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舒錦時這兩個字,說得沉穩有力。

她的眼神也是,一直緊鎖在許風儀身上,沒有半點飄忽不定。

不像是随口就來的,是認真思考過的。

在這兩個字的帶動下,許風儀感覺空氣中就好像有一根透明的絲線拴住了她心髒,并往上提了一提。

舒錦時的答案竟然是這樣的,她真的完全沒有想到。

因為舒錦時之前說過她不想談戀愛的,所以許風儀還以為,舒錦時會說“你最好不要喜歡我”之類的話,甚至都想好了到時候要怎麽回答。

結果誰知?

心髒一通狂跳後,許風儀清了下嗓子,瞄她一眼,又輕聲問道:“可你之前不是說過你一點都不喜歡談戀愛的麽?”

舒錦時笑着望住她,不置可否。

一會兒過去,她繼續說道:“我覺得,我也是時候長大了,人總不能一直活在過去的觀念裏。”

“誠然,我以前确實十分害怕有人喜歡我,因為有好幾個人對我表現出的那種喜歡,都不是我需要的,比如以生命威脅我等等,這樣的喜歡只會讓我感到恐懼。”

“但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是那種人,所以我想了下,假如我是被正常人喜歡的,那麽,不管我喜不喜歡對方,我都不會怕。”

“假如你喜歡我,我卻不喜歡你,那我就想辦法和你說清楚,告訴你不要對我抱有幻想,我只想,并且還想和你做朋友,更不會就因此拉黑你。成年人,還是得用成年人的方式來解決問題,不必莽撞。但假如你喜歡我,而且我也喜歡你,那我就更加不用擔心什麽了,也不用怕了,這難道不是皆大歡喜的事?”

舒錦時這番話說得很有意思。

她這樣一說後,既緩解了先前的尴尬,又不至于讓許風儀發現自己其實現在已經對她産生一些別樣的情愫了,不至于讓她倉惶亂逃。

最重要的是,她給自己留了後路,讓許風儀明白,假如她以後想要戀愛了,或者喜歡上自己了,也不用糾結和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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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假如說在今天之前,舒錦時還是對自己的感情心存疑惑的,那在今天之後,她就徹底确定了自己的真實感情究竟長什麽樣。

她覺得,自己應該,已經明白自己對許風儀的感覺究竟應該劃分到哪個類別了。

許風儀是唯一一個磕着碰着都會讓她擔心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可以調動起她諸多細微情緒的人。

種種跡象都表明,許風儀在她世界中,是和周遭所有人,都是全然不一樣的。

包括和她最要好的朋友們比起來,也是截然不同的。

再之後,舒錦時也沒等許風儀回答,便淺笑着指了指鐵盤中的肉:“快吃吧,不然待會兒涼了。”

“啊……哦。”許風儀回過神來,也拿起了一串烤五花。

然後,在接下來的燒烤時間裏,舒錦時繼續同許風儀說說笑笑,天南地北地聊着,從這部電影聊到那個音樂,就好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是,許風儀卻有種心間被人掀起了滔天巨浪的感覺,完全無法平靜。

這種難以遏制的奇怪情緒,甚至還伴着她一直持續到了晚上。

當天晚上,許風儀吃完燒烤回去洗漱完後,十一點不到就躺上床了。

原本她以為,今天經歷了這麽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她肯定已經疲憊非常,會很快就睡着,甚至睡得個天昏地暗,雷都打不醒,可事實卻是……

她躺下後,很快就喜提失眠了。

簡直猝不及防。

明明身體四肢都是覺得疲憊的,可她卻硬是在床上翻來覆去大半天,都怎麽也睡不着。

身體是困倦了,但大腦還是異常活躍,根本就按壓不住那些神思鬼想。

怎麽會有這種詭異的事情發生呢?她真的還沒遇到過。放以前,就算壓力最大那會兒,只要身體夠疲憊,她也照舊能夠沉沉入睡的來着。

迫于無奈,中途她摸出手機看了時間好幾次,眼看着時間的跨度從夜裏十一點半走到十二點,再從十二點邁至一點,她的大腦卻還是像被人施了什麽咒術一樣,無法入睡。

吃燒烤時舒錦時說的那些話,一直都在她腦內循環播放着,每一個字都是那麽清晰有力,令人不容忽略。

所以說,舒錦時那些話的意思,就是說她也不确定她以後會不會喜歡上自己?

四舍五入一下,就約等于說即使她現在不喜歡自己,起碼也是不抵觸的,對吧?

一瞬間,許風儀感覺自己的心像是突然懸空了一下,方才又一下一下,緩慢地恢複至了原本的節奏。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只知道自己将舒錦時說的話在腦海中一遍一遍地放映着,不知疲憊。

舒錦時說得不錯,自己現在确實是畏懼戀愛的。

甚至不只是戀愛,她現在都不想再花什麽精力去認識什麽新的朋友了。

尤其是陳思琦這個事情發生後,着實将她又狠狠地打壓了一遍。

她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好,反正現在的話,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了。

因為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別人到底會不會真心待她。那份真心,究竟是真的,還是裝的。

所以,她也更難在短時間內去相信一個人了,哪怕她覺得那個人還不錯。

但是,也正如舒錦時所說的那樣,人,是很難控制住自己心的。

就算自己一直自我催眠自己,告訴自己一點也不喜歡誰,也不是說做就能做到的。

就比如……

冷不丁一下,許風儀想起了舒錦時為自己捂住耳朵時的模樣。

以及還有,對方幫自己哈氣暖手的模樣。

即使不想承認,她還是感覺得到,自己的心就似被一層薄薄的蜜糖給覆住了,甜滋滋的。

以及,在想這些時,她的唇角也在上揚。

越想,心跳得越快,仿佛很快就會跳出來一樣,許風儀覺得自己瘋了。

翻了個身,轉換了個姿勢,許風儀嘆出口氣,自黑暗中睜開眼望着天花板,默念道:“別想了別想了,睡覺睡覺……”

可是,無論她再怎麽催眠,也終是徒勞。

更要命的是,許風儀感覺自己現在更睡不着了。

瘋了吧,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瘋了。

……

眨眼間,休息日宣告結束,禮拜一到來。

許風儀早上醒來時,剛好七點半。

她現在的生物鐘簡直絕,壓根不需要定什麽鬧鐘,也完全可以靠自己醒過來。

打完一個長長的哈欠,許風儀在溫熱的被窩之中伸出手臂來舒展了下,卻始終趕不走腦內那片混沌,總覺得就連思維都被漿糊糊住了似的。

冬日就像是被施了奇怪咒語的季節,每每一到這種時候,所有動物包括人類,都會變得困頓嗜睡。

要是冬季裏的每一天都是假期就好了。

在這種日子裏,不就應該先是睡到自然醒,再裹着被子打幾輪游戲,最後手碰熱水窩在沙發看電視麽?

想着想着,許風儀差點又睡了過去。

直到她在迷糊中有一搭沒一搭地摸了下頭,指腹感受到頭皮上的幾處略顯粗糙的凸起,尋思了半天那是什麽後,方才心間一動,睜開了眼。

那是痂。

之前被人扯頭發時說是傷得不重,到底還是稍稍出了點血的。

會出血就是有傷口,再小的傷口,在凝結之後,都會出現一點痂,硌手。

摸了一會兒後,為防止自己手賤去摳,許風儀急忙放下了手,躺平在被窩中,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緩慢地眨了眨眼。

恍惚間,周六經歷的事情的事情自她腦中又播放了一遍。

這是她從那天之後,頭一次放任自己去思考當時的細枝末節。

一會兒過去,她推了下臂上的袖子,盯着印在了皮膚上的幾處淤青靜靜看着。感覺是約等于無了,但痕跡還隐隐約約的在。

明明這個事兒是才發生不久的,卻總覺得好像已經過去了若幹年。

将所有情緒整理深埋于心,許風儀掀開被子坐到床沿處醒了下神,旋即将雙腳塞進毛絨拖鞋中,去衛生間洗漱一通,回來換了套衣服,便化起了妝梳起了頭。

同往日一樣,描眉畫眼線,塗口紅。

一通包裝她現在看上去就和先前在公司中的模樣一樣了,仿佛這兩天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将頭發夾成微彎的空氣卷後,許風儀打開卧室門走了出去。

舒錦時昨晚去了鄰市,目前不在這兒,以至于屋內顯得有點空曠。

說來也是奇怪,許風儀以前天天自己住,甭管開門關門,家裏都是除了自己以外再沒有其他活物,用一片死寂來形容也毫不為過,當時卻都覺得有什麽空不空的。

結果現在,她才在這裏住多久,就覺得一個人的時候房子格外空了。

難道是因為,這房子面積比較大的關系?

下樓拐進廚房,許風儀伸長胳膊,從冰箱頂部取下全麥吐司打開,從裏頭撈出幾片吃下肚,喝完一杯熱水,就離開廚房,拿着鑰匙夾着包,換上一雙杏色的加絨小皮鞋,朝車庫走去。

到達公司所在樓層後,許風儀一走出電梯,便沿途同大家打着招呼道了一聲聲的好。

有人誇她今天的衣裳真好看,有人誇她今天的口紅顏色真好看顯得氣色真好,還有人誇她今兒個頭發卷得不錯,很頂。

許風儀一一笑着回了謝,就拐進了自己所在的辦公室。

沒人知道她這兩天都遇到了什麽。

她也不打算說。

有些事情,成為大人後就不适合拿出來和人聊了。

聊完也不會有什麽人真的關心她,反而會讓人覺得“好傻,要是是我,就肯定不會被人這樣忽悠”。甚至,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最新八卦,再一傳十,十傳百,老人傳新人,最後所有人都會知道:那個叫許風儀的差點兒進傳銷了。

甚至,大家可能還會傳變樣,變成:哎,錢的力量真強大,腳踏實地工作不好嗎。

但是,舒錦時就不會那樣想她。

舒錦時不僅沒有罵她愚蠢,還一直安慰她,說事情會變成那個樣子,不是她的錯。

一想到舒錦時,許風儀就又想起了對方為自己暖手的模樣。

低頭看着地面,許風儀又神使鬼差地笑了起來。

在自己工位處放下包,摁亮電腦主機後,許風儀看了眼時間。

目前距離正式上班,還有二十幾分鐘。

早知道,就不幹啃面包,去吃個正經早餐了。

雙手扶着椅背思考片刻後,許風儀轉身去接了杯熱水回來。

回來的路上,許風儀聽到了一個幹淨響亮的聲音。

“我和我家漢子決定結婚了,到時候記得來喝喜酒啊。”

許風儀順着聲音望去,目光鎖定在了留着齊劉海BoBo頭,生得瘦瘦小小的同事林慧身上。

林慧比她先來公司,已經在這裏幹了三年多,平時看上去挺有幹勁的一人。

因為她太有沖勁,是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三百天都是最後離開公司的卷王,許風儀都已經将她在心中自動劃分到了不需要婚姻的事業強者隊列中。

以至于她都有點不敢相信,林慧竟然要結婚了。

許風儀甚至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談的戀愛。

嗯,林慧是一個從來不會在公司談論自己私事的女人。

許風儀驚詫過後,笑着走過去:“恭喜恭喜啊!不過,你什麽時候談的戀愛啊,我怎麽都不知道?”

林慧淺淡一笑:“談了有大半年了。”

許風儀不可思議點頭道:“厲害,說真的,我真看不出來你也是個會談戀愛的人。”

林慧玩轉着一支筆:“是嗎?為什麽?”

許風儀聳肩:“不知道,可能是氣場吧?”

人是真的很奇怪,明明林慧生得小小一只,可在氣場上,卻要遠勝自己許多。

經常大家一塊兒出去聚餐時,會有人以為她是個什麽小老板。

但是,從來都沒有人覺得許風儀是小老板過。

林慧笑容明媚:“我确實沒有刻意地去找對象,不過,反正都遇到了,那就留下呗。我不是那種很軸的人。”

許風儀笑了起來:“不愧是你,酷。”

林慧忽然話鋒一轉,望向許風儀:“話說回來,你現在有對象了嗎?”

許風儀搖頭。

林慧笑了起來:“看來是我想多了。”

許風儀不解:“什麽想多了?”

林慧揚眉:“之前有一次,好像是一兩個月前?我看到有人開車來公司接你,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許風儀在腦袋裏頭仔細搜刮一陣後,終于懂了。

她說的,應該是舒錦時。

那時候她們還沒有同居,當時對方約她吃飯,直接開車過來接過她一次。就是吃火鍋那次。

許風儀萬萬沒想到,林慧竟有看到那一幕。

林慧繼續說:“你不是喜歡女孩子麽,我看你們那麽般配的樣子,還以為你們是一對來着。”

是嗎?般配?許風儀怔住一秒。

但有一說一,她們現在,只是在同居而已。

許風儀老實笑道:“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林慧微怔:“好吧,但你們看起來真的很配。”

”是嗎?許風儀突然好奇了起來,“為什麽會這樣覺得呀。”

林慧:“感覺吧可能。雖然當時隔得很遠,但感覺她對你好像挺體貼的樣子。”

許風儀低聲喃喃:“她,确實是個體貼的人。”

林慧沒聽清:“嗯?”

“沒,沒什麽,我是說……”許風儀舉了下杯子,“我先去工作了!”

林慧笑:“好,去吧。”

許風儀捧着杯子回到自己電腦前坐下後,卻是望着那個要她輸入密碼的界面走了會兒神。

林慧是真的那樣覺得嗎?她和舒錦時,看上去是一對兒?

許風儀抿抿唇,思緒亂七八糟。

就這時,時間跳到了正式上班的那一刻。

來不及再去想什麽更多的事情,許風儀食指一動,将裝了熱水的杯子放到一邊,就伸手擱鍵盤上,利索地輸入一串數字,“啪”地一下拍下回車鍵,進了主頁面中去,正式開啓了新一周的工作任務。

在登陸企業Q·號,接收到一大堆亂七八糟地文件以及各類留言與任務之時,許風儀笑都快要笑不出來了,更別說再去思考別的東西。

這一天,注定又是忙碌的一天。

當天下午五點。

舒錦時從鄰市回到公司處理完一些事情後,就下樓坐進車中,讓老羅把車往家開了。

難得準點下班,如果是以往,她應該會約鹿緣或者鄭梓意出來,一起進酒吧點杯酒,聊聊天。

或者是去打打保齡球或臺球,放松放松。

但最近很奇怪,她并不太想再去外頭游蕩,只想回去宅着。

在司機老羅将車子開到一處斑馬線旁停下後,舒錦時看了下綠燈,又擡起手來,撸過袖子看了眼時間。

現在是五點二十左右的樣子。

許風儀公司正常下班的話,是下午五點半,也不知道今天她忙不忙,會不會早一點回來。

就在舒錦時思考着這些有的沒的東西時,老羅重新将車子開動,窗外的景致再度綿延不斷地朝後退了去。

宛如一副怎麽也展不盡的畫卷。

十多分鐘後,車子路經了一個叫做“五道彎菜市場”的地方。

老羅看了眼,感嘆道:“這個菜場真大啊,我上次來過,裏面東西特別多,還新鮮,真好。”

完後,他繼續專心致志地往前開車。

誰知這時,舒錦時卻喊了聲:“停車。”

“好。”司機點頭。

舒錦時降下車窗看了下那邊:“這個菜場賣的菜質量很好麽?”

司機懵了一秒,心道還是第一次見人用質量兩個字來形容菜的,差點兒沒反應過來:“是的,舒總,這兒的菜很新鮮。我和我老婆來過一次後,我老婆就一直對這邊念念不忘。”

舒錦時點點頭。

她想起了許風儀之前說的那個什麽麻辣土豆肥腸芋兒雞。也就是許風儀很想吃,這裏卻并沒有賣的那個。

老羅看了看那菜場,又看了看她:“舒總,您最近對烹饪感興趣了嗎?”

舒錦時扯了下唇角:“沒有。”

老實說,她對一切沒有調配好的食材确實都沒興趣。

衆所周知,舒錦時雖然會做飯,但只會弄熟而已。味道什麽的都不會太好,反正就是吃不死人的程度罷了。

比如買各種肉餡的速凍餃子回來煮,買各種半成品的濃湯回來煮,把速凍食物拿進微波爐中叮一叮,把吐司放進烤箱裏叮一叮,反正就是各種東西叮一叮。

炒菜的話,她一般也是直接購買超市中那種配好了姜蔥蒜佐料并且全部都切好了的盒裝預制菜。菜譜說要炒多久,她就拿着鍋鏟老實地翻炒多久,卻還不敢放鹽。

畢竟淡了至少還可以吃,鹹了就只能丢。

也就是說,在面對絕大多數食材之時,她甚至都不是很懂具體該怎麽切。

“但。”

“我想給一個人做。”舒錦時望着那菜市場,唇角微翹,臉上寫滿了柔和的寵溺。

“誰?”老羅好奇。

舒錦時:“就是目前和我住在一起的那位小姐。”

老羅明了:“許風儀小姐?”

“對。”舒錦時點頭。

老羅低頭想了想,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得知了一個大事:“舒總,你和她……她……該不會,是你女朋友吧?”

也是,早該想到了,兩個成年人同居,關系能簡單麽?

然而,舒錦時卻搖了下頭:“我們只是簡單的同居關系。她不是我女朋友。”

“哦哦,”老羅急忙點頭,“好的。”

也是,舒總母胎solo那麽久,估計就是普通室友吧。

誰想,舒錦時又望向前方,慢悠悠地開了口:“不過,以後是不是,就不清楚了。”

老羅聽到這兒,笑得滿臉皺褶橫生:“那,舒總你希望她是嗎?”

舒錦時沒有立即回答,只是一動不動地看着車窗外的來往行人,神情淡淡。

片刻,她點了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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