讓你們養我的道理?再說了,做畫是我喜歡,也唯一擅長的東西,我用它來賺錢,遠比你們輕松得多,好了,我心意已決,你就別再勸我了。”

說完,徐令姜率先進了畫齋。

不遠處的茶攤上,有人将這一幕盡收眼底。

“頭兒,認識啊?”

熊武見李慕載盯着徐令姜他們看,便問了一聲。

李慕載轉過頭來,淡聲道:“我鄰居。”

“哦,原來是鄰居啊!”一句正常的話,硬生生被熊武說的十分不正經。

李慕載一個冷眼掃過來。

熊武正要說話,旁邊的張虎,一把将他頭摁在桌上,一臉認真問:“頭兒,你剛說,讓我們三個,去幫你家砌院牆是吧?”

熊家兄弟和張虎,都是李慕載先前在廂軍裏的部下,年前李慕載被選入禁軍,他們私下卻依舊有往來,而且也一直保持着舊習慣,叫李慕載頭兒。

李慕載正要答話時,熊武突然嚷嚷道:“頭兒,你鄰居出來了!”

李慕載轉頭看了一眼。

徐令姜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麽來,而她身邊的蘭姨,卻是一臉怒不可遏的樣子,似乎還在說什麽,而徐令姜又徑自進了另外一家畫齋。

不過半刻鐘後,徐令姜再度出來了。

她手上的包袱依舊在,瞧那包袱的形狀,像是畫軸,那麽徐令姜頻繁出入不同畫齋的目的是什麽,便不言而喻了。

李慕載收回視線,起身結過茶錢後走了。

徐令姜一連碰了好幾次壁,才有一家畫齋願意收她的畫,但老板是這麽說的,“徐姑娘,若擱在以前,但凡你做的畫,那絕對是人人哄搶的,可現在,你也知道,外面把你傳成什麽樣子了,聽說現在徐大人每天上下值,都會被人當面指着鼻子罵教女無方,我這畫齋是小本生意,可承受不起這麽大的風險。”

話是這麽說,但畫齋老板拿着徐令姜的畫,卻遲遲沒松手。

徐令姜便明白,這是有得談的意思,她問:“那掌櫃是如何打算的?”

“不如這樣,”那掌櫃扣下徐令姜的畫,捋了捋胡子,“這幾副畫,暫且先放我店裏,由我代姑娘售賣,若賣出去了,我們五五分,若是兩個月內,仍舊沒賣出去,那便原物奉還給姑娘,如何?”

“五五分?你怎麽不明搶啊你!姑娘,我們走!這畫我們就是燒了,撕了,也絕不給這種黑心腸的奸商!你把畫給我!”

蘭姨憤然上前,便要去搶畫。

掌櫃抱着畫,立刻閃身朝後躲:“那四六怎麽樣?”

徐令姜沒說話。

蘭姨手已經伸過去了,掌櫃将畫放在桌上,看向拿主意的徐令姜:“徐姑娘,四六分,若你同意,我們立單據,若你不同意,這畫你帶走。”

蘭姨指尖已經碰上畫了,徐令姜的聲音響起來:“三七。”

“那不成,三七太……”

徐令姜打斷掌櫃的話,語氣平靜:“掌櫃若同意,以後我的畫,全交給貴齋售賣,若不同意,我現在便将畫帶走。”

“不是我說,徐姑娘,你最近是不出門的嗎?你是不知道,你現在的名聲……”掌櫃話還沒說完,見徐令姜已經起身了,他立刻改口,“好好好,三七就三七。”

說完之後,又讓立刻上了筆墨紙硯。

兩刻鐘後,徐令姜和蘭姨才從畫齋裏出來。

蘭姨氣的渾身發抖:“這幫趁人之危的小人,他們肯定會遭報應!”

“他們遭報應之前,可得先幫我把畫賣出去才好。”徐令姜一本正經的語氣,成功逗笑了蘭姨,笑過之後,蘭姨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四年前,姑娘得官家稱贊時,來徐家找你求畫的人,如過江之鲫,但凡你有新作問世,皆被人争相哄搶……”

徐令姜道:“蘭姨,今時不同往昔了。”

“今時不同往昔,不都是那髒心爛肺的葉家害的麽?他們有本事做,卻沒本事承認,只會欺負弱女子,虧他們還是簪纓世家,我呸!一家子恬不知恥的東西!姑娘,上次因為要搬出去,我忍了,可這次,我忍不了,我……”

蘭姨說到一半,突然又瞧見了位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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