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只有夫君能看

坐在第二排的蔣沛坐不住了,偷偷拉前面沈攸寧的衣角,“沈兄,怎麽辦?”

沈攸寧不耐煩的撂下酒杯,那力度大得幾近将杯中的酒水震出來,他眸中一片陰鸷之色,冷冷應聲:“什麽怎麽辦?”

“花姑娘說她的臉只有夫君能看,這意圖……怕不僅僅是做個教坊司舞姬啊。”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沈攸寧沒有回頭,只是從蔣沛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衣角。

“大膽胡姬,竟敢污蔑本宮!”

盈月此時氣得面色通紅。她怒極反笑,一腳将花閑愁踹翻在地。

一個圓滾滾的銀白色香囊從花閑愁身上滾落,花閑愁眸色一寒,不顧身上疼痛,将那香囊拾起來,攥在了手中。

沈攸寧将她的動作看在眼裏,不禁一僵。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忽然開口道:“公主,這胡姬固然有錯,想來卻也不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亂語。陛下在此,何不問問陛下如何處置?”

此話正中皇帝下懷,只聽他懶聲道:“這胡姬實在大膽,依沈愛卿之見應當如何啊?”

沈攸寧順勢回道:“依微臣之見,這胡姬雖然大膽,卻機敏善辮。不如……将這胡姬收入養心殿中做個侍墨,找個嬷嬷好好教習宮中規矩即可。”

老皇帝一下子眉開眼笑,大贊了沈攸寧一番。

這一下,花閑愁和盈月面色皆是一沉。随即,盈月馬上換上了一副笑臉,“今日看在父皇面子上,本宮暫且繞你。但死罪可免,本宮就罰你……”她眼珠子一轉,嘴角微揚,竟有些俏皮乖張。“就罰你去給父皇侍酒吧。”

老皇帝一聽哈哈大笑,龍顏大悅的調侃盈月是個機靈鬼。盈月撒嬌般的嘟嘴道:“父皇莫要打趣兒臣!”

這一下,緊張的氣氛終是緩和,滿朝文武皆舒了一口氣。老皇帝招手,喚花閑愁侍酒,花閑愁怔了一下,随即平複了一下有些激動的情緒,踏上漢白玉的臺階,一步步朝金龍座上的男人走去。

她的手有些抖,緊緊攥着香囊的手心都沁出了汗。

一步,兩步,三步……

第一次,

她離她的仇人這樣近。

她永遠忘不了衛國那一年的深秋,她披着鬥篷,如喪家之犬般連夜出逃。

踏着滿地的紅葉,也踩着京都百姓的鮮血。

她的父親是衛國親王,他将三十死士全給了她,護她出城。他自己卻守在這搖搖欲墜的孤城中,守着最後一絲皇族的尊嚴。

他對她說,國主自盡,皇子戰死。她,永苧郡主,是這衛國最後的皇家血脈,只有她活着,衛國才有希望。

那一刻,她沒有哭,只是跟着死士一路狂奔。

出了城,猛然回頭,遠方城頭上,燈火闌珊處,滿頭銀發卻一身重甲的父親持劍而立,他似乎在望着她,也似乎在望着數裏之外的敵人。

倏然間,眼淚簌簌流下,她咬牙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天亮了,她終于來到姜國邊境。此時卻接到線報,國都淪陷,她的父親被姜國将領射穿了心髒,以身殉國。

那一年,她十六歲。芳華尚好,滿心瘡痍。

而她,也記住了那位姜國軍師的名字——沈攸寧。

思緒千萬,彈指一瞬。

臺階那樣多,仿佛怎麽也走不完。

她斂目專心的走着,心中想着過去,将來。

還有她的三哥哥……

突然,一聲內侍尖細的怪叫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

花閑愁擡頭的同時,前方已是一片混亂。

但見老皇帝雙目圓睜,眼底烏青一片。他嘴角滲血,如木頭般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手中的酒杯掉在了地上,頓時酒香四溢。

衆人皆方寸大亂,太子、盈月等人連忙上前探看,将皇帝瞬間圍住。

太子臉色蒼白,命太醫上前醫治。

很快,太醫連滾帶爬的也擠了進去。

情況并不樂觀,老皇帝似乎中毒了,卻還留着半口氣。

一時之間,竟無人去關心花閑愁該何去何從。花閑愁呆呆的站在臺階上,進退兩難。

晃神之間,她覺得有人從她身邊經過,趁她不備竟抽走了她手中的香囊,她的手背碰了下他微涼的指尖,又瞬息彈開。

與此同時,一個聲音在她頭頂輕輕飄過,“還不退下!”

那是命令,又似乎是提醒。

一切只在一瞬,她來不及反應,訝然望着那個已經走遠的背影,心下一沉,随即退到了臺階之下,與舞姬們站到了一處。

片刻之後,老皇帝被擡走救治。太子、盈月等人臉色不善,命人封鎖了皇宮,并将所有壽誕當值的宮侍和在場的舞姬全部收押掖庭,稍後審問。

花閑愁被押下去時,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盈月,她似乎也在看着她,嘴角始終挂着一抹詭異的淺弧。

掖庭的暗室是個什麽地方,花閑愁知道。

任何人進去,都是要去了半條命的。

此時,她換了一身囚服,蜷身坐在暗室的角落中,閉目陷入沉思。

這處暗室只有她自己,她不知道盈月将她獨自關在這裏的意圖,但方才那掖庭嬷嬷在她換囚服時,在她的身上搜了好幾遍,似乎在找什麽東西。

腦中混沌的思緒突然有了一絲清明,她倏然睜眼,眉頭不禁鎖了起來。那嬷嬷在找的東西,應該就是盈月想要的東西。

盈月想要的東西……

可以置她于死地的東西……

沈攸寧拿走的東西……

香囊!

她突然站起來,雙手攥拳。

那個香囊是三哥哥給她的,她随身帶了十年,就算破舊了也總是縫縫補補繼續帶着。

盈月竟然敢拿她的香囊做文章!真是該死!

還有沈攸寧!他們很可能是一丘之貉!

怪不得盈月在禦花園狠狠撞了她,怪不得她的香囊莫名其妙的不見了,又莫名其妙的被一個舞姬撿到還給了她。

怪不得皇帝會突然中毒……

花閑愁如置冰窖,若是那香囊真的與皇帝中毒之事有半絲聯系,她便是弑君大罪,若真如此,整個流雲閣都可能受到波及。

可是,盈月到底在香囊裏做了什麽手腳?她還不清楚。

而沈攸寧又為何拿走了香囊,她更不明白。

他這麽做,算是幫了她嗎?還是想要以此為籌碼,要挾她為他所用呢?

花閑愁突然覺得很累,這四年來,從沒有這麽累過。她靠着牆壁緩緩坐下。

眼前的景象有些昏花模糊,終于眼前一黑,一切歸于混沌迷蒙。

意識消弭之間,只聽見鐵鏈叮當,随即自己被一個人打橫抱起。她看不清來人的臉,卻只覺他身上的草木之氣清香怡人,像極了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她無意識的将頭往那人懷中鑽了鑽,“三哥哥,是你嗎?”

那人頓了一下,随即将她扔給了另一個人,“阿德,背着她。”

阿德依言照做。

花閑愁感覺到換了人,一雙手張牙舞爪的摸着阿德的臉,“三哥哥,回來好不好,阿苧,阿苧好想你。”

此時,阿德的臉已經黑了。而她的手一路向下,大有要襲。胸的趨勢……

一旁的沈攸寧臉色更加難看。“人……給我!”

阿德一幅送走瘟神的表情,連忙把人又給了自家主子。

回到了熟悉的懷抱,花閑愁終于安靜了下來。嘴上卻還在呓語着:“阿苧好累,好累……我把香囊弄丢了,對不起,對不起……”

沈攸寧抱着她的手下意識的緊了緊,大步出了暗室。

暗室門口,一個嬷嬷俯首跪地,渾身抖如篩糠。

沈攸寧看了她一眼,冷聲道:“她的模樣,你最好忘記。公主那裏如何交代,你該知道。”

“是是是,老奴從未見過姑娘的長相。”

那嬷嬷磕頭如搗蒜,連聲應下,頭都不敢擡。

“記住,知道此事的人,只有你,和死人。”他沒再看那嬷嬷一眼,抱着花閑愁快步離開……

花閑愁再次醒來之時,已經是第二日清晨。她揉揉發脹的頭,從床上爬起來。她有些迷茫的環視四周,身上汗毛乍起。

香帳、軟衾、小軒窗。

這哪是滿是稻草老鼠的掖庭暗室?

她慌忙下地找鞋子,卻發現自己身上的囚衣也被換了。

外面的人似乎聽到了屋內的響聲,推門而入,一下跑到了花閑愁面前。

“表小姐,您終于醒了,相爺都來過好幾次了,見您還睡着,就又走了。”

表小姐?

花閑愁一頭霧水,擡頭看向來人。

說話的丫頭是小豆子,她記得那天的事發生後,小豆子便被沈攸寧帶回了相府。

相府!

花閑愁心中暗道不妙,問道:“小豆子,你剛才叫我什麽?”

“表,表小姐。”小豆子明顯心虛,低着頭不敢看她。

“是他吩咐的?”

小豆子點點頭,低聲道:“是,相爺說,自今日起,您就是相爺的遠房表妹駱笙。”

“一個日夜,他将我的姓名都改了?呵,還真是只手遮天。”花閑愁冷笑,伸手去拿榻上準備好的新衣。

經過這一個日夜,外面一定已經天翻地覆。掖庭裏還關押着其他舞姬,她不能不顧及她們的死活。

她走到屏風之後,利落的穿着衣服,“小豆子,一會兒帶我去找相爺。”

小豆子有些為難,剛要說話,只聽身後有人道:“你退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

沈攸寧:本相又救了你。準備怎麽報答我?

花閑愁:我可以考慮給你個安樂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