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很快,警察過來帶走了陳思琦一行人。

一切就跟舒錦時所料想的一樣,這夥人就是幹那個的,而且已經幹了挺久,算是慣犯了。

她本來是不是幹這個的,是某正經公司裏的白領,且還是管理層。

本來一切還是正常的,直到她幾年前談了個戀愛。

當時她戀愛腦上線,不僅被那個男的騙光積蓄,以及每個月都要還房貸,家裏人還病了,就腦子一抽,加入了這個組織,從此深陷泥潭,再也出不來。

最可怕的是,她竟然真的以為自己以後可以成為人上人。

而陳思琦最近會調來這邊,就是因為Anna'sWorld剛開店,所以需要她來這邊盯着。

也就是說,她雖然當着許風儀地面一口氣花了近十萬購買一條項鏈,但其實都是假的。

會這麽做,只不過是想要讓許風儀更加崇拜她,并上趕着要跟她一起幹這個罷了。

後來她會對許風儀來硬的,就是因為發現來軟的,許風儀并不吃。

她之所以會挑中許風儀呢,正是因為她深知許風儀十分崇拜自己,而且她們本來就是在創業講座上認識的,聊的很多內容也都是圍繞着創業來進行的,就算自己毫無鋪墊地說這些,許風儀也不會生什麽疑。

待一切事宜處理完畢之後,舒錦時就帶着許風儀去醫院做了各項檢查。

一路上,舒錦時除了問她疼不疼之外,都沒說話,只是專心開着車,沒有過問任何。

但她眉心卻擰得極緊,蘊着數不清的複雜情緒。

她能感受到自己心髒跳動的節奏,一下一下的間隙之中,蔓延着種發慌的感覺。

偶爾,在車子遇到綠燈,停靠在斑馬線旁時,她就會借機轉過頭去看看坐在旁邊的許風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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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從什麽時候望過去,許風儀都垂着眼,時不時摳着手,嘴唇緊作一條線,失了魂似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從凱德金大廈出來坐上車開始,許風儀就保持着這個失魂落魄的沉默模樣,仿佛對整個世界都失去了夢想。

舒錦時情不自禁微微張口籲出一口長氣,又将視線重新調回來,投向了前方。

今天天氣也是挺詭怪的。

明明早上的時候看着還算清朗,現在就已經變了。

蒼穹烏泱泱一片,宛如一床浸了水的厚實棉被,鋪天蓋地罩下來後,壓得人都快透不過氣了。

舒錦時再度擰緊眉心,只覺心口跟被什麽堵住了似的,很難受。

一分鐘後,紅綠燈切換。

舒錦時眉峰略略往上聳動了一下,便繼續朝着市一醫院駛去了。

她現在只希望許風儀能夠一切安好,不要出現什麽那種外頭看不出來,但其實已經很嚴重的內傷。

好在經過檢查之後,醫生表示她的問題并不大。

盡管她頭皮上有些地方因外傷導致有點血腫,但範圍不大,傷得并不嚴重,只需冷敷一下,就可以自己吸收了。

此外,她四肢雖然因為和那兩個大漢扭動時造出了些淤青,也沒什麽大問題,使用紅花油就可以消退了。

檢查結束後,許風儀拿了藥付了錢後,首先在院裏冷敷了一小會兒,就和舒錦時一塊兒從裏頭出來了。

整個過程中,許風儀仍舊和剛剛在車內時展現出來的模樣一樣,沒有任何精氣神,就好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舒錦時每一次轉頭看見那樣的她,內心的愁悶都會又多添一層。

雖說許風儀在生理上的創傷比較輕微,但這并不能代表她心理層面上所遭到的創傷也不大。

相反,她可能都落下陰影了。

要知道,這種事情堪比恐怖故事,而許風儀還親生經歷了。

所以,哪怕整件事情現在已經結束了好一會兒,許風儀也還是會身子背脊包括手指都時不時顫栗一下,眼神更是空洞且灰暗。

舒錦時從來都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卻完全理解她現在的心情。

誰能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自以為大家交情不錯,但其實自己早就被背叛了,在對方的眼裏,自己根本就是一個業務。

沒人會喜歡被人背叛的那種滋味。

從醫院大門出來後,舒錦時想了下,還是側頭喚了她一聲:“風儀?”

“嗯?”好一會兒後,許風儀才如夢初醒般地急忙轉過頭,朝她望了去。

發絲輕揚間,舒錦時終于看清了她現在的模樣。

那雙眼睛瞳色極淺,宛若琉璃,看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澄澈且明亮。

她沒有在哭,但整個眼眶包括鼻尖,卻都是通紅的。

但這樣的她,卻越發惹得舒錦時心疼起來。

以往的許風儀不是這樣的。

以往的許風儀總是眼裏含笑,陽光明媚又嬌俏可愛。

哪兒像現在,眼角眉梢都沒什麽神采。

舒錦時長嘆一口氣,低頭看了下腕上的表,露出溫柔的笑:“五點半了,餓嗎?我剛剛好像聽到你肚子在叫了。”

“要是餓了的話,我就帶你去吃點東西吧。你想吃什麽?想吃什麽都可以跟我說,反正我有錢,你盡管宰我就是了,想怎麽宰,就怎麽宰。”

“餓?”許風儀聽完她話後,終于恍惚着擡起手撫了下肚子。

到最後,她卻是咬住下唇輕輕搖了搖頭,“不了,我感覺不到餓,還不是很想吃東西……”

講真,她并沒注意自己肚子是否在叫,因為她現在真的是一點胃口也沒有,甚至感覺不到半點饑餓。

舒錦時也不強求:“不想吃的話,就不吃了。那,你想回去休息一下嗎?”

反正她現在沒有原則,唯一的原則就是,許風儀現在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許風儀低頭看着地面,好一會兒過去,終于開了口:“不了,我想去江邊走走。”

“想吹吹風。”

是的,她現在的思緒,簡直淩亂得就像是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亂麻。她甚至,都不太清楚自己在想些什麽。

那種感覺很奇怪。

本來她還以為自己肯定會大哭一場,可萬萬沒想到,她并沒有。

有那麽一瞬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失去感情,變成了一個十分麻木的人。

舒錦時沒有制止她,然後走到了她身邊:“好,那我陪你。”

雖然舒錦時覺得那邊有點冷。

許風儀循聲微微側過頭去,對方挺拔清瘦的身形立時映入了眼簾之中。

莫名的,她腦子裏進了個聲音:這個衣裳真好看,舒錦時穿着真酷。

然後,許風儀輕抿着唇點點頭,便跟着她一塊兒朝俞江邊上走去了。

江邊距離這裏很近,只需要穿過一條街就能到了。

雖說今天是周日,但因為這邊風比較大,人并沒有很多,看上去是個安靜的地方。

同時,由于現在是冬天的關系,綠葉早已所剩無幾,只剩下烏黑光禿的樹幹矗立在路邊,蕭條感便越發濃重了。

“你喜歡江邊嗎?”走着走着,舒錦時問。

許風儀轉頭朝她一望,點點頭。

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養成的習慣,心情一變差就去江邊散步什麽的。

大概是在初中時養成的吧。

當時許風儀她爸媽幾乎每天都在吵架,鬧得雞犬不寧。每每此時,她就會掏出兩個耳機塞到耳朵裏頭,然後聽着音樂揣着手去濱江路走一走。

為什麽會喜歡去那裏呢,除了那裏是距離自己家最近的一個可以散步的地方意外,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放眼一望,就能看到平靜吧。

是的,只要不刮狂風下大暴雨,江面從任何時候看上去,都是平和到極致的。

那份平和與寧靜,一度成為了她的精神鴉/片。

所以後來,無論在什麽地方念書,無論身處何地,每當情緒低落的時候,許風儀都會去江邊走走。

如果周圍實在沒有江,那就去河邊或者什麽湖邊。

過了會兒,許風儀稍稍側頭瞄向她:“錦時……”

舒錦時本來還在那兒拿手機查詢着如何可以讓許風儀快點擺脫那些陰影的方法,在聽到對方的聲音後,便頓下了手。

這應該是從凱德金出來之後,許風儀主動說的第一句話吧?

“嗯?”舒錦時将手機丢回外套口袋中,“你想說什麽?”

許風儀擡起手,撩起一縷被風吹亂的發絲壓到了耳朵後邊去:“今天的事,真的謝謝。”

“如果不是有你,我都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事。”

舒錦時嘆氣:“你沒事就好。”

許風儀低下頭,看了地面好一會兒:“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

說到這兒時,許風儀也不知道自己忽然一下是怎麽了。

前面還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是麻木的,這一刻卻又突然有了種情緒決堤,怎麽都堵不住的感覺。

一股酸澀感突然間自她鼻梁間蔓延開來,逐步氤氲開來,一下就模糊了她的視線。

然後,許風儀轉過頭去,面對江邊扶欄仰起了臉,對着天空眨眨眼,又望向湖面眨眨眼,仿佛竭盡全力地防止眼淚下墜。

舒錦時唇線緊抿,半晌擡起手來,搭在了她肩膀上,低聲道:“想哭就哭吧,沒關系的。不丢人。”

很多時候,只有真的哭出來了,情緒才能得到真正的,好好的宣洩。

可許風儀卻是倔強地搖着頭,矢口否認:“我沒有想哭……”

舒錦時握着她肩膀,低聲問:“那你眼睛怎麽那麽紅?”

許風儀繼續看着天,十分固執地否認道:“被風吹的。”

明明說話都帶上了哭腔和顫音。

舒錦時不禁再度側過頭望向她。

然後,她發現許風儀的鼻尖比起之前來,更紅了。

舒錦時不禁蹙起了眉:“風儀?”

許風儀雙手捏着欄杆,将腦袋轉去了另一邊:“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随着情緒波動變得越來越大,她聲音中的的顫栗感也變得越發清晰了起來。

舒錦時呼出一口白氣:“風儀。”

許風儀依舊側着頭,以後腦勺對着她,吸了下鼻子,用力吞咽了下:

“她約我的時候,我開心了好久。”

“我提前好久就在準備了,我一直在想,我要怎樣安排才能讓她玩開心,因為以前都是她帶我玩的,那時候我窮嘛……”

“然後我就想,現在我賺錢了,雖然不多,但是帶她吃遍玩遍全城應該也是可以了。我記下了她喜歡吃的所有菜……”

說到這兒,許風儀又吸了下鼻子,随即擡起右手,用手背堵在了口鼻處,企圖将啜泣聲連同所有不平穩的氣息都全部堵回去。

明明此時江邊的氣溫很低,她的臉頰卻還是固執地發着燙。

片刻,許風儀松開手,繼續說:

“可是誰知道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裏做得不好,為什麽總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騙呢?”

“易知雅也是,她追了我半年我才和她在一起,可最後還是……”

“難道是我上輩子做的虧心事太多了,所以這輩子才注定了要遭各種各樣的報應嗎……

傷心到極致之時,許風儀說話都變得吃力起來,低啞到幾乎全是氣聲。

至此,舒錦時也禁不住微張唇齒,嘆出了一口氣:“不要那樣想,風儀,你很好。真的。”

頭一次,舒錦時發現自己竟然也有詞窮的時候。

講道理吧,其實說真的,那些個大道理許風儀自己也清楚,她只是現在一下子軸住了而已,根本不需要旁人多提醒。

安慰吧……其實舒錦時并不是很會安慰人。

因為她從小就獨立慣了。

她沒在外人面前露出過脆弱的一面,所以沒有人安慰過她,她也不明白應該怎麽安慰人。

這時,許風儀搖了搖頭,繼續啜泣道:“我讨厭她,同時也好讨厭自己。”

“為什麽我會那麽蠢呢?我不是沒看過那些關于傳/銷人員挑熟人下手的新聞。就上個月我還看見了。新聞中的主人公和久未聯系的老同學見了個面,就被騙了……”

說話間,她渾身顫得更加厲害了。

舒錦時完全看不得她這個模樣,伸出手輕輕覆在了她的手上,盡力安撫道:“可新聞中的久未聯系,指的是真的多年沒聯系過一次的那種。要是陳思琦也是這樣,一直以來跟你毫無聯系,突然約你出來說這些,你肯定也會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不是麽?很多事情,還是得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吧。”

許風儀搖搖頭,沒有再說任何話,只是緊緊地咬着牙,倔強地看着湖對面,任兩行眼淚滑落雙頰。

眼淚這個東西很神奇,一旦沒繃住,便會跟決堤似的,一直往下掉。

沒完沒了,沒完沒了。

就好像可以流一個世紀那麽久。

然後,舒錦時低頭抽出一張紙巾輕輕折疊好,走到她面前,輕輕按壓在了她眼睑底下,為她擦拭着眼淚。

許風儀繼續啜泣着,睫毛都給打濕成了一片。

甚至,被她一關心後,眼淚流得更多了。

她就是那種奇怪的體質。

沒人關心的話還好,她一個人哭着哭着,很快就能消停了,完事兒了。

可一旦有人關心,她反而就會越發地沒完沒了了。

然後,許風儀從舒錦時手中将紙巾接了過去,按在眼睛上:“好讨厭……怎麽一直哭呢,我不想哭的,我真的不想……”

舒錦時端詳着她:“偶爾哭一下很好的。你知道麽,眼淚對于眼睛而言,其實是有清潔功能的。”

“而且,哭是可以減肥的。據了解,眼淚中含着不少脂肪,所以你完全可以當成自己在做一個減肥運動。”

“……真的嗎?”許風儀持續吸着鼻子,甕聲甕氣。

“對,我怎麽可能騙你?”舒錦時伸手勾住她一縷已經被眼淚打濕了的頭發,給她壓到了耳輪後。

許風儀繼續哽咽着:“那好吧。”

“但你不要看我,我哭起來超醜的……”

舒錦時怔住一秒,旋即轉過頭來:“好,我不看。”

說話間,她從許風儀面前回到了她旁邊。

只是,又給她遞了一張新的紙巾過去。

“……謝謝,”許風儀将紙巾接過去後,胸臆間緩緩釋出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其實我一般都不會哭的,就是我真的,我真的受夠了被背叛。”

“我懂。”舒錦時點頭。

許風儀抿了下唇,擦掉新一波的眼淚:

“其實我不應該這麽難過的,我早就該料到的,易知雅這種事都能發生,還有什麽事是不能發生的呢。”

“說到易知雅,我也真是快給氣笑了。”

“但其實,為什麽我會以為她是一個可以供我依靠的人呢?”

“我以為我可以累了趴她肩上睡覺,難過了撲進她懷裏肆意大哭,但其實,我以為的都是我以為的而已。”

“就像我以為陳思琦是一個會為我考慮的好學姐老朋友,但其實都是我以為的而已,別人根本不在意,只會覺得,看,又一個笨蛋上勾了!”

“哎,我到底都在說些什麽啊,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

“救命……”

然而就這時,一只手伸出來,握住了許風儀的手腕。

許風儀低頭看了下那素白的手,又看了下舒錦時,一時啞然。

就這時,舒錦時手上一用力,便将許風儀一下子給拉進了自己懷中。

随着身子一個傾斜搖晃,許風儀雙目圓睜之際,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便已經栽進了一個溫軟的懷中,心下登時漏掉一拍。

慌亂間,許風儀在跌入對方懷中時,急忙将手搭在了對方肩上。

與此同時,一個溫熱的掌心貼在了她後腦上,動作極致溫柔。

情不自禁中,許風儀縮了縮脖頸。

緊接着,一個好聽的聲音從上方飄了過來,很好聽:“那就我給你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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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我拼死拼活二更了,結果竟然并沒多少人誇我……

大家踴躍一點留言呀!不然我都不會有動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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