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失蹤

◎我會将她平安帶回來的。◎

同徐令姜商定好的第二日, 李慕載便去了徐家。

徐令昭這日,原本同狐朋狗友約好去喝酒的,剛出府門見到李慕載來了, 當即颠兒颠兒跑過去,眼睛發亮:“師, 不,頭兒,你是來找我的嗎?嗐, 有什麽事, 你讓人來知會我一聲就行了, 怎麽還親自……”

李慕載打斷他的話:“我是來拜訪徐大人的。”

“哈?拜訪我爹?!”徐令昭愣了下。

他爹在工部任職, 與李慕載好像沒有什麽交集吧?好端端的, 李慕載怎麽會主動來拜訪他爹呢?該不是因為他吧?!

徐令昭頓時把自己扭成了一只麻花,期期艾艾道:“我爹這會兒在府上呢!那我帶你進去。”

徐弘禮聽說李慕載來拜訪他時,也是一頭霧水。

如今李慕載可是朝中炙手可熱的新貴, 有不少人想與他結交, 但皆被他拒了,可今日他竟主動來拜訪自己了?!

徐弘禮很是受寵若驚。

他過去時, 平日眼睛長在頭頂的徐令昭, 正笑的跟朵花一樣,團團圍着李慕載在獻殷勤。瞧那架勢,若不是李慕載不喜人碰他,只怕徐令昭早就上去, 為人家揉肩捏腿了。

徐弘禮看不慣自己兒子這副狗腿子模樣,重重咳了聲, 屋內兩人頓時看過來。

徐令昭一見到徐弘禮, 立刻不滿道:“爹, 您怎麽這麽慢啊!頭兒都等您好一會兒了!”

徐弘禮狠狠瞪了徐令昭一眼。

對于這個兒子,徐弘禮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他們徐家也算是書香世家,他眼看着沒指望了,便盼着徐令昭好好讀書,将來能入仕為官,好光耀門楣。

可偏生,這個兒子是個不争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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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習文一道上,沒有半點天賦,只愛舞槍弄棒。好在上次他偷溜去軍中,還掙了點軍功,如今在李慕載手下當虞侯。

本朝例來重文輕武,徐弘禮一貫看不上武夫。

可眼看着兒子吃不了文官這碗飯,他便也只能妥協了。

李慕載站起來,抱拳道:“徐大人。”

徐弘禮這才回過神來,臉上習慣性挂上笑:“李大人光臨寒舍,實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輝啊!”

說着,忙請李慕載落座,自己也坐到了主座上。

略敘幾句閑話過後,李慕載便道:“實不相瞞,今日晚輩乃是有事前來。”

徐令昭一聽這話,便知道要開始了,瞬間坐直身子,腦子裏已經開始腦補:嗐,頭兒也真是的,他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種事他跟自己說就行了,怎麽還要來找他爹呢!怪讓人不好……

“請徐大人恕晚輩冒昧,晚輩今日前來,乃是來提親的。”

李慕載一開口,徐令昭的諸多腦補瞬間碎了一地,他一臉驚愕看着李慕載:“哈?你來我們家提親?你要娶誰啊?”

“貴府二小姐徐氏令姜。”

這話一出,徐弘禮父子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徐弘禮還沒發話,徐令昭已猛地跳起來,高聲嚷道:“我不同意!頭兒,你……”

“我是來通知你,不是來征求你意見的。”李慕載冷冷打斷徐令昭的話,轉頭去看坐在高座上的徐弘禮。

徐弘禮也被驚到了。

他怎麽都沒想到,李慕載突然上門,竟然是來求娶的,而且求的還是徐令姜!

如今李慕載在官家面前正得臉,且官家将他升為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這個職位,非天子近臣或寵臣不可得。華京有不少權貴,為了拉攏李慕載,已向他抛出橄榄枝,流露出願意結親的意向,可李慕載卻統統拒絕,轉身來求娶徐令姜了?!

能攀上天子近臣做女婿,徐弘禮自是求之不得。可偏生,前幾日,他已答應了葉筠,會送徐令姜重歸葉家,現在這……

徐弘禮面上露出為難的神色來。

“頭兒!我瞧你定是被她騙了!”徐令昭一臉義憤填膺,“我跟你說,徐令姜只是裝的純良端莊而已,她就是個災星,她……”

李慕載将手中的茶盞,放在桌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他冷着臉打斷徐令昭的話:“我今日既來府上求娶,便已是知曉徐姑娘的人品,無須旁人多嘴!”

徐令昭被噎了一下。

他還想再說,李慕載一個眼神過來,他瞬間就噤聲了。

徐弘禮現在一個頭有兩個大!

說實話,葉知秋和李慕載這兩個女婿,他都想要!可偏生他如今膝下只有徐令姜這一個女兒!唉,要是令娴還在就好了,他就能将這兩個女婿都收了。

李慕載沒說話,只默然坐着,等着徐弘禮的答案。

幾經思索後,徐弘禮最終做了決定,他滿臉賠笑,沖李慕載道:“李公子能看上小女,是小女的福氣。只是可惜,小女已許了葉家,真真是對不住!”

李慕載神色未變,只道:“可據我所知,徐小姐已同葉公子和離了。”

“嗐,就是小兩口拌嘴鬧別扭,沖動之下和離的,前幾日,親家公攜女婿已經來府裏賠禮道歉,他們小兩口也和好了,這幾日,就會将小女重新接回葉家。”

徐令張嘴就道:“什麽?!他們倆又冰釋前嫌啦?!徐令姜是腦子有包嗎?!還是世上的男人都死絕了,就葉知秋那樣的貨色,也值得她回頭?!”

徐弘禮頓時氣的恨不得抽徐令昭一個大嘴巴,可還沒等他有所動作,就見李慕載眸光銳利望過來,嗓音涼涼道:“哦,是嗎?晚輩在來貴府求娶之前,曾專程去問過徐小姐,徐小姐說,她與葉公子早已恩斷情絕,此生絕不會再入葉家。可現在,徐大人卻說,他們已冰釋前嫌,徐小姐不日便要重歸葉家,莫非,這是徐大人嫌棄在下位卑職輕,瞧不上在下的推托之詞?”

說到最後幾句話時,李慕載的聲音沉了下去。

徐弘禮頓時如坐針氈。

徐令昭一拍桌子,嚷嚷道:“我就說嘛,谷雨那天夜裏,徐令姜明明當着所有的人面說,她寧可去廟裏當姑子,也絕不肯再入葉家門,這才幾天,她就突然變卦啦?!爹,是你背着徐令姜,答應葉家的吧?”

“逆子!你給我閉嘴!”徐弘禮重重拍着桌子,怒吼道,“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你給我滾出去!”

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現在外人還在呢,他就這般下他老子的面子,他是不是忘記他自己姓徐了?!

徐令昭吓的一縮脖子,乖乖閉嘴了,但人卻是不走。

徐弘禮觑了一眼李慕載.李慕載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身姿端正,神色肅冷,他開罪不起葉家,自然也不敢得罪這位。

“這這這……”徐弘禮這了老半天,最終還是一咬牙,直說了,“老朽豈敢嫌棄大人位卑職輕,實則是老朽之前,已答應了葉大人,要勸小女重歸葉家,這,李大人,您看……”

“爹,我看您是老糊塗了?那葉知秋是什麽人,您不知道啊?!您竟然還答應勸徐令姜重歸葉家?!徐令姜那性子您不知道,您……”

話沒說完,一個茶盞猛地在徐令昭腳下碎開,徐弘禮怒罵道:“滾!”

徐令昭跳起來,麻溜出去了。

徐弘禮平複了一下呼吸,看着始終不發一言的李慕載,繼續賠笑道:“李大人,像您這般年輕有為的,老朽自是一千個願意将女兒嫁給您的,只是這葉家那邊……”

李慕載打斷徐弘禮的話:“所以徐大人是顧慮葉家,才不肯将徐姑娘嫁給在下的?”

“啊,這……”

徐弘禮下意識想打太極,卻被李慕載面色冷然打斷:“徐大人只管告訴我,是還不是即可。”

這兩頭他都得罪不起。

既然他們都想要徐令姜,那就讓他們争去好了。

徐弘禮打定主意後,便故作一臉為難點點頭。

李慕載得了句準話後,便道:“好,在下知道了。”

說完,便起身告辭了。

“哎,頭兒,你就這麽走了啊?不再多坐一會兒啦?!”徐令昭見李慕載出來,忙追上去,絮絮叨叨将李慕載送出府門口,目送他走遠之後,又回了花廳。

徐弘禮正在那裏灌茶,方氏也聞訊趕來,正在打聽消息。

“什麽?!李慕載是來求娶徐令姜的?!而且他們兩家還是比鄰而居?!老爺,該不會是徐令姜與那李慕載之間,已經有了什麽首尾吧,不然李慕載怎麽會……”

方氏話還沒說完,就被沖進來的徐令昭粗暴打斷:“娘,您胡說什麽呢?!我們頭兒可是君子中的君子呢!我不許你這麽污蔑他!”

“他們之間若沒有首尾,李慕載一個朝中新貴,怎麽會看上她那個下堂婦?!”

徐令昭被方氏這話問的噎了一下,旋即高聲反駁:“我們頭兒那人最是憐貧惜弱不過了,想來是徐令姜在他面前扮可憐騙了他!不行!我得去揭穿她的真面目,不能讓我們頭兒上當受騙!”

徐令昭說着,便轉身要走。

“站住!”徐弘禮暴跳如雷,“你今天要是敢邁出府門半步!我就打斷你的腿!”

“爹!”

“忤逆不孝的東西!滾去祠堂給我跪着!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起來!”

徐令昭還想辯解,方氏見徐弘禮真的動怒了,便将他推走了。

花廳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方氏問:“如今李慕載和葉家都來求娶,老爺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徐弘禮冷哼一聲,“李慕載聽說,葉家不日就要将令姜接回去之後,便什麽都沒說就走了。哼!朝中新貴又如何,在聽到葉家的名號之後,不還是乖乖退縮了!”

“所以老爺還是打算,把徐令姜送回葉家?”

“不然呢!”說到這裏,徐弘禮猛地轉頭,看向方氏,敲打道,“葉筠可是吏部尚書,日後我與令昭的升遷,都掌握在他手上,我勸你最好把你的歪心思收起來!”

“老爺說的是什麽話?您當我是徐令姜那個白眼狼啊!”方氏不滿道,“就算不為老爺您着想,我也得顧慮令昭不是!”

徐弘禮聽到這話,便沒再說什麽了。

方氏一出去,臉色瞬間變了。

哼!徐弘禮真當她是個深閨婦人好糊弄啦?!吏部是掌管官員升遷不假,可徐令昭是禁軍。按照本朝律法,凡侍衛諸班直、內外禁軍招募、閱試、遷補、屯戍、賞罰之事,都是由樞密院負責的,跟吏部有什麽關系!

他這般騙自己,無非是怕,她攪黃了徐令姜重回葉家而已。

她的女兒早早夭折了,害死她的罪魁禍首,憑什麽能嫁進高門,金尊玉貴的過一生!不!她絕對不會讓徐令姜這麽舒坦!即便她徐令姜能重新做回徐家婦,她也要讓她以後的日子不好過!

方氏招了自己的心腹來,低聲交代:“你找個可靠的小厮,讓他去葉家找葉知秋,告訴他,徐令姜在弄梅巷的鄰居,今日上門來提親了。”

“只說這些?不說旁的了?”

方氏冷笑一聲:“這些就夠了。”

人向來擅長猜疑和聯想了。

李慕載如今是朝中新貴,一個新貴,放着滿華京的貴女不求娶,偏偏要求娶一個下堂婦,而且這下堂婦還是與他比鄰而居。

誰知道他們之前是不是已經暗通曲款了!

心腹得了吩咐,忙找了個信得過的小厮,去葉家了。

原本這事是要告訴葉知秋的,可偏生小厮去時,葉知秋不在,反倒被葉府的管家撞見了,小厮想着,上頭只吩咐,他将此事告訴葉知秋,如今葉知秋不在,告訴葉家管家也是一樣的,便按照上頭交代的說了。

葉府的管家聽聞此事後,一時拿不定主意,便去找葉筠了。

可偏生,葉筠這幾日剛得了個新姨娘,正新鮮着,管家過去時,他正忙着白日宣淫呢,管家想着也不是什麽十萬火急的事,便也沒敢去打擾。

葉筠在溫柔鄉裏一直奮戰到下午,才滿臉餍足出來。

管家忙将這事報了上去,葉筠眉頭頓時皺成一團。

李慕載之前在華京屬于查無此人這一挂,可卻因打退戎狄人,奪回失守三城而一戰成名,如今正是最得官家青睐的時候。

若他在此時求娶徐令姜無果,要麽便是日後在仕途上打擊報複徐弘禮,要麽便是——

“不好!”葉筠猛地站起來,“備轎!去徐家!”

管家不明所以,但還是匆匆去了。

轎夫擡着轎子,步履匆匆往徐家去。

剛拐過徐家所在的街上,遠遠就見,徐府門前站着一隊禁軍,一個手持聖旨的內侍,從馬背上翻身下來,高聲道:“聖旨到。”

葉筠當機立斷讓轎夫停轎,他下轎去了旁側的茶樓等着,讓管家遣人去打聽。

過了約莫兩刻鐘的功夫,葉筠隔着竹簾,便瞧見先前傳旨的內侍,騎馬走了。又等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管家上來回話:“老爺,官家下旨,為李大人和徐姑娘賜婚了。”

葉筠倏忽攥緊手中的茶盞。

他千算萬算,竟沒有算到,會突然跳出李慕載這樣一只攔路虎!

管家忙賠罪:“老爺,都怪老奴不好!若是老奴早些将此事告知您,興許此事還有回旋的原地。”

葉筠雖然心裏很是憤然,但他也知道,官家既已下旨賜婚,那此事便是板上釘釘,再無更改的餘地了,葉筠嘆了口氣,擺擺手:“罷了,此事日後不必再提,回府吧。”

宣旨的內侍走了之後,徐弘禮雙手捧着聖旨,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恭敬将聖旨供奉起來後,當即高聲道:“來人,快備轎,去弄梅巷。還有,你也別愣着,趕緊去把令姜的院子收拾齊整。”

方氏沒想到,李慕載竟然動作這麽快。

前腳從徐家走了,後腳就直接求到官家面前,讓官家下旨賜婚了。方氏心裏不順,便陰陽怪氣道:“老爺這麽着急做什麽?上次我們去接人家回來,人家還以死相逼不肯呢!這次老爺怎麽就篤定,人家會跟您回來?還是等您将人接回來再收拾不遲,也免得空歡喜一場不是!”

“別廢話!”徐弘禮打斷方氏的話,一面匆匆朝外走,一面厲聲道,“若我将令姜帶回來的時候,她的院子還沒收拾好,那就把你的院子騰出來給令姜住!”

說完,徑自快步走了。

方氏頓時氣的半死。

她堂堂徐府主母,竟然要把院子讓給一個晚輩住?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方氏想去找徐弘禮理論,卻被心腹攔下:“夫人,您何必為了她,與老爺逞口舌之快呢!不值當的。”

其實心腹這話,已是在給方氏留面子了。

方氏雖是徐家的當家主母。但這些年,她與徐弘禮早就生分了,兩人不過是表面夫妻而已,私下早就各住各的了。徐弘禮素來是說得出便做得到,方氏咽不下這口惡氣也得咽,只得撮着後槽牙,讓人去給徐令姜收拾院子了!

這廂,徐弘禮收拾妥當後,火急火燎就往弄梅巷,而李慕載比他早一步,先回去了。

李慕載求得官家賜婚後,是同宣旨內侍一同出宮的。

而他一出宮,便直奔弄梅巷子,想将這個消息告訴徐令姜,可回去之後,卻撲空了。

蘭姨道:“姑娘和夏竹上街去了。”

李慕載脫口便問:“去哪裏了?”

問完之後,他似是覺得此言欠妥當,又眼臉低垂,蘭姨慈樂呵呵道:“姑娘的畫紙沒了,去素宣坊買畫紙了。”

李慕載輕輕颔首,回了他們的院子。

蘇蕙端了茶來給他吃,李慕載也不進屋,就站在院中,蘇蕙知道,他是在等徐令姜回來,便也沒多言。

不一會兒,徐弘禮也到了。

聽說徐令姜上街買畫紙去了,當即高聲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買什麽畫紙啊!你們幾個,去素宣坊将二小姐找回來。”

“等等,還是我一同去好了。”

蘭姨摘了圍裙,帶着兩個小厮同去了。

日光一點一點黯淡下去,隔壁還是沒動靜。

李慕載等不下去了,直接推門出去。剛走了幾步,便見蘭姨踉白着臉回來了。

李慕載快步過去:“怎麽了?”

蘭姨抖着聲道:“我去素宣坊問過了,她們說,姑娘确實去過他們那裏,不過申時初,姑娘就帶着夏竹走了。姑娘,她,她會不會是帶着夏竹,去哪兒逛了啊!”

話雖是這麽說,但蘭姨語氣裏全是強撐的意味。

李慕載聲音驀的擰緊:“不會,昨日我便同她約好,今日下午會來找她。”

徐令姜素來重諾,她既知道李慕載今日下午會來找她,那定然是不會讓他幹等的。

如今距離她從素宣坊離開,已有兩個時辰了,徐令姜卻還沒回來,多半是遇到事了。一念至此,蘭姨膝頭一軟,猛地跌了下去,眼淚跟着就砸了下來:“我們姑娘一向與人為善,從沒得罪過什麽人啊!”

蘭姨這話一出,李慕載便已經有答案了——葉知秋。

自從谷雨之後,葉知秋就再無動靜了,李慕載本以為,他是徹底死心了,卻不想他竟然還賊心不死!

“你放心,我會将她平安帶回來的。”

李慕載說完,轉身的那瞬間,薄唇緊抿,眼神陡然變得狠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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