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蘇錦娘(4)

蘇遲念閉目凝神一看,這亂葬崗從昨天開始就沒人來過了,今天一大早也根本沒有人來過。那麽,符绾绾的屍體,到底去哪了?

符清愁雖然年紀小,可是膽子倒挺大。這亂葬崗都是些無人認領的屍體,或病死或毒死的,一個個看起來既猙獰又恐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要尋找到母親的急切給了他勇氣,他在那些屍體中走來走去尋找,卻根本沒想到應該害怕。

直到把這巴掌大的地方翻來覆去的找了三四遍,他這才确定,這裏根本就沒有他母親。他茫然的看了蘇遲念一眼,失去母親的悲痛在那一瞬間猛地襲擊了他,他雙眼通紅的站在亂葬崗的空地上,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

蘇遲念走過去,見他嘴唇抿得緊緊的,還一味的在那裏倔強着不肯讓眼淚掉下來。他還是個孩子啊,要放在現代,那就是一家當中的小皇帝,被爸爸媽媽捧着,被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寵着,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飛了,一家人都圍着他轉。要什麽有什麽,無憂無慮的長大。就算是有什麽哀愁,那也應該是獨屬于少年人的,譬如說成績不盡如意啦,和好朋友鬧矛盾啦,喜歡的女孩子不喜歡自己啦。他本不應該經歷這些險惡的痛徹心扉的過往,可他竟在這麽小的年紀裏,就已經把人生中被悲痛的事給經歷了。

這該是多麽不公平的事。

蘇遲念只覺得自己的內心被他這個明明被悲痛哀傷卻還要強忍眼淚的表情給深深的擊中了,在那一刻他甚至有了一種身為父親的柔軟心情,只想好好的把他抱在懷裏,軟語安慰他。告訴他,不管多麽傷心的事,總有一天都會過去,你會長大,你還會經歷很多。你可以允許自己傷心,允許自己掉眼淚,因為人都是感情動物,都會有喜樂悲歡。可是最重要的是,不能允許自己就此一蹶不振下去。

他走到符清愁的面前去,蹲下來,直視着他的眼睛,然後伸出手去,輕輕的把他小小的瘦瘦的身子摟過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的聲音輕柔而溫暖:“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

符清愁長到現在這麽大,聽過最多的話,不是像他這樣輕聲細語的安慰,而是像春滿樓老鸨那樣惡聲惡氣的謾罵。他是妓/女的兒子,從小就被人罵小雜種。雖然母親把一生所有的積蓄都給了春滿樓的老鸨,可是卻沒能求得一個安生的生活。他從小就被衆人使喚着做這做那,動辄罵罵咧咧的。以前被罵的時候他還會跳起來争辯,甚至要和人去打架,可是他太小,又怎麽是那些人的對手?到後來,他學會了忍耐,學會了在外受了委屈,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到母親的屋子裏去。因為他知道,若是被母親知道了,母親會傷心的。他長這麽大得到的為數不多的關愛,除了來自母親,便是來自這個才不過認識一天的蘇遲念。

大抵小孩子都有這樣的情緒,在外摔了跤,若是沒有大人在一旁,他就會忍住疼痛站起來,若無其事的拍拍身上的塵土,繼續走下去。若是有親近的人在一旁看着,他就會馬上變得嬌氣起來,心裏委屈得很,只恨不得撲進親近的人懷裏好好的哭訴一場。

蘇遲念的輕柔的聲音就是那根壓死駱駝的稻草,他覺得自己再也忍不住,嘴角一撇,眼淚刷的流下來,而後緊緊地摟住蘇遲念的脖子,放聲大哭起來。

這一哭就哭了好久,久到蘇遲念的腳都蹲麻了。他甚至感覺到自己肩膀上的那一塊兒已經全部濕透了。

他頗為無奈的拍了拍小孩兒的背,“差不多就行了啊,哭那麽久做什麽,意思意思就得了呗!”

符清愁不理他,兀自在那哭得痛快。

蘇遲念只好認命的任他在自己肩膀上又是擦眼淚又是擦鼻涕的,心道別看這小鬼看起來瘦不拉幾弱不禁風的,還真是生了一把嚎喪的好嗓子。

等符清愁終于哭夠了,大發慈悲的把蘇遲念給放了,蘇遲念只差沒熱淚盈眶。試着站了兩下都沒站起來,腿麻得簡直就不像是自己的。“喂,小鬼,過來拉我一把!”

符清愁的鼻尖紅紅的,一雙眼睛就像是洗過的黑水晶一般。聽到他的話連忙過來扶他。

蘇蘇遲念嘀咕,這小屁孩兒,眼睛真他娘的好看。

扶着蘇遲念回去的這一路上,符清愁竟是出奇的沉默。蘇遲念笑他道:“你不是叫符清愁麽,剛剛那麽一陣嚎啕大哭還真是不符合你的風格,就現在這樣兒,就挺好。當真是名副其實了。”

符清愁抿着唇不說話,只顧着低頭走路。一雙輪廓姣好的耳朵卻因為蘇遲念的這一番打趣的話而泛上了紅暈。

蘇遲念暗笑,敢情這小屁孩兒還害羞了?

他猜得不錯,其實符清愁是個臉皮很薄的小孩。所謂的臉皮薄,僅僅只是在這樣的情緒之上,至于其他的地方,那就很不好說了。

符清愁剛剛才摟着蘇遲念大聲哭過,所以他現在有些不好意思。他一直覺得自己跟其他那些個大人一般無二,卻不想被蘇遲念這麽一抱一勸給現了形,偏偏對他這樣的做法還受用得很,因此內心深處除了有幾分雲開破月來的欣喜和煦外,還有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害羞情緒。生怕蘇遲念笑他。

蘇遲念又怎會笑他,不過是一個孩子。不這樣才會讓人覺得奇怪。

春滿樓的老鸨再次見到蘇遲念的時候差點沒吓得跳起來!

她正滿心歡喜的關上門數金子,不想一個錯眼,就觑到了蘇遲念和符清愁。她還道自己是被金子的光給閃花了眼,使勁兒的揉了揉那雙本就腫得跟魚泡一樣的眼,仔細的瞧了瞧,卻見一旁站着的身穿白色長衫的翩翩佳公子,不是蘇遲念又是誰?

她吓得一愣,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她明明記得關好了門的呀,他們又是怎麽進來的?還無聲無息的?

“你你你,你們這是幹什麽?我不是吩咐了不要讓人進來打攪我嗎?”

蘇遲念冷笑一聲,道:“你數錢倒數得挺歡快麽,害得我們卻是白跑一趟。”

那老鸨聽蘇遲念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憑她那點兒鑽進錢眼兒裏去的微末智商,要理解起來委實有點困難:“你……你,你說什麽?”

蘇遲念不欲與她廢話,言簡意赅:“孩子他娘親到底在哪裏?”

那老鸨也愣了,明明是往亂葬崗擡了的呀,怎麽會沒有呢?“亂葬崗呀,今兒一大早我才吩咐人去的。”

蘇遲念随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伸出手去輕輕的揉着還在發麻的雙腿,眼眸深邃,看不見任何情緒:“那為何找遍了都沒有?”

老鸨也急了:“公子你可千萬要相信我!我怎麽敢欺瞞公子,确實是在亂葬崗沒錯啊。”

蘇遲念:“都是哪些人擡出去的?把人給我叫來,我要問話。”

老鸨正愁眉苦臉的不知道該怎麽辦,蘇遲念的話就跟打瞌睡就遞過來的枕頭似的,求之不得。當下忙扭着肥滾滾的身子親自出了門去,臨走之前還特意回來把滿袋子金子直接往被子裏一藏,這才放心的去叫人去了。

不多時,就見她帶着兩個身形魁梧的壯丁走了進來。

蘇遲念一只手輕輕的扣着椅子的邊沿,一只手狀似無意的撐着下巴,漫不經心的道:“孩子他娘的屍首是經由你們兩個擡出去的?”

那兩個壯漢不明所以,忙點了點頭。

蘇遲念:“你們沒擡起亂葬崗吧?”

兩人大驚,不知道這個公子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蘇遲念見他倆的表情就知道問題定是出在他們這裏,“說罷,你們把她怎麽了?”

其中一人道:“今天一大早,我們擡着符姑娘的屍體就準備去亂葬崗,哪知到了……”

其實那兩人不過是貪圖便宜,擡着屍體就準備超近道。大白天裏的,擡着一個死人走街串巷的總歸不大好,萬一引來官差就更麻煩了。還是走近道便宜,路途近,也不用擔心官差。近道是一條小路,平日裏人都極少,更不用說一大早還不怎麽透亮的時候了。

小路盡頭需要拐一個彎兒,然後再走另外一條路。那拐彎處便是這遠近聞名的琴師楚穆的琴行。好巧不巧,二人正準備經過之時,便見那琴行門口站着一個人影,不是楚穆又是誰?

那楚穆年輕有為,不僅是這方圓幾百裏遠近聞名的琴師,更是樂器制作的行家裏手。他店裏的各色樂器不一而足,做工細致精美,更兼音色清越明朗,各色樂器皆是個中精品。往往是比別人貴了好幾倍的價錢,但依舊引得人争相購買。經常是門庭若市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一時間被大家傳為奇談。

那楚穆見兩人擡着一個人,便上前來随意問了幾句。得知死者是春滿樓的符绾绾之時,那楚穆臉色一變,而後竟是紅了眼眶,說什麽當日受了符姑娘恩惠,不想符姑娘突然就這麽……而後又言辭懇切的說想要為符姑娘做最後一件事,讓他們把她交給他,好讓他回去為符姑娘立碑,好讓她早日入土為安。

那兩人聽他說的真切,不似作僞,更兼不想大清早的就去亂葬崗引來晦氣,也就欣然同意了。

“就是這樣,我們就直接按楚公子的吩咐,把符姑娘的身體擡進了他的後院就離開了。後來的事我們就不清楚了。”

蘇遲念眯了眯眼,輕聲道:“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心內卻在暗自納悶,這個楚穆,聽起來倒還真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物。只是不知道,他和符绾绾,究竟是有什麽淵源?

作者有話要說: 快考試啦,求人品求人品啊啊啊啊啊啊!!!

蘇遲念:咳咳,祝我們家清舟逢考必過!

符清愁:清媽,表擔心,我保佑你!

清舟(無力地):保佑我一定不過嗎?

唉,每天都覺得好累的樣子,精疲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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