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蘇錦娘(6)
想是蘇錦娘剛剛已經給他說明了蘇遲念的來意,楚穆一上來,和蘇遲念相互見過禮之後,便徑直帶着他走到一處花樹下,指着一個看似才剛剛堆起的土堆道:“符姑娘就葬在此處,只是我還來不及給她豎碑,你們便來了。”
蘇遲念看了那個很明顯才填好的坑一眼,狐疑道:“是嗎?”
楚穆笑了笑,嘴唇微勾的模樣竟會讓人無端的覺得傷感,可能真的是為符绾绾傷心的吧。他的眼風輕飄飄的在蘇遲念身上打了個彎兒,繼而垂下眼睫,輕聲道:“蘇公子若是不相信,挖開來看看不就什麽都明白了?”
蘇遲念心道,我吃飽了撐着沒事兒幹才會去掘墳墓吧。面上卻堆起了假模假樣的笑容,擺手道:“楚公子這是說哪裏話,我剛剛不過是随口一問,這只是我的習慣而已,別人說什麽總愛回答這兩個字,倒真沒什麽意思。楚公子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死者為大,既然都已入土為安了,我也就不打擾了。”
說完又對着一旁站着的符清愁道:“小鬼,你娘親葬在這裏你沒意見吧?”
符清愁哪裏會說什麽,對他而言,娘親早就在心中了,葬在哪裏都沒什麽區別。
這一點倒是很合蘇遲念的性子,反正人都已經死了,葬在哪裏又有什麽區別呢?難不成死人還能比活人尊貴些不成?只要不是被葬在亂葬崗魂魄無所依那就夠了,以後忌日和清明節記得來給她上上墳燒燒紙就行了。
蘇遲念弄明白了這件事,也就無心再打擾了,當下告別了楚穆夫妻二人,就和符清愁一前一後走出了楚家大門。
只是他走得急,沒看到楚穆和蘇錦娘明顯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拎着符清愁回了八號當鋪。直接把他随手放在地上,而後自個兒仰躺在椅子上,滿足的嘆了一口氣:“終于什麽都搞定了!這兩天跟着你這個小鬼到處跑,害得我覺都沒有睡好。”
符清愁情緒有點黯然,一直悶悶的低着頭不說話。
他心裏真是好生憂愁,現在娘的後事是解決了,可是自己一個大活人的生計又該怎麽辦?死人的事情是再容易不過的,可活人的,那可就難了。
蘇遲念瞧着他跟一個據嘴兒的葫蘆似的不由得好笑,這小屁孩兒心裏想什麽他還能猜不到麽。可是他卻裝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出來,想要逗他一逗:“好了,現在你娘的問題也解決好了,你接下來想要做什麽呢?有沒有想過去哪?”
符清愁低着頭看腳尖,抿着唇不說話。
蘇遲念卻在那自顧自的說了下去:“看那楚穆公子的樣子,想來是和你娘早就熟識的,我私下裏都在想,他很有可能就是你那不知名的爹,不然他又怎麽會讓你娘葬在他家後院兒裏?很有可能他以前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如果現在你上門去認親的話,指不定他還高興得很呢。我看那楚夫人也是個知書達理溫文舒雅的,以後你到了他家,想來她也不會為難你。而你娘在泉下有知,也可以安心了。你覺得怎麽樣?要不要我明天就把你送過去認親?”
符清愁還是低着頭抿着唇不說話,可是腳尖卻有些亂了。動來動去的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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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遲念跟個話唠鬼附身似的,還兀自在那說個不停:“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咯?你看你個小孩子家家的,成天沉默寡言跟個老頭子似的有什麽趣兒?我看你剛才也挺會說的麽……”
還沒說完呢,就被撲上來的小鬼跟吓了一跳:“死小孩,你不聲不響的撲到我身上來作甚?吓得我喲……”
符清愁撲進他的懷裏,死死的摟住他的脖子,溫熱鼻息撲滿了他的耳廓,聲音帶着哽咽:“我不要走,我不要別人當我爹,我就只要你……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可以留下來幫你幹活兒的……”
蘇遲念被他勒得翻了一個白眼,胸口壓着這麽一個孩子也不是件好受的事兒,忙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氣,一邊忙裏偷閑道:“可是那很有可能就是你親爹啊……”
符清愁小孩兒脾氣犯了,犟得很:“不要!就是親生爹爹也不要!我只要你!”
哎喲這死孩子,還真是死心眼,逗他一下就當真了,開不得一點兒玩笑,這怎麽得了喲!蘇遲念很憂愁,照這小子這脾氣,以後讨不讨得到媳婦兒喲!哎喲真是愁死個人了!
爹還沒真當上呢,就把當爹的心給操上了。蘇遲念覺得,他真是一塊當爹的好材料。
蘇遲念把小孩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捏了捏他的鼻頭,半是安慰辦事唬人道:“你既然要跟着我,那以後碰到什麽事都不要害怕。你難道沒瞧見我這裏奇怪得很麽?這裏面可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如果真的下定決心要跟着我,可就要做好以後要和各種各樣的東西打交道,懂嗎?”
符清愁一時不能明白蘇遲念的話,愣愣道:“什麽各種各樣的東西?”
蘇遲念輕笑一聲,漫不經心道:“各種各樣的人心啊,你現在還小,不懂得這些,等你長大了你就明白了。人心啊,才是這世上最難以捉摸的東西,也是這世上最恐怖的東西。比那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不知道要恐怖多少倍!不過你也要做好準備,我們以後打交道的,可不僅僅都是人喲。你怕不怕?”
符清愁睜着一雙無知的大眼睛,歡快的搖頭:“我不怕!”
蘇遲念覺得很憂愁,當真是不知者不懼啊。
符清愁卻是管他那麽多呢,現在安身之處已經找到,還怕什麽?再說不是還有蘇遲念麽,有他在,那就什麽都不怕。他甚至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對蘇遲念有着這麽深的執着和信任?在不知不覺中,這份信任已經深入到了他的骨子裏,下意識的就覺得只要是和蘇遲念在一起,就什麽都不怕了。
這真是一種難以解釋的奇緣。
是以,當天晚上,符清愁整個人以一個八爪魚的姿态挂縮在蘇遲念的懷裏,睡得既安心且甜美。
這可苦了蘇遲念了,他一直都一個人睡睡慣了,這樣突然多了一個小屁孩兒也就算了,偏偏這小屁孩兒睡覺還不老實,整個人簡直就跟挂在他身上似的,把他勒得夠嗆。弄得他一晚上都在做噩夢,不是被壓住了就是被吊死了,簡直就是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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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遲念是一晚上都沒睡好,蘇錦娘和楚穆卻是一晚上都沒睡。
蘇錦娘端着一碗參湯走進了院子西角的一個隐蔽的小房間內,見楚穆正背對着自己在忙着,有些心疼,但更多的卻是無奈恐懼:“穆哥,你且先歇一歇罷,一晚上都沒合眼,你這樣下去身子可怎麽熬得住。”
楚穆頭也不擡,口中道:“我沒事的,你也陪着我忙了一晚上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湯放在那裏,待會兒我忙完了就喝。”
他正忙着制作一只長笛,鑽孔、打磨、雕花,這些都必須要親力親為,個個環節都錯不得,個個細節也都力求精益求精。他一手拿着一支潔白的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的長棍,一只手拿着刻刀,正在那上面細細的雕刻。那雙手指節修長,靈活翻飛的手指看得人眼花缭亂。
蘇錦娘走到他身邊,道:“你可還記得今天來的那位公子?”
楚穆頭也不擡,手指依舊靈活的轉動,口中回道:“記得,怎麽?”
蘇錦娘修長的柳葉眉微微的蹙起,不安的來回踱步,道:“我覺得那公子看起來不像是一般人,他看着我的時候,我甚至有種被他看穿了的錯覺。穆哥,你說他會不會已經知道了?”
楚穆一愣,手下動作停頓了半晌,然後想了想,搖頭笑道:“肯定是你昨晚沒休息好,想多了,他能知道些什麽。我瞧着他很是面生的樣子,想來是才般來此地不久的。”
“穆哥,”蘇錦娘心中不自覺的有些慌亂,她是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蘇遲念的非同凡響,雖然她說不上為什麽,可是她直覺自己的感覺不會錯。她握住楚穆的手,細聲哀求道:“你已經有了那麽多的絕世好琴,難道還不夠麽?為什麽一定要……”
“錦娘,你不懂。”楚穆打斷她,“對于一個琴師而言,手中的琴便是他的靈魂。就像對于劍客而言,手中的劍就是他的靈魂一般。我此生所求,不過是能有一把屬于自己的、能夠喚醒我曲子中的靈魂的樂器。這才是一個樂師至高無上的快樂啊!至于那些古人留下來所謂的絕世好琴,不過是後人賦予它們的光環與榮耀罷了,名不副實得很,若是沒了主人的那份光環,那些琴還算得了什麽呢?”
可能是蘇錦娘憂懼的神色打動了他,他執起她的手在唇邊親吻了一下,軟語安慰道:“錦娘,我答應你,只要我把這把琵琶做出來了,以後我便不做了,安安心心當我的樂師,好不好?”
蘇錦娘深深的看他一眼,低下頭去俯在他的腿上,喃喃道:“你知道的,你做什麽我都是和你在一起的。”
作者有話要說: 蘇遲念摸摸符清愁:別難過了,以後有我呢。
符清愁(尾巴立刻翹起來):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
蘇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