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蘇錦娘(7)
第二天一大早,蘇遲念甩了甩被符清愁壓得幾乎快沒感覺的胳膊,惡狠狠的把小屁孩兒給推醒:“喂,小鬼,快起來!手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符清愁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猛地被人推醒,委屈極了。待睜開眼睛,發現把自己從美夢中與周公生生分離開的罪魁禍首,正是他那長着一張好看得紮眼的臉的便宜老爹,便宜老爹正甩着胳膊瞪着他,活像是要馬上表演男子單打似的。
符清愁打了一個哈欠,絲毫不顧便宜老爹那一副簡直快要噴火的眼神,翻個身繼續睡死過去。翻身之前還不忘伸出手去把蘇遲念的胳膊給抱住。順便把腿往蘇遲念身上一搭,耶,大功告成。心滿意足的咂咂嘴,打起了歡快的小呼嚕。
他在春滿樓的時候,每天天都還沒大亮就會被人連罵帶掐的給叫醒,然後被迫揉着一雙睡意朦胧的眼睛去幹活,有時甚至在幹活的時候都會打瞌睡。他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都睡不飽似的,在春滿樓可遭了大罪。好容易現在逃離了魔窟,睡覺也睡得踏實了,肯定是要把以前欠的那些都給補回來的。
蘇遲念看着他那一副泰山崩于前而我自巋然睡着的樣子哭笑不得,簡直就是一個小睡神嘛!本來想說的話語也就慢慢的噎了下去,罷了,先等他睡醒了再說吧。
等符少爺終于睡飽了,太陽早就已經把屁股都給曬熟了!其實符清愁還真不是樂意自己醒的,實在是因為五髒廟需要祭一祭了,在床上翻來覆去滾了好大一圈兒,睡不着。再覆去翻來的滾了更大一圈兒,還是睡不着。鼻翼煽動了兩下,咦,怎麽會有烤鴨的味道?符少爺整個五髒廟都在哀嚎,咽下一口唾沫,歡快的披着衣服下床覓食來了。
一到大廳,符清愁的眼睛簡直都要看直了。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各色吃食,仿佛那桌上的東西便是魚兒,他就是那專門釣魚的鈎子。蘇遲念坐在桌邊無聊的蹬着腿看一本不知道從這八號當鋪那個角落搜羅出來的話本,聽到腳步聲後擡起眼來,看了符清愁一眼:“喲,符少爺起床啦?睡飽沒啊?”
符清愁雖然心裏早已火急火燎的了,但他依舊緩緩的邁着步子走了過去,在蘇遲念對面坐了下來,矜持的答道:“還成,也就七八分飽吧。”
蘇遲念:“得,那我還真不知道你睡飽了該得是什麽樣兒。那既然符少爺都起來了,我們可以用餐了吧?”
符清愁的矜持相沒繃住多久就堅持不住了,五髒廟的爺爺奶奶們哀嚎得厲害,誰還顧得上他的矜持啊。在舌尖和烤鴨來了個親密接觸的那一瞬間,矜持這兩個小妖精就徹底的抛下了他、結伴私奔去了。
吃飽喝足,蘇遲念喝了會兒茶剔了會兒牙,慢條斯理卻毋庸置疑的開口道:“今天我叫人給你另外收拾一間屋子,今天晚上你就卷着鋪蓋去你的新房睡吧,兩個男人睡在一起成個什麽樣子……”
至于手被壓麻腿被纏緊睡姿不好什麽的還是不說了,免得傷人自尊。
蘇遲念覺得自己很慈祥,整個人簡直都籠罩着一層黃燦燦的聖潔光輝。
哪知符清愁根本不領情,雙目一垂泫然欲泣,嘴角撇得像八字:“我不要,我要和你一起睡!”
蘇遲念知道這小鬼慣會做戲裝可憐,根本不理會他那可憐的小眼神,涼涼的開口道:“我這是宣布懂嗎?我問你意見了嗎,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符清愁還在堅持:“我要和你一起睡!”
Advertisement
蘇遲念樂了:“你為啥一定要和我睡?”
小鬼低着頭不說話了。
蘇遲念心想,唉,還是算了,這小鬼剛剛失去了親娘,晚上睡覺肯定害怕,就讓他和自己睡也沒什麽,反正這張床夠大。
就這樣,蘇遲念一時心軟,就讓這小鬼上了自己的床。哪知過了不知道多久,久到這小鬼都已經長大了,久到這小鬼已經再也縮不進他的懷裏了,這小鬼依舊還是每天晚上都和他一起睡着。只不過姿勢從一開始的他抱着他變成了他被他抱着。不過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八號當鋪的聲音也漸漸的上了正軌,他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偶爾有客人來的時候便做做生意,沒客人的時候便四處游蕩,倒也輕松自在。
“這位梅先生,請問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
自稱姓梅的男子名叫梅良新,穿着一身價格不菲的蜀錦長袍,玉制的扳指、玉佩一應俱全,一看便是價值不菲之物。可是臉上卻是面色蠟黃,一副病恹恹的模樣。
梅良新在蘇遲念對面坐下了,一雙眼因為病痛尤顯巨大,就跟牛眼睛似的,下巴也瘦削得像錐子。看他這個樣子,活生生的就是一雙牛眼睛長在了羊臉上。這位梅先生火急火燎的問蘇遲念:“你就是八號當鋪的老板?八號當鋪真的什麽都能做到?”
蘇遲念微笑着點頭:“是的,八號當鋪從不說假話。靈魂、四肢、光陰、親情、友情、愛情……什麽都能夠典當,什麽都能夠換取。只要你付得起代價。”
那男子聞言雙眼一亮,就像是抓到了最後一根救民稻草,急道:“大夫說我活不過一個月了,可我還不想死,我能用我所有的家産來交換嗎?”
蘇遲念搖頭:“八號當鋪不收俗世的金銀財物。你只能用別的來換取,一般來說,想要活命都只能以命換命。”
那男子道:“什麽意思?”
蘇遲念:“就是說,你想要活命就必須要典當別人的性命。”
那姓梅的男子眼神黯淡了半晌,忽然又亮了起來:“那我用我兒子的命來換可不可以?”
蘇遲念震驚了,虎毒尚且不食子,這人、這人怎麽能夠、他怎麽能夠想得出來!他遲疑了半晌,這才答道:“可以是可以,不過,你想要你兒子給你多少年的壽命呢?”
那男子一聽,喜不自勝,忙道:“全部可以嗎?我那小兒子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妾生的,他娘已經死啦,他一個人活在世上也難得很。反正我兒子多的是……”
蘇遲念怒不可遏,幾乎就要揮手把他送回去,可轉念一想,送回去這筆生意不僅做不成,以後他還是回來的,不勝其煩,幹脆一次性解決好了。當下冷冷道:“你小兒子聰明伶俐,以後必然會有大出息,甚至比你其他的兒子都還要有出息。他就這樣死了,說不定你梅家的氣數也就盡了。再者,你兒子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八號當鋪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取人性命,必須得要你兒子的親筆簽名才行。這樣吧,用你兒子的親情來典當,你還可以再活五十年,如何?”
那男子目瞪口呆:“親情?我小兒子的親情這麽值錢?”
蘇遲念冷冷一笑:“當然。”
那男子哪有不同意的,當下喜不自勝的簽完字走了。
符清愁端着盤子把那男子小兒子的親情放好,奇怪的問:“爹,你為什麽要給那人這麽多年的壽命?他兒子的親情當真值這個價嗎?”
蘇遲念不動聲色的道:“他兒子的親情自然不值這麽多,我白送了他二十年。他這輩子會長命百歲,只可惜,其他兒子不争氣的不争氣,不孝順的不孝順,唯一一個既争氣又孝順的小兒子,卻典當了親情。等他老死的那一刻,他自然會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什麽。”
符清愁小是小,但還是聽明白了蘇遲念的話,只是他不明白,這世上為什麽有舍得讓自己兒子去死的父親?
莫說他不懂,就是蘇遲念,也不明白。他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自私的人,為了自己竟然可以罔顧兒子的性命。那個不是其他人,正是留着自己血脈的親生子啊。他不明白,若是他有了一個兒子,從他還沒出生的時候就開始期待他的到來,等他出生了,每天抱着他,逗着他,喂他吃飯,給他穿衣。生怕他會餓着、凍着、摔着。他調皮了會氣得自己忍不住跳腳。他聽話的時候,柔軟的大眼睛就這麽看着你,你的心仿佛都要融化。他生病的時候你甚至在想,如果病痛能夠轉移到自己身上就好了。看着他一天天的長大,一個稚嫩的小生命就這麽在自己的呵護下長成了茁壯的少年、青年,那該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怎麽會有人舍得呢?
他摸着符清愁柔軟的頭發,迷茫的內心卻因此而漸漸平靜下來。
半響後,這才惡狠狠的道:“不是跟你說過不準叫我爹麽!我這麽年輕,小心被你叫老了。以後我還得娶老婆呢!”
符清愁很無辜:“怎麽會娶不到老婆?你長得這麽好看!”
蘇遲念:“人家看着我帶着一個拖油瓶,肯定就不願意嫁給我啦!”
符清愁淡定的看了他一眼,安慰道:“沒事啦,要真沒人嫁給你我嫁給你好啦!這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嘛,值得你這樣!”
蘇遲念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你給我閉嘴!”
符清愁偏偏不閉嘴,學着那些來春滿樓買歡的大爺,聲音不正經的調笑:“美人兒,給爺笑一個?”
蘇遲念額上青筋暴跳:“滾!”
符清愁不僅不滾,反而湊得更近:“美人兒,你生氣啦?好吧,你不讓我叫你爹我就不叫啦!那你說我以後是叫你美人兒呢還是大叔呢?你自己選吧!”
蘇遲念頭痛不已,簡直奔潰。“我能一個都不選麽?”
符清愁:“那行,我就叫你念念吧!”
蘇遲念直接給氣暈了過去。
小屁孩兒的年紀雖說不大,可學些話來簡直能氣死人。蘇遲念覺得,很有必要把這小子送進學堂裏去好好管教管教。至于其他的,聽說符绾绾彈得一手好琵琶,她雖然死了,但蘇遲念覺得,還是要讓小孩兒把他娘親的絕技學好才是。
這不就近就有一個大樂師麽,近水樓臺的,改天就直接把死小鬼送去,免得他整天在家叽裏呱啦胡說八道。
作者有話要說: 符清愁:美人兒,求包養求暖床!
蘇遲念:......滾!
符清愁(暗暗地):哼,反正早晚有一天你會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