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雲頂俱樂部
“是!”
蘭因很快反應過來, 在嚴煊和錫紙燙狡辯之前,給賀嶼告狀:“就是的,他們合起來欺負我, 不但瞧不起我, 還羞辱我!”
錫紙燙:“……”
給大人告狀就沒意思了啊小朋友。
賀嶼唇角下壓, 冷冷看着嚴煊:“有意思麽。”
嚴煊微愣, 笑了:“我說大學霸, 你也不問問蘭大公子說的是不是真的就興師問罪?我跟宋奕哪有欺負他,不過說點事實,反倒是蘭大公子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你也不管管他?”
蘭因聞言,連忙收起兇相,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凄慘模樣。
嚴煊:“……”
宋奕:“賀嶼,你真該管管他, 他還讓我好好學習, 可真是笑死我了, 我需要他來督促學習?他一個……”
“有完沒完。”賀嶼打斷宋奕,語氣冷了幾個度:“你是該抓緊時間學習。”
宋奕:“?”
“你思政課需要補考。”
“……”
這時嚴煊嗤笑一聲, 視線在蘭因與賀嶼身上來回打量, 陰陽怪氣道:“你倒是喜歡他。”
賀嶼漠然:“看在你哥的面上我不跟你計較, 以後別再來找麻煩。”
說完, 賀嶼拽着蘭因轉身離開。
卻不曾想, 原本氣定神閑的嚴煊,聽見賀嶼提到他哥時,情緒遽然失控, 秀麗的面容變得扭曲, 拔高音調:“賀嶼!你是不是又想去跟我哥告狀?”
嚴煊怒道:“別把自己當回事, 我哥不過是可憐你,你憑什麽拿他在我面前炫耀?我才是他弟弟,你根本沒資格跟我比!”
賀嶼本來不想理他,但聽到最後一句,他停下步子,回頭瞥向嚴煊。
嚴煊胸腔劇烈起伏:“怎麽,我說錯了?”
相比于嚴煊的暴怒,賀嶼很平靜,他僅是平淡道:“我從沒想過跟你比。”
嚴煊氣的渾身顫抖,紅着眼死死盯着賀嶼的背影,直到對方消失在他視線,他轉身狠狠拍了把垂下來的柳條,咬牙不甘道:“是啊,大學霸才不屑跟我比,你光想着怎麽搶走我哥。”
目睹全程的宋奕尴尬無比,嚴煊對賀嶼的怨念他倒是了解一些。
宋奕安慰:“這事你真想多了,你是你哥的親弟弟,你哥心裏你肯定最重要。賀嶼再怎麽着也不過是個外人,你哥怎麽可能更看重他?不信回家問你哥,如果你和賀嶼一起掉進水裏他會先救誰,答案肯定是你!根本不用多想。”
嚴煊靜默兩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宋奕,皺眉:“你是不是傻,我要是問我哥這種傻逼問題,他不得兩個月不理我?走了。”
宋奕也不在意嚴煊說他傻,問:“去哪兒?”
嚴煊繃着臉:“找導師,賀嶼可以提前交論文,我也可以。”
宋奕:“……”
你們就卷吧。
賀嶼今天來學校的确是交論文的,這兩天公司有個項目,接下來他需要把大部分精力放在項目上,期間不能分心。
快到午飯時間,賀嶼帶蘭因在學校餐廳吃飯。
這會兒大部分學生還沒下課,餐廳人并不多,可即便這樣,還是有很多學生跟賀嶼打招呼。
“學長好!”
“學長你怎麽回學校了,不是在外面實習嗎?”
“學長,能一起吃頓飯嘛。”
“學長,你旁邊這位帥哥誰啊,哪個系的?”
“學長……”
蘭因跟在賀嶼身後,在衆學弟學妹的問好聲中,提上飯出了餐廳。
兩人并排往宿舍樓方向走,路上蘭因噓了口氣,拖着語調:“學長挺受歡迎啊。”
賀嶼沒搭話,而是問:“不介意我說我們是朋友吧?”
剛有個學妹問蘭因是誰,賀嶼說是他朋友。假如說是老公,那些人非得炸鍋不可。
他和蘭因結婚的事除了同屆同專業的學生清楚,其他年紀或專業的鮮少有人知道。
他們要是知道,今天在餐廳,抛給賀嶼就不再是一句又一句的學長,而是對他和草包富二代結婚的質疑。
他現在在金融界龍頭企業的蘭因集團實習,又跟集團董事長的親侄子結婚,任誰都會覺得他是找關系才進去的。
但那些質疑者都忽略了一點,蘭因是在他進入蘭氏集團後才開始糾纏他,他并沒依靠蘭因這層關系。
然而,即便他解釋,也不會有人聽。
這些人可以接受他走後門,但接受不了他是憑借自身能力進的蘭氏集團。
他們不是不相信,而是不願意相信。
聽到賀嶼說抱歉,蘭因原本沒覺得什麽,但見賀嶼問了,就擺出一副委屈神情,強顏歡笑:“不介意啊,你說是陌生人都可以。”
說完,又小聲補了一句:“反正已經習慣你這麽對我了。”
賀嶼:“……”
要不他去廣播站通知一下全體同學他和蘭因結婚了?
賀嶼抿了抿薄唇,看蘭因一眼,見人耷拉着腦袋一副抑郁寡歡的模樣,心底生出一絲愧疚感。
今天不該帶蘭因來學校的。
先是遭受嚴煊的冷嘲熱諷,現在又因為他不承認兩人的關系傷心。
空氣靜了片刻,就在蘭因想說自己在玩笑時,卻冷不丁聽到賀嶼低聲說:“抱歉。”
蘭因如見了鬼,瞪大眼睛看着賀嶼,半天道:“沒事沒事,那種場合也不适合說。”
賀嶼嗯了聲。
眼看氣氛又将陷入尴尬,蘭因趕緊找話題:“不過為什麽不在餐廳吃啊?”
“你想跟他們圍一桌?”
蘭因啞然,以賀嶼在學校的受歡迎程度,要是他們在餐廳吃,保證前後左右都是賀嶼的學弟學妹們,學長學長的叫個不停。
蘭因噢了聲,笑着勾住賀嶼的手,賀嶼頓了一秒,沒推開,算是補償蘭因今天受的委屈。
走了會兒蘭因又問:“你室友在寝室沒,他們不會介意吧?”
“不在,都在公司實習。”
吃完飯,蘭因收拾餐盒時,總覺得賀嶼在看他,似乎有話要問。
蘭因主動開口:“你有話要說?”
賀嶼直視蘭因,須臾,他低聲問:“怎麽不問我湖邊那個男生是誰。”
嚴煊最後歇斯底裏吼出的那幾句,包含了太多信息。
賀嶼原以為蘭因會忍不住問他,可眼下都吃完飯了,還是沒問。
為什麽不問?不感興趣麽。
蘭因當然對賀嶼的事感興趣,如果他不知道嚴煊是誰,現在肯定會問。
可現實是,他知道整件的來龍去脈,也清楚嚴煊他哥是誰。
賀嶼能在北市上大學,以他原有的家庭條件,必然是供不起的。現在之所以能上,是因為有個老總從他初中開始就資助他,出錢供他念書。
這老總不是別人,正是嚴煊的哥哥,嚴氏集團的掌權人,北市最年輕的董事長,嚴煥。
嚴煥今年37歲,年紀輕輕手腕了得,在嚴氏集團開始走下坡路時,他迎難而上,用雷霆手段,兩年後就讓公司形勢大好,一躍而上,市值直追蘭氏集團,破了千億,造下傳奇,成為當代年輕創業者的楷模。
名利雙收後,他也沒停止做慈善,親自去縣區,資助想要學習但家境貧困的學生。
賀嶼當時作為濟雲中學的學霸,次次考試穩居第一,家境貧寒,再者,嚴煥查出賀嶼母親是他家保姆蘇翠的妹妹,便想着幫扶一把,提供賀嶼往後的所有學費。
當年除了賀嶼,嚴煥還資助了将近一千名學生,可多年過去,唯一取得驚人成績的,只有賀嶼一個人。
因此嚴煥對其關注度很高,經常和他見面長談。
而嚴煥的弟弟,賀嶼的同專業同學,作為一個比較依賴哥哥的兄控弟弟,在嚴煥把注意力都放在賀嶼身上、而漸漸忽略他時,他內心嫉妒得發狂,開始讨厭賀嶼。
高考報志願那會兒,賀嶼選了金融,嚴煊見他哥因為賀嶼沒選電子科技而遺憾時,人一下就炸了。
他立馬把志願改了,劃掉電子科技,改成和賀嶼一樣的金融專業,想看看他哥會不會也遺憾。
可惜,嚴煥得知嚴煊改了專業,并沒有絲毫遺憾情緒,只淡淡說了句“你自己想好就行”。
可想而知,嚴煊當時氣成什麽樣。
從這以後,他天天跟賀嶼比,想把賀嶼比下去,博得嚴煥的關注。
但從入學第一天開始,他從沒贏過賀嶼,一次都沒。
嚴煊嫉妒賀嶼嫉妒得發瘋,覺得是他搶走了嚴煥,搶走他哥。
因此得知賀嶼和一個草包富二代結婚時,他立馬揪住不放,只等他哥回國,親口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哥。
而在嚴煥回國前,嚴煊更是不遺餘力諷刺賀嶼,就像前後兩次碰面,嚴煊總是把矛頭指向賀嶼結婚這件事,見縫插針刺激賀嶼。
只是賀嶼從始至終,對嚴煊的挑釁都置之不理。
這是嚴煥的弟弟,他感激嚴煥,那麽對這個不懂事的弟弟,賀嶼也報以最大的寬容。
而且重要的是,嚴煥對嚴煊也并非表面上那麽冷淡。
嚴煥深知他弟脾性,知道只有用賀嶼刺激他,他才會發奮圖強。
毫不誇張的說,沒有賀嶼,就沒有今天的嚴煊。
嚴煊能考上A大,并常年穩居專業第二,就是嚴煥拿賀嶼刺激他的成果。
不然以嚴煊之前的學習态度,能不能考上專科都難說。
可惜,嚴煊對此一無所知,只以為他哥因為賀嶼比他優秀,所以冷落了他。
蘭因不對嚴煥教育弟弟的方式做出評價,畢竟這效果是真的好。
他就是比較同情賀嶼,在一邊刺激嚴煊努力上進的同時,還要遭受這個噩夢級別兄控弟弟的敵意。
而且在這個世界,蘭因是唯一一個知道,嚴煊和賀嶼這兩個同齡人,還有着另一層緊密交織的羁絆。
——命格調換。
想到這裏,蘭因對賀嶼生出濃烈的同情,就連看他的眼神都變得柔和起來。
唉,苦命的孩紙。
苦命孩紙賀嶼同學蹙眉,不理解蘭因為什麽突然用這種目光看他。
于是他問:“怎麽了,真不想知道嚴煊是誰?”
蘭因拉住賀嶼的手,搖頭,輕聲細語:“不用了,不想讓你重溫這段傷心事。”
賀嶼一頓,蘭因不會以為嚴煊在欺淩他吧?
蘭因這人神經大條,看待問題比較表面,或許聽到嚴煊對他大吼大叫,而他又不還嘴,就以為他在被嚴煊欺負。
可實際上他只是懶得理。
賀嶼解釋:“不是什麽傷心事,只是……”
“好了不用說了,我懂!”蘭因打斷賀嶼,笑得愈發慈祥:“沒關系,你未來會好的。”
蘭因雖然同情賀嶼的遭遇,但他暫時并沒有直接讓賀嶼認祖歸宗的打算。
因為他和賀嶼的關系還不夠鐵,他怕萬一這人得權後會暗鯊他。
而且他最近想通一件事,這個世界的運行軌跡,會因為他的到來偏離原有軌跡。
就像原著中孟仁這個人物,并未像現在這麽頻繁地出現。
他去找了陳百浩,等同于除掉了孟玲。
那孟玲原有的使命是什麽?
是聯合賀嶼一起殺他。
如今孟玲的使命被他終止,整件事又該朝哪個方向發展?
做一個假設,如果這個世界必須要“蘭因”死,那下一個致使他死亡的契機是什麽?
是具體的一個人,還是他無意或有意造成的某種後果?
如果真是這樣,他就更應該小心行事,他真的不想再死一次。
當然,假設終究是假設,他還是寧願相信自己已經改變了原有結局。
賀嶼見蘭因是真不想知道嚴煊的事,便沒執着給他解釋,下午他回了公司,繼續上班。
兩天後。
蘭因這天下午專門去了趟公司,當面感謝二伯,謝謝他當初沒有放棄他,說自己以後一定改邪歸正,好好打拼事業,不辜負二伯的一片心意。
二伯盼星星盼月亮,終有等到蘭因開竅,因此一高興,又給了蘭因兩千萬,力挺他自己創業,并教了他一些實用的經營手段,譬如如何吞并收購同行,壯大自己企業。
蘭因聽的一愣一愣,他只是想開個小店養活自己,過幸福安穩的生活,真沒野心把北市大部分娛樂場所囊括進他的地盤。
不過拿了二伯的錢,他不得不趕鴨子上架,還真思考起要不要壯大一下自己的事業。
和二伯談完話,距離下班還早,蘭因怕打擾到賀嶼,先行離開了。
然而,他剛從公司出來,離老遠就看到一個陰冷的身影,那人抱臂靠在跑車旁,好整以暇瞧着他。
是孟仁。
蘭因瞠目結舌,暗道這人居然能追他家公司!
孟仁已經看到了他,他躲不掉,只得挂上一副笑臉,走過去打招呼:“舅舅,你怎麽在這兒?”
孟仁淺笑,伸手揉了揉蘭因的腦袋,半開玩笑道:“我要不親自來,可能你永遠都沒空。”
蘭因:“……”
自從上次孟仁約他去游泳到現在,期間孟仁還找他幾次,但都被他以各種借口推脫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是不願意去,如果懂社交禮儀,應該懂得進退,不要再約。
可就在他态度如此明顯的情況下,孟仁還是一聲不響來公司樓下堵他。
這就說明了,如果他不想跟孟仁撕破臉皮,這個游泳他就必須學。
截至目前來看,孟仁并沒做出傷害他的事,沒必要鬧翻。
蘭因彎着眼睛一笑:“哪有啊,最近是真的忙,店裏還在裝修,我得經常去看看啊。”
孟仁也沒跟蘭因咬文嚼字,上前摟住了他肩膀:“嗯,等你的店裝好了,舅舅做你第一個顧客。”
蘭因應和:“那一定給您拿最好的酒。”
蘭因說完,孟仁就把一只手放到他後背,另一手打開車門,将他不容置疑往車裏推。
蘭因瞧着眼前的跑車,仍然不太想上去,正想扭頭找借口,孟仁就先他一步,在他耳畔陰沉道:“如果還有事,那就是第七次拒絕了。”
蘭因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讪笑着改口:“沒有沒有,只是想問去哪兒?”
蘭因上了車,孟仁給他關上車門,繞過車頭坐到駕駛位,發動引擎後道:“教你游泳。”
“……”
孟仁帶蘭因去的是家私人游泳館,這裏不接待普通顧客,能來這裏的,都是跟游泳館老板有交情。
兩人走進一個裝橫華麗的隔間,孟仁殷紅的嘴角微微上揚,顯然這會兒心情很好。
“這是我的私人游泳池,水深兩米,城南我另一套房也有個游泳池,但路程有點遠,怕你暈車,就在這裏教你。”
蘭因站在池邊,眼前游泳池大約有五十米長,水很清,可以看到下面的瓷磚,天花板的燈照下來,使得水面波光粼粼。
他咽了咽口水,後退一步,為難看着孟仁:“這會不會有點深了?我什麽都不會,要不去公共淺水區吧?”
“這裏沒有公共游泳池,全都是私人包下來的,沒有允許不能随便進。”
孟仁說着拍了拍蘭因單薄的背,溫聲道:“沒關系,有我在,不會讓你嗆到。”
更衣室就在泳池前面,蘭因進去草草沖了個澡,換上孟仁給他的新泳褲,走了出去。
蘭因這次沒聯系賀嶼,孟仁對他沒有惡意,所以沒必要麻煩賀嶼。
蘭因出去時,孟仁已經在等他了。
孟仁膚色很白,穿着條深灰色泳褲,全身肌肉線條流暢,腹肌呈塊狀,一看就知道會經常鍛煉身體。
孟仁聽到蘭因出來,側首去看,稍微頓了一秒,笑道:“怎麽這麽瘦。”
蘭因有些尴尬,他身上沒多少肌肉,腰上的腹肌輪廓也不明顯。在他看來,孟仁說他瘦的意思,就是在說他身材不好。
他覺得男人有肌肉才好看,就像賀嶼那樣,跟人一種很強烈的男性荷爾蒙氣息,他也想練成那樣。
可始終也只是用嘴練,胳膊腿沒動一下,還是太懶。
不過這只是蘭因自己的看法,實際上在一部分同性戀眼裏,他這種纖細溫軟的身材其實很能蠱惑到人。
蘭因沒在身材上糾結過多,很快就被游泳帶走了注意力。
熱身過後,孟仁讓他先抱着游泳圈在水裏感受了會兒,等到适應得差不多了,才開始教他如何浮在水面,如何憋氣換氣等等。
孟仁教得很到位,全程都關注着蘭因的狀态,沒讓他嗆一口水,加之蘭因學得很快,離開游泳館時,他已經能游個十幾米遠了。
天色已暗,孟仁理所當然帶蘭因去吃晚飯,等蘭因回到家,已經晚上九點多。
蘭因動作很輕,怕打擾到賀嶼,他貓着腰推開門,正要溜進去,迎面撞上一個寬闊的胸膛。
因為沒防備,蘭因被吓了一跳,連忙擡頭去看,入目是賀嶼淩厲的下颌線。
見是賀嶼,蘭因拍拍胸脯松了口氣,關上門彎腰換鞋,笑着問:“站門口做什麽,吃飯了沒?”
游泳很廢體力,之後又吃了頓飯,搞得蘭因很疲憊,只想躺床上睡覺,目光也有些渙散,沒注意到賀嶼臉色不好。
賀嶼沒回答蘭因,沉聲問:“去哪兒了?”
蘭因扔下背包,打了個哈欠,拖着疲軟的身軀走到沙發旁,沒骨頭似的趴上去,把臉埋在軟墊裏懶懶道:“游泳,吃飯,然後回家,好累。”
賀嶼走過去,撿起蘭因的包放好,動作卻忽然一頓。
他湊近背包聞了聞,是一種雨後森林的味道,這味道他聞過兩次。
第一次是在蘭因小時候住的房間裏,第二次是去孟仁家接蘭因的時候。
這兩個地方都有孟仁,所以,蘭因剛跟誰在一起不言而喻。
“和你舅舅?”賀嶼淡淡問。
蘭因用鼻音嗯了一聲,累到不想說話。
賀嶼居高臨下凝視他,又問:“你們去游泳了?”
“嗯~”
賀嶼沉默,去冰箱拿了瓶冰水喝了兩口,又冷淡問:“你不是怕他麽。”
蘭因聞言笑了下,慵懶擺手,閉着眼睛道:“沒什麽怕不怕的,他就那氣質,習慣就好了。”
“你習慣了?”
“習慣什麽?”
“……沒什麽。”
對話到此結束,室內出現短暫的寂靜。
正當蘭因快要趴沙發上迷迷糊糊睡着時,突然,砰——
他瞬間驚醒,睜開眼去看,發現是賀嶼關卧室門的聲音。
蘭因皺眉,不滿嘟囔:“幹嘛這麽大聲。”
說完,他半阖着眼起身,幹脆回了卧室,想直接睡床上。
可屁股還沒挨到床,賀嶼就冷聲道:“去洗澡。”
蘭因困的要死:“啊,今天不洗可不可以,游泳完都洗過了,再洗就要禿嚕皮了。”
賀嶼冷血無情,不容置喙:“去洗。”
“嘤~”
蘭因終究還是去浴室胡亂把身體淋了遍,套上睡袍上了床,并留給賀嶼一個幽怨的後腦勺,暗暗腹诽,賀嶼這人看着人五人六的,怎麽就不知道體貼人,可惡。
這天上午,蘭因去他店裏看裝修情況,看到一半電話響了,打開一看,是個陌生號。
不過這陌生號他認識。
蘭因快步去了洗手間,關上門接聽,小聲道:“怎麽樣了陳百浩?”
聽筒傳出陳百浩略顯激動的聲音:“逮捕令下來了!警察今天就會帶她去局裏!”
“這麽快!”蘭因驚道:“你們有把握沒?”
陳百浩斬釘截鐵:“有!律師說她情況比較惡劣,直接或間接導致兩個人死亡,極有可能被判死刑或者無期……”
挂斷電話不久,蘭因就收到蘭承松的電話,讓他趕快回家。
蘭因獨自在洗手間冷靜了下,鬼使神差給賀嶼撥了通電話。
很久才被接通。
賀嶼的嗓音經過電磁波傳出來:“怎麽了。”
蘭因喉結動了下:“孟玲被抓了。”
蘭因不知道為什麽要給賀嶼打電話,可能只是想找個人把這事說出來,也可能是想獲得一些勇氣。
畢竟孟玲被抓,是他暗地促成的,等會兒回了家,他不僅要用合适的情緒應對親戚,還得僞裝成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他很怕自己會露餡。
賀嶼低聲問:“要我陪你嗎?”
蘭因知道賀嶼最近工作忙,所以搖了搖頭,接着意識到賀嶼看不見,又小聲說:“不用,你忙你的,我就是打電話說一聲。”
“回家了盡量少說話。”
“嗯。”
“你沒做錯事。”
“嗯!”
“有什麽事打電話。”
“好。”
蘭因打車回了家,看到不久前用來給孟玲辦生日宴的客廳,如今冷清至極,其中還有小孩的哭聲,一聽就是蘭盛珩的。
蘭因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發現他二伯、孟仁也在,還有幾個律師。
蘭盛珩哭的太厲害,蘭承松心煩,讓保姆把他抱回了房間,蘭盛珩一走,客廳霎時安靜下來,只剩沉重的交談聲。
說起來,孟仁跟孟玲可是親姐弟,如今姐姐被抓走,孟仁卻跟個沒事人一樣,甚至見到蘭因進門後,還對他勾唇笑了笑,冷血非常。
蘭承松叫蘭因回來,卻顧不上理他,而是在跟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談話。
從他們談話的內容中,能判斷出那中年男人是個律師,而蘭承松正跟他談話的內容是,離婚。
饒是蘭因也震驚得說不出話,雖說夫妻本是同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但他這渣爹飛得也太快了。
蘭因在裏面看了圈,沒有任何一個人因為孟玲被捕而傷心或失望,都在想着如何盡快跟孟玲劃清界限,達到損失最小化。
整個蘭家,恐怕只有蘭盛珩在悲傷。
孟玲落得這個下場雖是咎由自取,但也讓蘭因感到人性寒涼,豪門無情。
孟仁見蘭因在一旁幹巴巴呆着,幹脆帶他出了別墅,在後院的高爾夫球場停下。
孟仁眯眼望着視野盡頭的法國梧桐,淡淡道:“出了這麽大的醜聞,蘭氏家大業大,自然得明哲保身,沒什麽好奇怪的。”
蘭因抿了抿唇,不敢多說話,只是嗯了聲。
孟仁扭頭看他,正午光線太強,使得他瞳孔很小,淺褐色的瞳仁更淡,眉宇間透着常年不化的陰冷,仿佛太陽再烈,也無法把他身上的冷意驅除掉。
孟仁問:“知道她為什麽被抓嗎?”
蘭因剛想點頭,忽然想到從始至終都沒人跟他解釋原因,于是說:“不知道。”
“想知道嗎?”
蘭因沉默片刻,點頭。
孟仁說起孟玲的罪行時,沒有絲毫情感在裏面,就好像只是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一樣。
最後,蘭因實在忍不住,就小聲問孟仁:“舅舅,你怎麽不傷心?”
孟仁挑起他淺淡的眉:“我什麽要傷心?”
他看着蘭因,少頃莞爾,不甚在意道:“并不是所有親人都相親相愛,她當年不在意我,我現在又為什麽在意她?不過只是都姓孟而已,雖然有血緣關系,但這東西看不見摸不着,牽連不到什麽。
所謂親人,不過是因為人類是群居動物,為了搶奪生活資源,需要一個東西把他們綁在一起,形成一個長期而穩定的結盟,這個東西就是血脈。
對我而言,我并不想跟她結盟,所以用來鞏固結盟關系的血脈,在我這裏也就可有可無了。”
蘭因聽前幾句還能理解,但越往後,他就越跟不上孟仁的腦回路。
不過可以确定的是,這人是冷血動物無疑了。
而且他從孟仁的話中,捕捉到一個關鍵,那就是“她當年不在意我”。
不難看出,孟玲以前肯定做過對不起孟仁的事。
至于是什麽事,蘭因沒追問,他現在的注意力不應該在孟仁身上,而是應該在“剛剛得知她叫了六年的母親竟然是殺死親生母親的兇手”的絕望和悲傷中。
當然,這種情緒也不用持續太長時間,半個月後,生活就步入了正軌。
但蘭因發現,自從孟玲被拘捕、蘭承松又和她離婚後,孟仁約他見面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就像今天晚上,孟仁又親自來找蘭因去打壁球。
相處久了,蘭因現在完全不再怕孟仁,感覺晚飯吃多了,打壁球消化消化也挺好,于是就答應了,跑去衣帽間換運動服。
賀嶼靠在衣櫃旁淡淡問:“孟仁?”
“是啊,他叫我去打壁球,我說不會,他又要教我哈哈哈。”
“你很開心?”
“嗯……還好吧,就當鍛煉身體呗。”
孟仁帶蘭因去的這家壁球館,是在一所叫雲頂的高級俱樂部,裏面除了壁球館,還有很多別的娛樂項目。
他們先買了兩杯飲品,随後拿球拍去到場地,孟仁開始教蘭因打壁球。
同一時間,公寓。
賀嶼坐在沙發上喝冰水,除此以外什麽都沒做,就只是在專注地喝冰水。視線落在茶幾蘭因吃剩的薯片上,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麽。
突然,旁邊手機震了下,是他的發小,楚洵。
【楚洵】今天放假,出去玩不?
【賀嶼】不去。
【楚洵】別急着拒絕,有莊許歌,跟他一起打壁球,我們三個好久沒打了,趁今天節假日聚聚?
打壁球。
賀嶼目光在這三個字上停留少頃,薄唇緊抿,随後回複。
【賀嶼】地址。
【楚洵】雲頂俱樂部。
作者有話要說:
PS:文中角色三觀不代表作者三觀哈,親情還是很重要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