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調查

◎去查十三年前,徐家失火一事。◎

回程的路上, 馬車內兩人各懷心事。

良久之後,李慕載回過神來,見徐令姜眉眼間帶有憂思, 便知她在想徐弘禮所說之事,李慕載出聲道:“即便葉知秋重新任兵部侍郎一職, 也不會掀起太大的風浪,你不必憂心。”

“可他背後還有康王。”

能讓官家改變主意,此事怕是康王所為了。只一個葉知秋, 尚且不足為懼, 但若他身後多了一個康王, 那就另當別論了。

李慕載沉默兩息, 突然問:“你覺得, 我與葉家比,何如?”

徐令姜一怔,不解看向李慕載。

李慕載四平八穩坐着, 手中把玩着一張喜帖。

徐令姜想了想, 道:“葉家雖是簪纓世家,但如今葉知秋右手已廢, 仕途基本無望了, 而葉大人雖是吏部尚書,但從官家将葉貴妃貶為葉嫔,便不難看出,官家對他們已頗有不滿了。而你雖初露鋒芒, 但卻很受官家倚重,來日定然會成為國之重臣。”

李慕載又問:“若你是康王, 你會選我還是會選葉家?!”

徐令姜毫不猶豫答:“選你。”

雖說本朝重文輕武, 但在這種時候, 手上有兵的武官,可遠比只會耍嘴皮子的文官,能帶來的利益大的多。

李慕載淺淺笑笑道:“既然如此,令姜又何須憂心。”

徐令姜明白李慕載的意思,但她卻想到了更深一層:“那不一樣,逢春嫁過去之後,康王府與葉家,便是姻親關系了。若你肯投靠康王,康王定然不會讓葉家對付你,但——”

“但我不會投靠康王。”

這是徐令姜意料之中的答案。如今朝中表面上風平浪靜,內裏其實早已是暗潮湧動,許多人已私下各自站隊了,那李慕載呢?!

徐令姜有些猶豫,要不要問。

李慕載察覺到了,他在等徐令姜問他。

可徐令姜眸色掙紮須臾過後,卻只輕聲道:“若你不投靠康王,只怕康王也不會讓你為他人效力的,更何況,還有葉知秋在後面撺掇,你的處境日後或許會變得很糟糕,你想好要如何應對了麽?”

李慕載眸光沉沉,沒說話。

他以為徐令姜會問,他是否私下早已投靠了哪位王爺,卻不想徐令姜猶豫須臾,最終還是跳過了這個問題。

如今他們雖已成親,但徐令姜卻依舊同自己保持着界限感。

見李慕載許久沒答話,徐令姜只當是自己問到不該問的了,她又道:“我只是随口問問,若你……”

李慕載移開目光:“他們不會動我。”

徐令姜頓住。

李慕載道:“官家尚在,若他們誰要動我,葉家便是下場。”

徐令姜瞬間醍醐灌頂。

是了,上次官家之所以,突然将受寵的葉貴妃貶為葉嫔,其中便有殺雞儆猴的意思。但這事到底沒放到臺面上明說,全憑個人領悟。

徐令姜遲疑道:“可若葉知秋從中作梗呢?!”

“葉知秋從中作梗又如何?但凡康王長了腦子,他便該知道,如今他要對付的人,是另外幾位王爺。況且,”說到這裏,李慕載唇角微彎,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剛才徐令昭不是說,如今朝中炙手可熱的過繼人選,乃是那位有端賢太子遺風的魯王世子麽?”

說完,李慕載扭頭,看向窗外,不再言語。

徐令姜的目光,落在李慕載身上,帶了幾分探究。

但很快,這探究便散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何必非要刨根問底呢!

馬車輕快駛過長街,在李慕載新宅門前剛停下。

李慕載和徐令姜正欲下車時,簾子被人一把從外面掀開,露出趙三娘那張焦急的臉:“你們回來的正好,快回弄梅巷,春芽她娘不行了,等着見春芽最後一面的。”

說完,趙三娘又扭頭,吼道:“你還傻站着幹什麽?!快把腳凳給我搬來啊!”

車夫見李慕載點頭了,這才把腳凳搬來,讓趙三娘抱着春芽上去,馬車又往弄梅巷疾行而去。

春芽不知道,什麽叫見最後一面,她只知道,她要見到她娘了,一路上很是開心。徐令姜壓低聲音問:“上次見面時,春芽她娘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不行了?”

趙三娘猛灌了一盅茶後,才道:“花柳病。”

所以春芽娘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怕自己亡故之後,春芽無人照顧,才将她賣給自己的麽?!

春芽她們家就在巷口,一下馬車走幾步就到了。

他們帶着春芽進去時,幾位女鄰居已在院中等着了,一見到他們,立刻道:“可算來了,快帶春芽進去吧。”

春芽滿心歡喜往她娘屋裏跑。

她剛進去沒一會兒,房門從裏面打開,霍箐指着徐令姜:“春芽她娘還想見你。”

徐令姜立刻進去了。

春芽娘本就身形嬌小,如今這一病,更顯得瘦弱不堪,她躺在床上,兩頰凹陷,一雙眼睛灰敗黯淡,此時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但看見徐令姜時,還是艱難扭頭看過來:“夫……人,求,求你……”

徐令姜知道她要說什麽,便道:“你放心,以後我會照顧好春芽。”

“給……給夫……人……磕……磕頭。”

春芽跪在床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聽到她娘這話,忙哭着轉身,砰砰朝徐令姜磕了三個頭,複又撲回去哭:“娘,我聽你的話,你不要丢下我!你不要丢下我!”

可她娘卻腦袋一歪,永遠睡了過去。

“娘!”春芽凄厲哭了一聲,正欲朝她娘的屍身撲過去時,已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強行抱了出去。緊接着,外面那群女鄰居沖進來,開始為春芽娘整理遺容。

徐令姜剛走到廊下,手腕猛地被人一把攥住。

她回頭,就見李慕載眸色關切看着她,徐令姜努力攢出一個笑:“我沒事。”

徐令姜說是沒事,可她現在這樣,哪像沒事。

李慕載握住徐令姜的手腕,便要将徐令姜帶走,徐令姜忙道:“可是春芽娘的後事……”

“霍箐他們會管,我們先回府。”

徐令姜想着留下也幫不上什麽幫忙,便只得同李慕載帶着春芽先回去。

結果他們回府,剛将哭累了的春芽交給蘭姨,管家又來說:“夫人,有位林先生求見。”

是畫齋的林先生。

林先生此次前來,一是來給徐令姜送銀子二是來取畫的。

徐令姜去前廳将畫交給林先生。

臨走前,林先生突然又問:“下個月老朽還是按時來取畫?!”

徐令姜記挂着春芽,便想也沒想就點頭了。

直到晚上納涼時,徐令姜才反應過來,林先生為何會有此一問:如今她與李慕載已經成婚了,若再繼續賣畫便有些不妥當了。畢竟在世人眼中,女子都是靠男人養的,只有男子沒本事,才會讓女子賺錢。

可他們畢竟是權宜之計成的婚,待時機合适會和離的,徐令姜不想放棄自己賴以生存的東西,可她也不能不考慮李慕載。

想了許久之後,徐令姜覺得,她還是該同李慕載說一聲的。

卻不想,李慕載聽完之後道:“既然如此,那日後府中庶務,便交由管家和蘭姨打理便是了,你不必覺得有什麽。”

徐令姜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她認真道:“不是我覺得有什麽,而是若我繼續賣畫,恐會讓你惹人非議。”

李慕載沒想到,徐令姜擔心的竟然是這個。

他怔了下,眼底有笑意滑過,語氣卻是一本正經:“非議有何可懼?我本家貧,之前官家又罰了我半年俸祿,如今我們府中正是銀錢緊缺之際,日後可得仰仗令姜了。”

徐令姜見李慕載語氣坦蕩,是當真不介意,這才放心下來。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李慕載便起身去了外書房。

李慕載剛坐定沒一會兒,管家便引了一個人進來。

那人四十來歲,頭發花白,左臉上有一道冗長的刀疤,自眉骨一直蜿蜒至下颌,看着十分駭人。他一進來,便立刻躬身行禮:“屬下參見殿下。”

來人名喚方通,是李慕載父王的舊部。

當年端賢太子謀逆被誅,東宮随之被血洗一空,李慕載僥幸逃過一劫,但一路保護他的東宮衛都死了,最後只剩下方通了。

三年前,在李慕載來華京時,方通也來了。只是出于謹慎,這三年裏,李慕載從不與他聯系,今日方通收到傳召時,差點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李慕載坐在暗色裏,聲色肅冷:“去查十三年前,徐家失火一事。”

方通立刻應了。

他又等了片刻,見李慕載沒有別的吩咐了,這才又行了個禮,慢慢退了出去。

書房內沒點燈,只有月光躍過窗臺,跳到李慕載肩上,卻照不亮李慕載那張晦暗不明的臉。

今日在弄梅巷時,李慕載曾私下問過霍箐:一個人在什麽情況下,會失去一部分記憶。

霍箐說,兩種可能:第一,那部分記憶,對那個人來說,十分痛苦或者驚駭,她潛意識想忘掉所致。第二,則是傳說有一種名為換憶師的術士,他們可以抹去人的一部分記憶,或者交換兩個人的記憶,但這種僅存在于傳說中,至今無人見識過。

所以徐令姜應當是屬于第一種。

當時,徐老太爺并徐母以及徐家大小姐三人,皆喪生在那場走水裏,若說徐令姜是因為目睹他們的死狀,而選擇忘掉那部分記憶,也是有可能的。

但有一點,李慕載總覺得太過于巧合了。

十三年前,徐家走水一事發生沒多久,他父王便因謀逆被誅殺了。

雖然當年李慕載只有十歲,但他印象中,先皇并未對他父王有任何大的不滿,朝中也并未有廢太子的風聲,何以他仁慈寬厚的父王,會突然謀逆呢?!

這兩件事之間,會不會有什麽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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