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刁蠻公主
沈攸寧心思深沉,他在謀算什麽,她根本摸不清看不透。
若這是一場鴻門宴,她獨自赴宴便可,決不能牽連了丘芸婼。
雖然她只是她無意救起的小貓妖,卻也是她在這世上屈指可數的親人。
教坊司的生活嚴苛無趣,更是嚴禁随意出入。在流雲閣待久了的小姑娘們漸漸的覺得宮中無聊,嘴上嚷嚷着想見世面,心裏卻想着流雲閣無拘無束的快樂日子。
花閑愁正值桃李之年,早已過了那懵懂聒噪的年紀,加之她平素為人冰冷刻板,其他的姑娘都有些怕她。
教坊使待她不錯,時常提點她,最後還不忘對她提上一提沈攸寧,希望她能為之在沈相爺面前美言幾句。
她不禁苦笑,美言?她連那只“狐貍”的面都沒再見過了,談何美言?
不過,這也令她大為意外,她想不通,沈攸寧為何對她如此關照。
事出無因必有妖,她還需小心應付,決不能讓他破壞了她後面的計劃……
緊張的排練持續了半月,終于等到了壽誕當天。
這天清晨,教坊司的姑娘們梳妝打扮,着舞者盛裝,由教坊使帶領着由北邊的光華門入宮。
教坊使給了花閑愁一條面紗令她戴上,花閑愁不知何意,教坊使卻道:
“面紗乃相爺所贈,相爺之意老奴不敢妄測。相爺托老奴轉告姑娘,若想見他,務必不要摘下面紗。”
花閑愁大為疑惑,卻也不好繼續再問。他這要求很奇怪,卻又不像要害她。無奈之下,她只得帶着面紗入了宮。
然而,事情并沒有她想象的那般順利。他們在禦花園被攔住了去路。
攔住他們的是位宮裝華服的美人,她看起來年紀與花閑愁相仿,看裝扮并不像宮妃。她眉目沉厲,一雙杏眼警惕的審視着一衆舞者。最終将目光停在了走在最後的花閑愁身上。
教坊使識得她,連忙上前行禮:“老奴參見盈月公主。”
盈月沒有搭理他,一雙淩厲的眸子始終逡巡在花閑愁身上,涼涼道:“聽說,此次獻舞之人均是姿容無二的姑娘,本宮看來,也不過如此而已。”
她說罷,走近了花閑愁。花閑愁低垂着頭,不知這位盈月公主有何意圖。
“面紗摘了。”盈月命令道。
“奴婢相貌鄙陋,恐驚擾公主千金之體。”花閑愁嘴上這麽說,心中卻知,這般扯皮周旋,她必不肯罷休。
“本宮讓你把面紗摘了,聽不懂嗎?”沐盈月杏目微沉,十分不悅。
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花閑愁身邊的小姑娘偷偷拽了拽她的裙子,示意她順從公主的意思。可不知為何,花閑愁的腦海中突然想起了沈攸寧的話。
若想見他,務必不要摘下面紗。
這面紗,絕不能摘!
看着花閑愁僵立在那不動,教坊使擦了擦額上的汗,連忙出來調停。“公主容禀!”
他說了一句,便将盈月請到了一邊禀明情況。花閑愁聽不到他們說了什麽,但她猜測應該是胡編了些什麽新的規矩糊弄公主。但馬上,盈月的态度有所緩和。
她将自己的所有随從遣到了五十步開外的地方,甚至強行将教坊使趕到了一邊。随即冷睨着花閑愁,“以為有沈相撐腰,本宮就不能耐你何了嗎?面紗摘了!”
“公主為何對奴婢容顏如此好奇?”花閑愁垂目問道。
盈月輕笑,“父皇素好女色,所以長得太美的女人……”她湊近花閑愁,目中精光一閃而逝,聲寒如霜道:“通常是見不到父皇的。”
花閑愁一震,并沒深思她話中之意,只道:“公主多慮了,奴婢只是普通舞者,因樣貌鄙陋才帶了面紗。若是不信,公主可以親自去問沈相爺。”
盈月一聽她提到沈攸寧,面色微變,“你少拿他來壓我。就算他權傾天下,只手遮天,臣始終是臣,他沈攸寧不過是這皇城裏的一條狗,就算想要搖尾乞憐,還要看本宮願不願意看呢!”
她說罷,狠狠看了花閑愁一眼,從她身旁走過時故意狠狠撞了她一下,遂帶着随從拂袖而去。
花閑愁揉着被撞得生疼的肩膀,暗暗舒了口氣,她沒想到提一提沈攸寧,竟然能有如此大的作用,她忽然失笑,就算是條狗,也是條能唬人的狗。
公主走後,衆人皆是放松了緊繃的神經繼續前行,直至到達了崇光殿。
衆舞者還沒看清崇光殿的樣貌,便被帶進偏殿候着。
崇光殿中熱鬧非凡,大殿之上,赤金的龍座雕工精細,扶手兩邊的金龍栩栩如生,仿似要一飛沖天。
龍座其右是皇後席位,再其後設若幹小桌,乃是宮妃內眷所用。主座兩側各設膳桌三十張,有宮女內監侍候在側,引入宮赴宴的皇室宗親及文武百官列席入座。
很快,老皇帝帶着一衆宮妃皇子落座。衆臣俯首叩拜,山呼萬歲。
幾度寒暄恭維之後,宮宴正式開始了。
宮樂聲聲,奏起悠揚的古樂,高臺之上,一衆身姿窈窕的舞姬如仙子般從天而降,和着宮樂翩翩起舞,那優美曼妙的舞姿立刻引起了在場衆人的連聲贊嘆。
有人甚至驚嘆這些舞姬乃是仙女下凡為皇帝賀壽的。
花閑愁身穿彩衣,在半空中翩然起舞,她的目光掃向大殿中人,不出意料的,她看到了沈攸寧、蔣沛,還有那個一個時辰前找她茬的盈月公主。
此時,盈月身邊還坐着一個身量初顯、眉目俊秀的少年,而他們對面坐着的則是當朝太子。
花閑愁早便聽說,老皇帝雖然昏庸,子嗣卻不多。至今也只有太子沐雲和二皇子沐朗兩個兒子,加上唯一的公主沐盈月,皇室衰微之勢已見端倪。
沐朗與盈月皆是皇貴妃所出,皇貴妃家族顯赫,相較于母後早逝,毫無外戚扶持的太子殿下,優勢顯而易見。可太子也并非愚鈍之輩,不知何時搭上了當朝權相沈攸寧,如此一來,兩方勢均力敵,一時之間,難分伯仲。
剛剛見盈月的樣子,分明是對沈攸寧多有忌憚。但是不知為何,花閑愁總覺得,今日她如此輕易的放她離開,怕是不僅僅因為對沈攸寧的忌憚。
再見沈攸寧,他已非當日在流雲閣那一身錦衣的閑散貴公子,一身玄色朝服加身,墨玉紫金冠将一頭黑發束起,發尾未盤,随性的披在身後。他神情晦暗不明,似笑非笑的睨着在空中的花閑愁,薄唇偶爾微微翹起。
花閑愁見他突然展顏,心下越發忐忑。
沈攸寧,十七歲殿試入朝為官,他沒有任何身家背景,憑一己之力在這波雲詭谲的朝中摸爬滾打了十三載,而立之年便身居高位。這樣的官場“老狐貍”,花閑愁自然不會蠢到以為他的笑容中能包含多少真善美。
曲終舞罷,衆舞姬紛紛列隊站成了兩列,花閑愁本來便是領舞,此時她合袖上前行禮:“祝吾皇萬壽無疆,松鶴常青。吾皇萬歲萬萬歲!”
皇帝龍心大悅,急忙命花閑愁平身。
此時,盈月卻突然起身,對着皇帝盈盈一笑:“父皇,兒臣覺得這舞樂實在精彩。所有的舞姬都應當好好嘉獎!”她說罷,又對太子故作玩笑道:“皇兄為父皇的壽誕真是用心良苦,難得父皇高興,皇兄可要趁此機會好好想想向父皇讨點兒什麽。”
沐雲頓時額上冒汗,他白了盈月一眼,走到殿前向皇帝表了一通衷心,這才安心落座。
全程,皇帝顯得心不在焉,一雙下垂的細長眼一直色眯眯的盯着面帶薄紗的花閑愁。
花閑愁低垂着頭,卻知道皇帝在瞧她,她明白,她的機會來了。
若是此時上前奉酒,她極有可能得到侍君的機會,一旦封妃論賞,她便有了複國的機會和與沈攸寧對抗的籌碼。
衛國雖亡,國魂仍在。若想要複國,最大的敵人不是姜國皇帝,而是……沈攸寧。這個年輕而不可一世的姜國丞相。
若要與他鬥,她便要先擁有與之等同的地位和財富,而進宮為妃是最簡單的捷徑,她沒有蠢到真的要委身于皇帝,她早已準備好了迷。藥。
皇帝年邁,絕不會察覺任何異常,而她也可坐穩皇妃之位……
她想罷,剛要開口,卻聽盈月突然道:“父皇,您猜這舞姬為何蒙面?”
“為何?當然是因為貌美。”皇帝有些不耐煩,一雙眼睛仿佛要粘在花閑愁的身上。
花閑愁佯裝害羞,擡手掩唇,眼睛卻不自主的瞥向了沈攸寧。
他手中端着酒杯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态,雙目含笑的同一邊的同僚私語着什麽,對盈月明目張膽的挑釁毫無反應。
他與盈月應該是水火不容的。而此時盈月的話,很可能會使她的面紗被強行摘掉,可沈攸寧卻告訴她面紗絕不能摘。這……又是為何?
“父皇猜錯了,方才兒臣經過禦花園,見過這舞姬,她說自己以紗遮面是因為貌醜。”
盈月起身,走到花閑愁身邊,拉起她的手,輕輕笑道:“是也不是?”。
花閑愁狀似無意的抽出手,跪地一拜,:“陛下明鑒,奴家來自邊塞胡地,本族族規嚴苛,未婚女子的容貌只可給父母和夫君看。因此才以紗遮面。方才奴家見公主言說不喜貌美女子,奴家怕開罪了公主,影響了壽誕獻舞,這才謊稱貌醜,鬥膽欺騙了公主殿下,還請公主恕罪。”
她這話回的巧妙,若是她直接承認貌醜便是欺君大罪,不如找個借口解釋戴面紗的原因,順便不着痕跡地告了盈月一個黑狀,還坐實了她善妒欺小的惡行。
此話一出,衆臣皆将目光投向盈月,小聲議論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沐盈月:男人怎麽都喜歡妖豔賤貨?
花閑愁: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沈攸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