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4)

心的藍色火焰一跳,又暗了幾分,如風中殘燭,搖曳不定,似乎随時會熄滅。

道人臉上露出肉痛的表情,目光忍不住向着女鬼胸口黯淡的藍火看去。易葉毫不猶豫地揮爪一擊,目标是他的喉嚨。

道人翻滾着避開,木劍在手腕一轉,背身一刺,點中了易葉的一節肋骨。那骨還是人類的骨,沒有因為妖性而完全轉化。此時被擊中,易葉錯覺聽見了碎裂的聲音。劇烈的痛感猛然爆發開,她一下吐了出來,嘔吐物和酸水落了一地。

修長的腰肢凹陷下去一塊,易葉雙足的絨毛變得更長,腹部的姿态也開始産生變化。

道人發現了這種趨勢,并不打算看着她繼續妖化下去。他的劍高高舉起,刺向易葉肩頭的關節。

“滋!”

木劍與刀刃撞擊,交接處發出刺耳的聲響,甚至還迸發出一星火花。長谷部緊握着刀刃下壓,對着道人釋放出毫不掩飾的暴烈殺意,站在易葉前方保護着她。

易葉躺在他身後的地面上,身上的妖化進程還在繼續,螢草跪倒在她身邊,滿臉淚水地對着手機哽咽道,“鶴球你快來!阿媽在這裏!”

為了更快的找到易葉,付喪神們兵分幾路在各個方位尋找。如今聚集在這裏的只有她,太郎,和長谷部。

她說完發出一個定位,将手機丢在一邊,雙手握住了易葉冰涼的手。

閉上了雙眼,螢草将力量從身體裏一點點送出,身體發出一陣微微的淡光,照亮了易葉蒼白的臉。

在她們身後,太郎太刀揮動着等人高的刀刃,保護着被當做目标的男人。

嫁衣女鬼每次被刀刃碰到,都像是被火燒灼一般,被碰到的部位會被燒去。而太郎的刀刃也會在那一瞬間發出微微的光輝,并不熾烈,就好似晨曦一抹。

道人咬破舌尖,沖着交擊在一起的刀劍啐了一口,血液混合着唾沫打在武器上。木劍的威力再上一層的同時,長谷部的刀身沾上了一抹暗色。

一種陰冷的感覺出現在了長谷部體內,怨恨、憎惡、痛苦等等情緒仿佛一瞬間被攪動起來,仿佛被漩渦攪起的泥沙。

長谷部被逼的後退一步,咬牙傾身向前,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繃緊,将所有的力氣傾注在刀刃上,身上的青筋暴起,臉上燃燒着瘋狂的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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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占據優勢的木劍硬是被他重新壓了回去,道人咬緊牙根,身體被壓的不斷往下。紮着馬步,道人喝了一聲,從剛才開始就退在一邊的包臀裙女鬼猛地撲向易葉。

感受到陰風拂來的螢草猛地睜開眼,撲倒在易葉身上。女鬼的利爪抓過她的後背,被抽刀回防的長谷部一刀劈中。幽藍色的火焰被一劈兩半,女鬼沒有發出聲音,随着藍火一同消失在冰冷的夜空中。

螢草肩背處出現傷口,流出淡綠色的汁液。她拾起落在一旁幾乎沒有派上過用場的蒲公英狀武器,顫抖着吸進一口冰冷的空氣。

回身的長谷部被木劍一擊刺穿了胸膛,劍尖從後心貫入,帶着殷紅從長谷部胸口冒出。

将背部露給敵人是在暴露弱點,假如對方是露出弱點依然能輕松打敗的孱弱,那露不露破綻沒有一點影響。可是勢均力敵或者隐占上風……

道人抽回木劍,血液洶湧地從長谷部體內流出。道人大笑着舔了口劍尖上的血,嘲諷道:“愚蠢!”

半身染血的長谷部面如金紙,汗出如雨。他握緊了手中快滑下去的刀柄,扯動唇角,猛然回身将刀尖刺入了道人體內。

長谷部瞄準的是心髒。

然而最終刺中的只是肩膀。

将整個身體的力道放上去,刀刃向下壓切,長谷部臉上狂熱到近乎瘋癫的戰意令人肝膽俱寒。

原本刺中肩膀的刀刃向着道人的心髒方向切了過去,道人發出一聲慘嚎,手上姿勢飛快變換,一朵藍火“蓬”地燃起。

一把刀猛地斬向了長谷部的刀刃。

那不是木頭,也不是鋼鐵,很稀奇的,那是一把骨頭化作的利刃。它被一只蒼白的手緊握着,長谷部本就因貫穿傷出現了裂痕的刀刃在這把骨刃的壓迫下,裂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縫隙。

胸口燃燒着藍火,出現在夜空中的鬼并不像其他兩個一樣半透明。她的眼睛沒有眼白,只有一片濃黑。血紅的瞳孔裏不再是一片空洞,燃燒着痛苦和仇恨。

道人連退了好幾步,從身上掏出一瓶藥粉,傾撒在傷口之上。他憤怒地瞪視着長谷部,長谷部的刀刃已經布滿裂紋,決不能再經受任何撞擊。

哪怕一次也不行!

可是他沒有恐懼,沒有痛苦,戰意沒有消退,臉上的笑容更加令人膽寒。

道人更加氣憤和惱怒的同時,也出現了一絲惋惜和貪婪混合的神色。就如同即将看見一塊稀世美玉摔碎在地,縱使是屬于別人的東西,依然控制不住地感受到了可惜,進而産生了想要占有的欲望。

道人壓抑了胸中的怒火,自己心道,這雖然不是美貌的女人,可也不能算作是個毫無價值的男人,他應該是一把好用的刀。

“留他一命。”道人怪笑出聲,“這是我要用的戰利品。”

被買賣,被轉讓,被掠奪。

由鑄造者全力打造,最終被拿去換取金銀名望。傾力效忠的主人,也許在風平浪靜毫無預示的一天就将它轉手送人。被主人交托性命,卻可能轉眼間就落于敵手,為原本的仇敵傾力殺敵。

這就是屬于刀劍,屬于器物的悲哀宿命。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把欠的更補上了,吐氣

☆、可以禦兇

“你!”螢草背上的傷口在她本身的力量下一點點愈合, 稚嫩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憤怒,比潛藏在身體裏的恐懼更加鮮明,像是燃燒着的火。“部部才不會成為你的東西!”

道人在劍身一彈, “剛才我終于想起來了……他是前段時間失竊的東瀛國寶。”

注視着滿身傷痕依舊未曾怯戰的長谷部, 道人的惱怒一點點減輕,“能夠為竊賊盡忠, 奉我為主又有何不可?”

“無……無恥!”螢草的手為易葉輸送着力量,充滿怒氣的臉被光映的發亮, “阿媽不是竊賊!部部你來說,你才不是被阿媽偷來的!他才是個強盜!”

道人哈哈大笑,毫不在意她口頭上的斥責, 滿不在乎道,“成王敗寇,我不但要他們,我還要你!”

螢草憤怒的神色都出現了一瞬間的停滞, 茫然使她這一瞬的神情顯得柔軟下去,就像往常一樣。

長谷部沉默不語,沒有反駁道人,好像默認了他的話。付喪神仿佛終于被說服, 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等待着最終的勝負,以決定最終效忠的主人。

手持骨刃的鬼黑紅的眼盯着長谷部, 她持刀的手是泛着紅的尖銳骸骨,身後仿佛是尾巴一般的骨在空氣中甩動一下,令人毛骨悚然的雙眼從長谷部的身上挪開。

鬼向前一步, 蒼白修長的腿從開叉的衣裙下擺露出,不紅潤,沒有任何光澤可言,毫無疑問是一雙屬于死者的腿。

螢草撐着地面站起來,手裏緊緊地握着她的武器。瑟縮驚懼地将武器舉在身前,蒲公英模樣的武器在風中搖晃。就如同它顫抖着的主人,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具有攻擊力的模樣。

太郎揮刀将纏着他的嫁衣鬼逼退,想要支援螢草。

鬼的瞳孔幽幽地盯着螢草,腳下一動,以螢草完全無法用眼睛捕捉到的速度閃現在她身後,如同一道幽影貼在她的背脊上。冰冷的骨刃橫在她的脖頸前,緊緊貼住她柔軟的肌膚。

道人低笑一聲,對太郎道,“你不過來,她們只是換個主人。你一過來,這小妖怪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太郎的腳步頓住了,長谷部站在原地不動,沒有流露出一點要再次攻擊的意圖。他虛握着滿是裂痕的刀,半跪在地上深深呼吸。

道人握着那柄木劍,向着身上大半皮膚都已經覆上白絨的易葉刺了過去,準備廢去她的手足。

道人的後背空門大露,低着頭的長谷部猛然擡頭,腳下一蹬,半跪的身體瞬間彈起,布滿裂紋的刀刃在藍色火焰的照耀下折出星星點點的光。

雖然是瀕臨破碎的刃,此時的光彩卻無比炫目,仿佛沒有什麽東西能擋此一擊。

各個方位的視線交織于寒芒流動的刃尖之上。

心為其動,神為之奪!

劫持着螢草的鬼身影飄忽一動,翻轉了手中的骨刃,擊打在長谷部的腰腹。長谷部倒飛出去,在他遠離道人之前,一把投擲出了手中的本體。

“噗!”的一聲,同樣從後背貫入,刀刃刺透道人的身體。柔軟的肉體沒能阻止鋒利的刀,哪怕那是只要再和硬物對一下就會完全破碎的刀。

刀劍只能眼睜睜看着身體被交易争奪。

但現在的長谷部,早已經不再是從前對一切無能為力的打刀。不再只能被呈于匣中,不再是只能看着命運發生天翻地覆逆轉卻什麽都不可以做的器物。

即便是死,又何嘗不是一種選擇?

長谷部的目光落在易葉身上,在滿眼的殺意中流露出僅此一絲的溫柔。

鬼胸口的火飄忽不定地躍動起來,仿佛在狂風中搖曳。道人跪倒在地上,面部因為痛苦而扭曲起來。他用手握住胸口的刀尖,烏黑迅速在刀刃上蔓延,仿佛倒入水中的墨。

道人轉回頭,人類的面容一瞬間變成一張布滿黃色長毛的貓臉,又在下一瞬間變回人類,仿佛那一瞬間出現的只是其他人産生的集體幻覺。

道人的喉頭滾動着野獸受傷時會發出的吼聲,刀刃被他一點點推出體外。他握緊手中的木劍,螢草在他身後咬牙,揮動中手中的武器沖了上去。

她渾身都在抖。

感覺不到……除了道人變回本相的那一瞬間,她完全感受不到對方身上的妖氣。

可是不能躲!

螢草孤注一擲地撲過去,将所有的力量投注于武器中,當頭砸下。

嫁衣鬼正躲避太郎的攻擊,螢草從道人手上脫身的一瞬間他們的戰鬥就又重新開始。嫁衣鬼的速度比太郎快一些,躲得及時,就不會被太刀傷害。

螢草攻擊的瞬間,嫁衣鬼胸口的藍火忽然一晃,她動作一頓,沒有再将精力放在躲避太郎上,全力沖着螢草飛了過去。她的衣角在被太郎的刀尖碰到,灰燼般飛散。那雙空洞的眼中出現了恐懼,可她的動作卻沒有停,像是被扯動的木偶,撲火般飛到了道人身邊,為他擋下了螢草傾注了全部妖力的一擊。

看似柔弱的螢草,嬌柔地像路邊一壓就折的柔嫩小草。這一擊卻仿佛千鈞巨石砸下,轟地一下轟在了女鬼的頭頂!

女鬼沒有流血,她胸口的藍火一暗,緩緩熄滅。

她的鬼魂像一陣煙,被夜風吹散成一絲一縷,最終化于風中。在消散之前的一瞬間,她的臉上落下了一行血。

這唯一存留下來的一滴血落在了螢草的手背上,冰冷的陰氣登時在她身上蔓延開來。螢草眼前一暈,眼前走馬燈般閃過場景種種。

寫好了生辰的庚帖,精心刺繡的嫁衣,路邊受傷的野貓,日夜精心的照顧喂養,以及被化作人形的野貓變成血海的喜宴……

陰氣中蘊含的痛苦和怨恨翻騰,卻沒有去傷害螢草,在她體內瘋狂地流竄釋放,将力量送入她身體的每一寸。螢草像是身處無盡風暴之中,沒有被刻意針對,卻也如同乘載孤舟在海面上掙紮。

沒有被收束的陰氣又會是怎樣的瘋狂,在這一刻只是聯想都能心驚膽寒。

兩只尖角從螢草額頭生出,雙眼晴空般蔚藍的顏色不再,仿佛被燃燒的大火照亮的夜空。黑色的馬尾也沾染了棕紅,像是蒙上了一層血色。

“你殺了她。”妖力的變化終于停止,歸于平靜。螢草的手中握着蒲公英形狀的武器,嫩綠的莖葉染上了金色,頂端金色的球隐隐有光透出,那是凝聚的妖力在發亮。“她救了你,你卻在喜宴上殺了她!”

道人不以為意地一笑,“蠢物!不是她救了我,是我讓她救了我。一個妖精,還用得着凡人來救?”

女鬼生前的種種記憶還在螢草的腦海中未曾消退,和被易葉帶到總部的女孩那憤怒的臉交織在一起,螢草猛然生出個念頭,“陰年陰月陰日生?!”

“還不算太蠢!”道人一揮衣袖,“生辰至陰,死後力量高于其他鬼魂,若是含恨而死就更妙!大婚之日,血染喜堂,這本是我的一件佳作,不過毀在你們手裏……嘿,也不算可惜!”

螢草擋在易葉身前,截留了道人想要望過去的目光,“阿媽可不是陰年陰月陰日生!你把她引誘過來,究竟想做什麽!”

“她當然不是,她是快要在世間絕跡的異獸。有她一個,就能抵消過今天損失的兩只鬼。”道人身上的傷口被他灑了藥粉,随着時間的流逝慢慢開始止血,他沒有對螢草的問題表現出不耐煩,哈哈笑着吟誦道,“有獸焉,曰天狗,其狀如貍而白首,其音如榴榴,可以禦兇……”

易葉伏在地上,仿佛世間的一切動靜都無法進入她的耳中,白絨幾乎覆蓋了她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不只是雙足,雙手的結構也在改變。

道人哼道,“這可不是我設計,是送上門的一塊嫩肉,用處可多的很……”

螢草擋住他的目光,“別用那種目光看我阿媽。”

“哈哈哈,你想要挖出我的眼珠嗎?不錯不錯,我和我的寶貝全是兇煞。應該的,不過……”道人露出不屑神色,“天狗禦兇,能不能攔住向她自己伸手的兇煞?”

說到這裏,道人笑了起來,“唉,你說,天狗是不是因為這樣才近乎絕跡?”

螢草:“你!”

道人将木劍橫于胸前,“将她收入我手中,說不定反倒能讓她長長久久活下去!你與其在這裏做無用功,不如去勸勸那把刀精,說不定我高興了,還叫他跟着天狗。總歸都是我的東西,哈哈哈!”

螢草的臉色如同沉水。

長谷部的刀身被道人拿腳一勾,拿到手中,“這世界上還有什麽東西能比活下去更重要?”

握着骨刃的鬼将刀尖對準長谷部的心髒,道人手中又出現了一面旗,“你們是打不過我的,多死幾個少死幾個,自己選吧!”

螢草握着武器不動,從氣息上判斷,即使有嫁衣鬼的陰氣饋贈,她也很難贏過道人役使的鬼。加上太郎,或許可以一戰,然而長谷部……

長谷部還能活下去嗎?

鶴丸藥研他們……究竟什麽時候才能趕來?

太郎對着身後的情侶道:“你們趁機快走。”

他握着本體上前,和螢草站在了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讀者“My.doctor”,灌溉營養液+12017-12-20 13:0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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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轉

夜裏起了一陣風。

冬日枝頭本就不剩幾片的樹葉離了枝, 搖晃着,打着旋向着地面落下。連金黃色也退去的樹葉已經完全失去了水分,幹枯無比, 在易葉的臉頰上蹭過, 在她雪白的發絲中破碎。

易葉的眼睜開一線。

暈眩,頭痛, 身體處在煎熬之中。

在她面前站立的……是誰?

意志……無法集中。

思維……不停地斷裂。

一雙手溫柔地撫摸着她的臉,易葉的目光向上, 映入眼中的是一張女人的臉。冰冷的表情,像冬日結冰的河川。但她的動作非常溫柔,如同對待春日初生的柔嫩花苞。

女人的手輕輕撫摸着易葉變化劇烈的身體, 她的眼睛望着易葉已經變得渾噩的雙眼,易葉感覺到被疼痛席卷的身體中湧入了一絲冰涼。那感覺如此舒适,使她的身體下意識地往女人懷中靠去。

女人沒有拒絕她,用手環繞着她的肩背, “沒關系,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腦內已經完全無法構成有效的邏輯鏈條,易葉并不能對她的話産生應答。她的神智還能有一絲清醒,沒有徹底失控, 還是因為之前修煉的成果。

女人将她汗濕在額前的白發撩開,那股冰涼在易葉的經脈中游走, 一點點驅散了易葉感受到的劇烈痛楚。已經昏聩的神智也在這樣的過程中,一點點地清醒起來。

太郎和螢草完全沒有察覺到女人的舉動,在她們面前形成一道保護的屏障, 和手執骨刃的鬼纏鬥着。螢草此前并未進行過生死之戰,疏漏很多,如果不是靠着之前的陰氣覺醒了妖力,此時根本連鬼的一擊都擋不住。

靠着陰氣的饋贈和同伴的援助,她寸步不讓地将道人驅使的鬼擋住,縱使傷痕累累。

太郎的刀刃在和骨刃地對撞下染上了星星點點的黑,他的刀不再能夠灼傷敵人,原本的潔淨之氣一點點消散。

道人手中新燃起的火已經變化成了新的紅衣鬼,遵照着命令繞過螢草她們,飄向易葉。太郎長刀一揮,在螢草的掩護下将紅衣鬼擊退。長谷部的本體被道人拿在手中,道人眼中流露出惋惜的神情,“真的不打算為我效力嗎?良禽擇木而栖,刀也應該如此。”

長谷部金紙般的臉上有着不曾消退的笑容,即使已經千瘡百孔,他面對道人時仍是不屑的,神情傲然,在易葉面前展露出來的柔和一面一絲都沒有露給道人,“我的一切……都是屬于她的。”

道人最後一絲惋惜散盡,冷哼一聲,并指夾住了行将破碎的刀刃,向下掰折。

再好的刀,如果死到臨頭仍然不知道改命效忠,就不值得同情他一分。

刀刃上的靈光一閃而過,而後散去,長谷部人形的軀體化為一陣煙霧,一絲一縷地倒湧回刀身之中。刀身上的裂痕一絲絲擴大,蛛網般向外延伸。

道人沒有半點停手的意圖。

太郎想救,卻實在分身乏術。

這時一柄太刀從道人頭頂上方劈下,道人一驚,立刻向後一躲,危急中只來的及看見一道白,恍若一閃而過的鶴影。

道人的手臂被劃破一道傷口,不深,在他的躲避下沒能傷筋動骨。然而條件反射下,他手中的長谷部本體脫手而出,直直墜向地面。

“哦呀哦呀!”白衣付喪神伸腿擋了一下,即将落地的打刀被那股柔和的力推的抛向空中,他轉身将它握在另一只手中,動作輕柔地平放着護在懷中,“這可不能亂丢。”

螢草從骨刃的斬殺下翻滾脫身,身上的傷口流出更多淡綠色的汁液,她精神一振,“你來了!”

鶴丸與她對視,他臉上有笑意,可那雙眼睛卻承載着沉重。

螢草的心也沉了下去。

道人捂着傷口,咬牙笑道:“天狗倒是有不少好東西!”

他雖然憤怒于身上再添傷痕,但并沒有因為加入戰鬥的鶴丸而感到恐懼,反倒露出更多興奮的神色來。

鶴丸懷抱長谷部的本體,雖然仍面帶微笑,但全然沒有了平日裏的輕松。他的目光是慎重的,沒有一絲懈怠。一團光停留在他肩頭,鶴丸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對光團道,“帶上主,去求援。”

在有的時候,勝負其實只需要一瞬間就能明白。

沒有勝算。

即使多加一個他,依舊沒有勝算。

光團聲音失去了平靜,“不是任務沒法……”

“去工坊試試……”

“想逃?”道人的木劍刺向光團,光團淩空飛起,向着易葉飛去。道人沒有追,木劍向着鶴丸手中的長谷部刺了過去。

鶴丸結結實實地一驚,抽刀回防,将木劍擋在長谷部的刀身上方。紅色的鬼影卻在這時凝聚在兩人上方,鬼爪毫不留情地向着鶴丸的頭顱紮了下去。

分心關注着這邊的螢草被抓住破綻的鬼打飛出去,刀刃向着脖頸斬下。

鶴丸沒有餘裕去關注別的事,他下意識地舉刀抵擋鬼爪,舉到一半的時候才意識到什麽……

失去了同伴的保護,再也沒有一絲防護的長谷部暴露在木劍之下,僅是因為劍風就有了破裂的趨勢。

“咔……”像破裂,又像冰凍的聲音,輕輕地,在這深深的夜色中響起。

鶴丸的心已墜到最深處。

“榴!”

一聲獸吼,猛然在所有人耳邊響徹。

剎那之間,一道雪白的影從所有人的後方躍出,如同一道白色的閃電,忽的一下将持劍的道人撞飛出去。道人痛呼一聲,手中木劍向着人高的巨獸刺了下去。巨獸一爪拍下,那把能與付喪神的刀刃對撞而毫無異樣的木劍登時一折兩半,齊齊掉落在地面上。

布滿裂紋的長谷部被它卷在柔軟的尾巴之中,雪白的絨毛将刀身簇擁起來,包裹着不受一絲震動。

鶴丸一刀揮開忽然開始瑟瑟發抖的紅衣鬼,腳步向後退了一步。巨獸身上的氣息非常熟悉,而且皮毛和易葉之前變化出的白色絨毛看上去一模一樣……

他回頭看向易葉原本在的位置。

那裏已經沒有易葉的蹤跡,之前抱着她的女人站立在原地,腳下蔓延出一層冰霜,從她的腳尖一直延伸到正揮刀下劈的鬼腳下。鬼已經完全被凍成了一塊冰,鋒利的骨刃懸在太郎頭頂上方一寸處,螢草被太郎高大的身體嚴嚴實實地擋了起來,冰凍發生的一瞬間,什麽都沒能看到。

沒有等到落下的刀刃,太郎起身,頭碰到了冰上,“咔”的一聲将被寒冰層層包裹的骨刃撞碎。

女人那冰一般的臉上有笑意一閃而過,她的目光從螢草那邊收回,一步步走向道人,“因為至陰之體盯上我的,你不是第一個。”

随着她的行走,她身上也漸漸出現了變化,鈴動一聲,伴随着她邁出的腳步響起在衆人耳邊。漆黑的高跟鞋化作木屐,十二單和服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動,冷若冰霜的臉上出現了紅色的紋路,生在眼角,将原本的冰冷生生襯出一股冶豔的味道。

威壓排山倒海一樣壓下來,是不容置疑的強大。

道人終于知道自己踢到鐵板,他被易葉踩在腳下,動彈不得,連喘氣都困難。

原本必敗的局面于頃刻間被翻轉,鶴丸眨了眨眼睛,有點空白的表情慢慢恢複到正常狀态,放松又無奈地嘆出口氣,“這可真是……吓到我了。”

“你想要怎麽樣?”絕對的實力壓制下,道人臉色灰敗,“我願意為你做事,只……”

女人随手化出一道冰錐,将道人的肩膀穿透,就如同他想對易葉做的那樣。冰錐生出森冷的寒意,易葉擡起爪子,避開那些冷意森森的冰,道人慘叫着去抓那根冰錐,被女人又補了三個在身上。

她沒有說話,冰錐已經代表了她的态度。

道人喘息不止,知道女人絕不會放他一命,身上猛然爆發出一團驚人的藍焰。易葉身邊浮現出一只紅衣鬼,女人身邊也浮現出一只,原本就被召喚出的鬼也就近攻擊起人來。

最遠處女人的愛侶身邊,也悄然浮現出一只鬼。長長的爪勾向男人脖頸,想要将他挾持。

易葉“榴!”的一聲提醒,身體奔雷般閃出,卻被一股力道往後一拽,落回了女人身邊。再看女人,她正不緊不慢地把身邊的鬼一個個凍住,沒有半點焦急。

男人手中悄然無聲地出現了一把折扇。

易葉本來以為他要用折扇抵擋,卻見他揮手一揮,手邊藍光彙聚,一道滿含妖力的水浪飛向身後,恰如跳出水面的游魚一條。

紅衣鬼半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立刻被沖飛出去,女人伸手一招,在女鬼被沖遠前将她凍在原地。

沒有說別的,女人看向道人,一道冰錐拔地而起,正刺穿了道人的丹田。

螢草已經撲到了易葉身上,在巨獸化的狀态下,螢草還不到易葉的背高。她嬌小的身體整個陷到了易葉柔軟的皮毛中,掙紮了兩下才成功起來。“阿媽阿媽!”

易葉用頭蹭了蹭她的身體,發出榴榴的叫聲。

螢草抱住她的頭,用柔軟的臉頰蹭了又蹭,“阿媽好軟呀手感好……不對,阿媽怎麽會變成這樣?”

易葉除了榴榴聲發不出別的聲音,女人招手,一堆破碎的布料和物品飛來。螢草抓住聯絡器和翻譯器,努力想把翻譯器挂在易葉身上。

“先換個地方再說話。”女人道,“有下班的人回來了,大概五分鐘後會經過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排版有點奇怪?在文檔裏顯示的就沒問題……如果有問題可以評論一下,我再想辦法修修

☆、資質審核(修)

半個小時之後, 所有人都坐到了總部某座原本已經打烊的茶樓。

這地方不是由易葉引路來的,而是最開始被當成普通人的女人帶她們過來的。連來到總部,都是經由她的傳送。

妖性發作跑去救援的對象不但不是平凡的人類, 還有很大的可能和易葉一樣是總部的員工, 這一點是易葉她們之前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

易葉的意外神色被擋在如今毛茸茸的臉下,鶴丸把聯絡器和翻譯器用繩子串起來, 綁在了易葉的脖頸上。他忍不住用手摸了摸看上去就觸感絕佳的皮毛,被易葉一爪子按倒在了地板上。

“哇哇哇!”鶴丸在爪子底下掙紮, 用手推着易葉軟乎乎的肉墊,“真厲害……完全看不出是天狗啊……”

“啊……她是山海經中記載的天狗,和東瀛天狗種類不同。”被茶樓老板從被窩裏撈出來接待貴客的茶博士打了個哈欠, 順口接了鶴丸的話。一股冷風吹進來,她将打開的門合上,鎖住了屋內的溫暖。

年糕一樣貼在了疑似易葉同事的女人身上,茶博士在女人肩頭蹭了蹭, “聽說您差點就因為打烊沒進來,是您的話,什麽時間來都可以,今晚想喝什麽茶呢?”

女人摸了摸茶博士的頭, “由你決定,這方面的事我不懂。”

茶博士眯着眼在她掌心磨蹭兩下, 餍足地哼着歌兒,為她挑茶去了。

“那個……”一頭霧水的螢草捏着裙角,第一個猶豫地開口發問了, “你是誰?阿媽的同事嗎?你……是道士?”

說到降妖除魔,就難免想到和尚道士。女人冷若冰霜的模樣不像尼姑,倒是十分像光團看的某部電視劇中冰冷傲然的道姑人設,甚至比那個據說演技一流的演員更加具備某種難言的距離感。

“不。”女人搖頭,“我是陰陽師,臨時接到了總部的委托。”

指尖在手腕上的墜飾撫過,陰陽師佩戴着的藍晶手串折出一絲光,幻化成寬大的光屏,投映在一旁的竹簾上。

上面出現了易葉的一寸照片,以及她的基礎資料。從最初進入總部的原因,到後面每一次任務的詳細記錄。有些地方,例如後續處理,連易葉本身都不清楚事情的細節,資料上卻記載的一清二楚。

“怎……怎麽會有這麽詳細的……”之前的疑惑都還沒弄清楚的螢草震驚地看着光屏,已經完全無法理解發生的事情了。

阿媽忽然發狂跑去援助的對象不但根本不需要她的援助,還反過來救援了她們。避開別人的注意也不是就近躲避,帶她們進入了總部,而且還表現的比她們更熟悉總部。

然後現在手裏還有了阿媽的資料?

螢草腦子裏像炖了一鍋粥,亂糟糟的理不清楚。

易葉從原本卧着的姿勢改為站立,她盯着資料最上方的一行字,聲音通過翻譯器轉換成可以被理解的語言,“考生……資料表?”

她念出這五個字的瞬間,原本落在螢草膝上的光團“唰”地一下飛了起來,因為動作太急,将桌子都撞的微微一晃。

它一下飛到易葉面前,語速飛快,“快點跑!馬上!”

易葉還沒弄清楚狀況,然而光團從來也沒有傷害過她,給的警告沒有一句是胡亂開玩笑的。她轉身就想沖破窗戶出去,森冷的寒冰卻已經先一步将整個房間包裹。

牆壁、地面、天花板,全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寒霜。看上去并不堅硬厚實,然而看見過陰陽師出手的易葉絕對不懷疑這薄薄一層霜的威力。

茶博士正在為陰陽師點茶,動作一絲不亂,湯花流動成景,落水如落筆,勾勒出一番山水圖景。熱氣将陰陽師的面容氤氲,那冰冷的表情也因為淡霧有所模糊。

“坐下來。”陰陽師的目光在點茶結束後才移開,“審核已經結束了。”

光團擋在易葉面前,有些不信,“那你為什麽還要封閉空間,既然已經結束了,你應該也不用再和考生共處一室了,這……”

茶博士白了光團一眼,“不阻止你們,難道要看你們把窗戶撞破嗎?還是你錢很多很想給老板賠?”

光團有些猶豫,易葉在它身上拍了拍,沒有去糾結陰陽師所說的是真是假,重新卧在了陰陽師對面。

無論真假,她都不可能跑的掉,糾結沒有意義。

茶博士擡起下巴,對着光團輕哼一聲,嫩白的臉揚起,十足的青春嬌俏。她把茶盞放到易葉面前,又粘回陰陽師身邊,貼過去了才忽然又想起來,“茶杯可以嗎?要不要換成大點的盆什麽的?”

螢草貼在易葉身邊坐下,拒絕了拿盆的建議,“我喂阿媽喝。”

她們落座之後,陰陽師将投映在牆上的資料表關掉,換上一份授命書,“我是你這次考核的檢索使,此次任務代號為雪。”

“我剛才就想問了。”易葉道,“審核究竟是什麽?”

茶博士驚訝地睜大眼睛,一下看向了光團,“你之前沒有為她仔細解釋有關資質考核的事?這種事應該是必知!”

光團沉默了片刻,不安地往易葉身邊縮了縮,“她……才……才剛入職,所以……資質考核應該不是這麽早就會開始的,那……所以……而且我也沒想到她會不問我就簽同意書,所以……”

易葉完全不記得有簽過什麽同意書,她把光團按在肉墊底下輕輕搓揉,“所以資質考核是什麽?”

光團詳細地為她解釋,“入職之後,根據能力的不同,總部将戰鬥人員的等級分為天地玄黃四級。新入職的員工全部都是黃級,經過經驗的積累提升自身後,升級為玄。再次獲得成長之後,就升為地級。地級之後是天級,每一次升等,都需要進行資質考核。”

“小升初?初升高?”

光團語氣嚴肅,“比那嚴重的多,資質考核是會有傷亡率的!會有考生因此而死!”

易葉的動作頓了一下。

“每次資質考核,總部都會下達任命書,派出檢索使對考生進行襲殺,這是賭上性命的考核,因此而送命的考生絕不是不存在……你究竟是什麽時候簽了考核同意書?”

作者有話要說: 少貼了一段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了修刀

“我不記得簽過什麽同意書。”易葉努力搜尋記憶, “沒有一點印象,會不會是進行派遣的人弄錯了資料?”

陰陽師将授命書關閉,調出一份同意書, 上面蓋着易葉的指紋, 沒有半分差錯,的的确确是她的指印。

易葉啞口無言, 她記憶中沒有按過這個,但又的的确确是她自己的指紋。有這份同意書在, 無論叫誰來看,都是她不知輕重又試圖裝傻蒙混過關。

但是她很肯定這絕對不是她無意中按下的。

現在和檢索使争辯這個沒有意義,這并不是檢索使的職責, 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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