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蘇錦娘(5)
芊芊。
蘇遲念擡頭看着牌匾上的兩個鎏金大字,不由得點頭暗贊:琴行名叫芊芊,倒還真是取得不錯。比之一般的什麽諸如李記琴行張記琴行好多了。雅致而不落俗套,簡潔卻又自有一種清雅之意在裏面。想來這琴行的主人也應該不是一個俗人才對。
蘇遲念在外站了一會兒,然後拉着符清愁的手就走了進去。
此時正在店裏的卻是一位女子,那女子淺藍色對振式收腰托底羅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開滿雙袖,滿頭如錦緞般的青絲绾起一個松松的随雲髻,随意的戴上繪銀挽帶,腰間松松的綁着墨色繡花圖案紋腰帶,頭上斜斜插着一只簡單的飛蝶摟銀碎花簪子,淺色的流蘇随意的落下,身姿綽約,娉婷袅娜。她就只是這麽靜靜的背對着人而站,便是驚世的婉約絕色風情。
那女子似是聽見了腳步聲,忙轉過身來,一張容長型的鵝蛋臉上,一雙妙目顧盼神飛,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當真是絲毫沒有辱沒她那絕世出塵的風姿。潔白光潔的額頭上,一枚嫣紅的朱砂痣正長在眉心中央,畫龍點睛一般給她的容貌添加了三分豔色。
蘇遲念暗暗贊嘆,真是個風姿絕倫的美人。蘇遲念以前在電視上電影上見過的各色美人無數,但那些美人都是經由化妝師精心雕琢出來的,美則美矣,但是卻失了一種清雅自然的味道。可眼前的這個美人卻不一樣,美麗中自由一股子清新味道,所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不過如是。
那美人以為蘇遲念是上門來買東西的顧客,忙上前來招呼道:“公子要買些什麽?”
聲音清脆悅耳,端的是大珠小珠落玉盤。
蘇遲念一邊随眼打量着店裏的各色裝潢并琴簫筝笛等物,一面問道:“我此番前來,并非是為了買東西。只是有些許私事,想要找楚公子。不知楚公子現在何處?”
那美人聞言一愣,但那也只有僅僅一瞬,随即掩唇,飛快的掩飾住了剛剛那一瞬的不自然。笑道:“公子找我夫君何事?我夫君現下正忙着,公子不妨先說說是什麽事,或者我也能幫忙也未可知。”
蘇遲念:“哦,原來是楚夫人,真是失敬失敬。”
那美人道:“不敢當,奴家姓蘇,公子喚我一聲錦娘便可。”
雖然如此,但蘇遲念卻并不至于真的叫她錦娘。一來今次才第一次見面,二來她是有夫之婦,這樣叫難免會多了一絲親昵暧昧在裏面,讓人聽見對誰都不大好。
蘇遲念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颔首笑道:“還真是巧,在下也姓蘇。”
說話間,那蘇錦娘已吩咐了人沏好茶端了上來,并有雙色豆皮、芙蓉酥、綠豆糕等精致茶點。蘇錦娘把這些東西一一的擺在了蘇遲念和符清愁的面前,笑着摸了摸符清愁的頭:“小孩子肯定喜歡吃這些。”又逗了一會兒符清愁,問了他幾歲,點心好不好吃等語,這才想起什麽似的問道:“不知道公子找我家夫君何事?”
蘇遲念面無表情,看不出什麽情緒,道:“今天一大早這孩子的娘親便沒了,我聽春滿樓的人說,這娘親的身體現如今正在你夫君手上。我此番前來不是為了別的,只是想要把孩子娘親接回去,入土為安。不知道楚公子到底在忙些什麽,這麽許久了,也該忙完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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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娘的臉色有點僵硬,強笑道:“這……這怎麽會呢?我倒沒聽我夫君說過這件事呢。”
蘇遲念印了一口茶,悠悠道:“想來楚公子以前和孩子的娘親有什麽淵源也未可知。這樣的事,楚公子自然覺得不告訴夫人你比較穩妥,免得你想東想西的。不過那不正好麽,這孩子的爹還不知道是誰……”
蘇錦娘本就聰明蕙質,聞言豈能不明白蘇遲念這話中含義的?當下忙打斷道:“公子不可胡亂猜測,我夫君他一向潔身自好,滿門心思都放在了他自己的事業之上,哪裏還有那些個閑情雅致去春滿樓?他這麽做,肯定是有別的什麽原因罷?”
蘇遲念有點微微的吃驚,這蘇錦娘的反應還真是不尋常。一般的女子若是聽說自家夫君有可能有私生子在外面,雖然很有可能是無中生有的事情,但總歸心裏還是要堵上一堵,疑上一疑的。雖然表面上可能會強裝不信,可那也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面子。心裏卻像是種下一顆種子,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和風細雨的,那種子便會生根發芽。世人的這點心思,蘇遲念還是知道的。
可這蘇錦娘當真是奇怪得很,不僅心裏沒有絲毫的慌亂,面上的鎮靜也不像是裝出來的。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說假話的人,那麽就只有一個可能了,那就是蘇錦娘自己內心有把握。她不僅對自己的夫君信賴至極,更是對他的品性行為了如指掌。
蘇遲念有些疑惑了,這楚慕,當真是這麽一個光風霁月的坦蕩之人麽?
蘇遲念:“既如此,那就煩請夫人帶我去見一見你夫君了。”
蘇錦娘原欲還想說些什麽,可見蘇遲念這臉色,也就把想要脫口而出的話給咽了回去。更兼有符清愁這麽一個小屁孩兒跟着,又怎麽好說呢。人家小孩子剛剛死了娘,想要把娘的屍體要回去入土為安,這一點不過分吧?如果她要是再三推脫拒絕,那可就說不過去了。
蘇錦娘走在前面,蘇遲念和符清愁兩個人跟在後面。蘇遲念捏了捏小孩兒軟乎乎的小手,低聲笑道:“哎,小子,說不定現在還真給你找一個爹!”
符清愁很不能理解,爹是說找就能找的嗎?再說了,他對所謂的爹根本沒半分印象,也沒甚好感。他雖然年紀小,但是聰明絕頂,心想要是爹爹真有娘親說的那麽好,那為什麽這些年還眼睜睜的看着他和娘親在春滿樓受苦而無動于衷?若爹爹真有那麽好,那娘親何至于整天郁郁寡歡,到最後竟是這樣抑郁而死?
當下他撇了撇嘴,小聲道:“我可不稀罕什麽爹爹。”
蘇遲念奇了,這個年紀的小孩兒會有不稀罕爹娘不喜歡黏人的嗎?這小子莫非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正要打趣他幾句,哪知死小孩下一句話就直接讓他差點摔個四腳朝天。弄得他連他打趣兒他的心情都沒了。說來也奇怪,自從見到這個聰明伶俐的小東西,他心裏竟有一種無端的親近之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兩人俱是孤兒的緣故?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不是應該很心疼他,可是為什麽看着他做出一副小大人模樣的成熟樣子之時就想打趣他呢?
符清愁頓了一下沒說話,再開口的時候堪稱石破天驚:“再說,你不就是我爹爹麽?”
蘇遲念:“……”
蘇遲念的下巴“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蘇遲念把下巴撿起來粘好,奇道:“我什麽時候成你爹爹了我怎麽不知道?”
符清愁睜着一雙大眼睛,眼角向下彎着,柔和的弧度看得人心軟。如果說他平時狡黠如狐的話,那麽現在則純淨得跟山間的小鹿一般:“就是那天啊,爹,難道你不要我了嗎?”
蘇遲念:“……”
符清愁雙眼頓時蓄滿了淚水,泫然欲泣:“嘤嘤嘤……可憐我這麽小小年紀就沒了娘,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爹,爹爹也要離我而去嗎?我當真那麽讨人嫌嗎。爹不疼娘不愛的,我真是堪比那地裏的小白菜呀~~~”
啧,啧,啧。連小白菜地裏黃都來了。真真兒可憐見的。
蘇遲念無奈扶額,“好啦好啦,別哭了,先去找你娘,找到了再說啊。”
符清愁瞬間雲收雨散,“爹爹你真好!那我們快走吧!”
蘇遲念:“……”
其實蘇遲念現在的年紀不過二十出頭,整個人都還散發着清新明朗的氣息,要放在現在不過的大學都還沒畢業的學生。可就是這樣是蘇遲念,竟然硬是要被這小鬼死纏爛打着叫爹爹,蘇遲念實在是覺得淡定無能。他雖然不怎麽在意自己的外貌年紀什麽的,可是現在怎麽看都不是爹爹級別的人物吧?他可沒那麽好福氣,能有這麽大一個兒子。
沒想到從那後門出來竟是別有洞天,這院子看起來極大極精致,奇花佳木錯落有致,彎彎曲曲額碎石小徑通向了四面八方的幾處松木搭建的精舍之中。更為奇怪的是,這院子裏不知從哪裏飄出來的一種莫名其妙的香氣,好像極為混雜,但是混雜之中又極為純粹。芳香馥郁,竟像是氤氲在空氣中的一般。
蘇遲念雖說不是多麽的見多識廣,但一般的花花草草的香氣他還是能分辨的。這香氣如此詭異,肯定不是什麽花草樹木。
想到此處,蘇遲念不由得開口問道:“夫人這院子好香,竟是從沒聞過的香氣。恕蘇某見識淺薄,半天都分辨不出這香到底是出自何物,可否夫人告知一二?”
蘇錦娘的腳步一頓,随即邁開步子緩緩而行,笑道:“這哪裏值得什麽,不過是前些年夫君出去游歷之時帶回來的異國香木罷了。哦,到了,蘇公子稍等,我馬上去叫我夫君出來。”
蘇遲念聞言點點頭,便和符清愁在一棵青皮木棉下站着,那青皮木棉長得極為高大茂盛,樹葉蔥蔥茏茏不似平常的青皮木棉,倒像是大了一號似的。
不一會兒,蘇錦娘便和一位身着月白項銀細花紋底錦服的男子走了出來,那男子身材高挑,劍眉星目,鼻若懸膽,竟是難得的風姿卓絕。和蘇錦娘站在一起,不得不讓人感嘆,真是好一對璧人!
想是蘇錦娘剛剛已經給他說明了蘇遲念的來意,楚穆一上來,和蘇遲念相互見過禮之後,便徑直帶着他走到一處花樹下,指着一個看似才剛剛堆起的土堆道:“符姑娘就葬在此處,只是我還來不及給她豎碑,你們便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