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師徒的默契

李清歡并不意外,她與念雪耳語了幾句,從容走進了水榭。

她擡眼打量着丘芸婼,心下覺得她這坦。胸露腹的裝扮實在是令人生厭,何況還是在某位色中餓鬼面前。

她越看越生氣。本想問問這妖精為何要讨浮屠酒的心情也沒了,最終沒好氣地從口中擠出了一個“滾”字。

丘芸婼眼前一亮,竟然一反常态的沒有生氣,她幾步走過去,繞着李清歡轉了三圈,口中不住贊嘆:“啧啧啧,丘娘好歹在這郢都呆了十多年,竟還沒見過如此俊俏的小公子!瞧這細皮嫩肉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姑娘呢。”

她的指尖剛要觸到李清歡的臉,就被捉住了手腕。

李清歡臭着一張臉,冷哼一聲:“別耍花樣,你的幻術很爛,別獻醜了!”

丘芸婼面色一僵,讷讷抽出自己的手,一下跑到餘三嘆身邊,嬌嗔道:“三爺,這是誰?他長得這麽好看,怎麽脾氣一點不像你?你瞧瞧把人家的手腕都掐紅了。”

餘三嘆一臉悠哉,不動如山:“她是我徒弟,脾氣壞得很。尤其不喜歡女人,時常殺女取樂,美人兒若是怕就把我家小白露留下,快逃命去吧。”

“你!”丘芸婼怒極反笑,“我看你們是不想跟老娘交換這二貨獅子了。好!那我便成全你們!”

她随手一扔,将那籠子扔進了湖水中。

電光火石之間,一抹粉影飛速掠過湖面,将那籠子提出水面,帶上了岸。

丘芸婼眸色如霜,“原來還有幫手!你們中原人可真是奸詐!”

念雪大笑,“不是我們奸詐,而是你太蠢了!”

李清歡看了餘三嘆一眼,剛剛他讓丘芸婼找“她”要浮屠酒,而不是“她們”。

一瞬間,她便領會了他的意圖。

接下來不過是依計行事,她走出來刺激丘芸婼扔掉白露,而念雪則隐在暗處伺機救援。

餘三嘆說過,他們師徒之間沒有一點默契。

其實也不盡然。

丘芸婼自知不妙,身形一輕,縱躍入湖中。

想跑?

李清歡冷笑,她從袖中拿出一張符咒,口中念了幾句,只見符咒金光大作,飛入了湖中,瞬間化作一張巨網覆蓋了整個湖面。

“收!”

李清歡斷喝一聲,只見那巨網不斷收縮上升,最終将丘芸婼緊緊網住,連妖帶魚緩緩提了上來。

餘三嘆低嘆一聲,不慌不忙地從懷裏掏出一張符咒貼在了丘芸婼身上。

只見這妖異美豔的胡姬掙紮了幾下,便現了原形。

“原來是只小貓啊!”念雪一驚,一臉不可思議的對白露道:“你一頭獅子,竟然敗給了一只貓?”

“我……她是趁我不備!”白露語塞,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貓?”餘三嘆笑了笑,撥開網,将小貓撈進了懷中。端詳良久,道:“她可不是一般的貓。”

李清歡看不得他那副貓奴樣兒,一把搶過貓,将它塞進了關白露的籠子裏,“它的耳朵比一般的貓要大,這是西域沙漠特有的沙丘貓。中原幾乎見不到。”

“不管是什麽貓,反正她不是只好貓!”白露狠狠盯着籠中的貓,恨不得将它一爪子拍死。

籠中,淺棕色皮毛的小貓顯得楚楚可憐,眼淚汪汪的盯着籠子外的人。

低聲叫了兩聲,圓溜溜的大眼中竟有了淚。

“呦,它還委屈了?”念雪奇道。

李清歡眉頭一皺,解了丘芸婼的禁語咒。

餘三嘆接過那籠子,眯眸盯着籠中的小貓,不解道:“你第一次夜探瓊樓後,我便布了陣法捉你,可你卻走了湖底的暗道,還捉了小白露威脅我。哈哈,也算是只聰明的貓。說罷,你為何要浮屠酒?”

丘芸婼爬在籠子裏委屈巴巴,仿佛是他們合夥欺負了她,“都說浮屠島可活死人肉白骨,能解三界愛恨、可渡六道苦厄。無論何人,凡持有浮屠令者便可與浮屠島交易。可是如此?”

“是又如何?你身上并沒有浮屠令。”李清歡道。

“我是沒有,可我姐姐有!”丘芸婼的語聲突然變得緊張急促,語無倫次起來,“我不是那塊浮屠令的主人,但是我知道,有了浮屠令便可與你們交易。姐姐她……她明明有,可她卻不想用……”

她情緒突然低落,眼淚汪汪的用小爪子擦着眼睛,“我知道,姐姐她……她怕不想活了。”

餘三嘆一怔,“你說的人,可是花閑愁?”

“嗚嗚嗚,是。求你們救救她,她是好人,她不該死。”丘芸婼低泣着,不禁令人憐惜。

餘三嘆掐指一算,不禁皺眉,“不好,今日是最後一日!”

他提着籠子對李清歡道:“救人要緊,小清歡,你跟我走!白露念雪你二人擺無相陣,等我們回來!”

李清歡雖然疑惑,還是帶着籠子裏的丘芸婼,随餘三嘆出了門。

無相陣,是觀相時使用的特殊陣法,若是以前在熏然殿這樣靈氣聚集之地,自然無需擺陣。

但如今出門在外,若無陣法加持,單憑法術則難以驅動無相鏡。

念雪與白露忙了半個時辰,終于在瓊樓後院一處雅間布置好了一切。

又過了半刻,餘三嘆背着一個昏迷的女子進了屋,他将她放到床榻上,命白露拿了一顆回夢丹給她服下。

一旁的餘三嘆攥着一塊浮屠令神色凝重,而丘芸婼也變回了胡姬模樣,只是她一臉凄楚,眼睛哭得腫成了核桃。

床榻上的女子幽幽轉醒,她臉色蒼白,眼窩深陷,唇色暗淡,雖然瘦得脫了相,但還是能依稀辨出她是個美人。

她看起來很年輕,雙鬓卻有了白發。

李清歡給她倒了杯水,淡淡問道:“為什麽不肯來瓊樓?活着不好嗎?”

女子輕輕笑了起來,那笑聲明明如風鈴般悅耳,卻令人無端感到一陣凄冷寥落。

她轉頭看向餘三嘆,面上略帶譏諷之色,“他給了你多少錢換得這浮屠令,我花閑愁如數奉還。”

餘三嘆有片刻恍然,苦笑道:“他沒有給我錢,他只是将這瓊樓送給了我,并叫我遣散這裏所有的姑娘。”

花閑愁微微一僵,無力的閉上雙眼,無意識的自言自語:“原來,他還記得……他都記得……”

她低頭輕輕撫着自己隆起的小腹,自嘲般的笑了。

笑着笑着,便有淚從眼角滑落,她驚訝于自己眼角的濡濕,慌亂的擡手去擦。

李清歡有些不忍,側過身去。

她不能理解,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面對生的希望,為何還要一心求死。

她難道不愛她的孩子嗎?

不,應該是愛的吧,否則她又怎會如此神傷?

餘三嘆輕咳一聲,将浮屠令塞進了她手中。

“浮屠令既然贈出便沒有收回的道理,還請姑娘收好。我雖與沈公子只有數面之緣,但能感覺到,他對你之心,從無虛情假意。”

女子忽然激動,她将浮屠令摔在地上,情緒有些失控,“他知道什麽?他什麽也不知道!他不知我有多痛苦,他不知我多想殺掉這孩子,更不知我多想殺掉他!”

李清歡皺着眉,勸道:“你與他之間的事,雖然我們不知就裏,但此刻此時,你并沒有放棄你腹中的孩子,也沒能殺了他,更沒有尋死。

你其實……是想見他的吧?不管你們恩怨如何了斷,前提都是你要活着,既然如此,姑娘又何妨一試?”

她說罷,花閑愁竟奇異的安靜了下來,她沉默了很久,終于開口道:“剛剛我服下的……是解藥?”

“那是回夢丹,只能續命,不能解毒。按照浮屠島的規矩,需無相鏡觀相後與你等價相易,才可換得解藥。”李清歡解釋道。

白露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旁邊的丘芸婼,不禁臭着臉指桑罵槐,“可惜總有人不懂規矩,厚着臉皮來搶藥!當我們浮屠島什麽阿貓阿狗都能來的嗎?”

丘芸婼自知理虧,在花閑愁面前也不敢造次,只是狠狠回瞪白露,低聲啐道:“呸!手下敗将,嚣張什麽?”

“別鬧了,還不夠丢人嗎?”

李清歡打斷他們,又對花閑愁道:“花姑娘,你和孩子的生死由你決定,若你想走,我們絕不阻攔。若願意求藥,就要按照我們的規矩,等價相易。”

花閑愁沉思片刻,低嘆道:“我如今這個樣子,還能用什麽與你交換?”

李清歡剛要開口,被餘三嘆接過了話頭兒,“條件由無相鏡觀相而定,但請放心,無相鏡從不開你做不到的條件。”

丘芸婼一臉期盼的瞅着花閑愁,直到她終于緩緩點了頭,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李清歡命念雪将無相鏡擺在了梳妝臺上,又點上了三根手指粗細的浮屠香,最後屏退了衆人。

這次,餘三嘆一反常态的沒有要求她查看花閑愁的魂魄,李清歡心中雖有疑惑也懶得多問。

他曾一臉肅正的對她說過,不要過問他的事。

不問就不問罷,他們……

只不過是師徒而已。

她摩挲着自己手中的琉璃瓶,不禁皺眉。

這瓶子是方才餘三嘆出門時給她的,他說裏面的血是之前在花閑愁身上取的。可他什麽時候取的血呢?

難道是在她來之前嗎?

疑惑歸疑惑,時間緊迫,已經她不容多想。

她拿出匕首取了自己的血與之混合,在無相鏡中畫出了符咒。

回夢丹藥力有限,浮屠香又有鎮靜安神的功效,一旁的花閑愁已然昏睡過去。

李清歡神色一緩,施咒催動了無相鏡。

俄頃的功夫,鏡面上的血液起了變化,那血紅漸漸消退,畫面也清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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