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7)
……我沒有……樘兒他确實是你的孩兒。”
杜興翰微微擡着下巴,向下睨着伏在他腳邊的女人。
姜姜看到杜興翰繡着暗紋的衣衫在她眼前蕩了一下,她咬着下唇想去抓他的衣擺,杜興翰卻轉身出了屋子。
“給你三天時間,如果你不能自證,就帶着這個小孽畜給我去死。”
自證?
姜姜委頓在地上,她忽然覺得很荒謬,這種事情如何自證?杜興翰莫不是想讓她把心剖開給他看?
這是個不眠之夜……
“姨娘,夜深了……”小丫鬟拿來銅剪,将燭芯撥了一下。
姜姜望着快燃盡的蠟燭,慢慢合了下眼。
小丫鬟猶豫了一下,終是開口:“要不,咱們去找找二爺吧。”
“還怕污水潑的不夠多嗎?”姜姜按住額角:“罷了……”
小丫鬟看着身形單薄的姜姜,沒明白她這句“罷了”是什麽意思。
三天轉瞬即逝,這日吃罷午飯,杜興翰身邊的大管家便來請姜姜去前廳。本來這是一件醜事,普通的男人恨不得死死捂住,可姜姜去了前廳,看着烏泱泱的人,心終是狠狠的刺痛了一下——杜興翰不在乎,也沒想給她臉面。
姜姜捏緊了袖中的手,她在廳外頓了一下,而後擡步進了“審判庭”。所有人的目光凝聚過來,只見這個嬌小的女人身着素色的衣衫,發間只有幾只簡單的發飾,她上了一層薄妝,整個人看起來清麗純潔。
杜興翰見她進來,将手中的賬本撂在案幾上。
姜姜也擡眼看向他,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彙聚。
這似是二人第一次如此直接的對視,杜興翰忽然發現那個膽小懦弱的女人第一次挺直了脊背,一副貞烈的模樣,杜興翰甚至能想出她為了自證清白一頭撞死的情形,心中不由得嗤笑了一聲,一個花船出身的賤婢裝什麽貞潔!
姜姜沒有錯過杜興翰眼中一閃而過的輕蔑,他瞧不上她,可為何裝作深情的模樣?
“解釋吧。”杜興翰說。
“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姜姜看着上座那個男人,柔柔的笑了:“我今日只這一句話。”
“那老二來說,你和你這個小嫂嫂有沒有什麽首尾?”杜興翰側頭去看一旁的杜興臨。
姜姜從進來開始,目光只在杜興翰身上,完全沒留意到杜興臨也在,此時她不由自主的也看向杜興臨。
卻見杜興臨依舊是一副陰郁的模樣,沖她勾勾嘴角:“你看,我說什麽來着。”
姜姜微不可查的瞳孔一縮。
杜興翰冷笑一聲,擡手做了個手勢,就見杜興臨身後的人擡腳踹向他的膝窩。而姜姜身後的婆子也推搡了姜姜一把,姜姜猝不及防撲倒在地。
杜興翰抖抖衣袍,來到姜姜身旁蹲下,擡手撫向她的耳畔:“你可知這是什麽?”
“這是母親的陪嫁,南海绫螺珠,可在月光下可以發出瑩瑩的藍光……”說着他撚了撚姜姜耳畔的珍珠耳墜,眉眼中居然有了一片柔情:“這珠子本就稀少,想找到兩顆一樣大小,一樣圓潤的配成一對兒,更是難上加難……你可知,你耳上的這對珠子價值幾何?”
聽着杜興翰語氣中從未有過的憐惜,姜姜的身子抖了起來。
“買下十座當年你我相遇的那花船都綽綽有餘。”杜興翰手腕一轉撫上她的臉:“二弟可真是大方,這麽個價值連城的寶物都願意送給你……”
電光火石之間,姜姜忽然明白了其中的關竅,她猛的回頭看向她的那個小丫鬟。
這個小丫鬟平日裏負責給她梳妝,衣衫首飾全經她手,包括今日!
杜興翰心情好的時候珠寶首飾一匣子一匣子的給姜姜送,姜姜只是大致過一眼便讓這小丫鬟收起來了。是以今日這小丫鬟給她挂上這對珍珠耳環時她沒有多想,只當是為了搭配衣衫所以從首飾匣中翻出來的。
而這麽貴重的耳飾不是她這個小丫頭能随便拿到的,一定是背後有人授意的。
是……杜興臨?
姜姜又轉頭去看一步之外的杜興臨,他被幾個粗使奴仆按在地上,正努力仰着頭看着她。
杜興臨見她似是回過味了,又說了一遍:“我說什麽來着……”
不!不是杜興臨!
“你?”姜姜這下終于有力氣擡手抓住了杜興翰的衣擺:“你為何要這麽做?樘兒是你的兒子啊!”
杜興翰凄慘的笑了一下:“都這個時候了還不承認嗎?那我來說。”
杜興翰扯過被姜姜抓住的衣袍,站在廳中指着杜興臨朗聲說到:“我時常不在家,你便與這個賤婦私通,後來她懷了你的孩子,你們商議之後決定留下這個孩子,而将我蒙在鼓裏……可憐我還萬分期待這個孩子,賤婦臨産時我還連夜快馬加鞭的趕回來,孩子滿月時大擺流水席邀請全城的人一同慶賀!你在暗處看着,是不是特別暢快?”
“哈哈!”杜興臨笑出了聲。
“你二人看我不知情,以為可以瞞天過海了,便開始肆無忌憚,因此滿月宴時你便借着送禮的由頭光明正大的來看自己的孩子。還送了母親留給你的绫螺珠給你的好嫂嫂!”杜興翰似是說到憤懑處,激動的脖子都漲紅了:“當着那麽多下人的面暗度陳倉?真有你的啊!”
第 33 章
杜興翰拖着沉重的步子坐回椅子上,無力的擺擺手:“我對你二人如何,大家都有目共睹,可你們卻,卻如此不知好歹……二弟,自父親與祖父離去後,我念你年弱,對你是百依百順,生怕照顧不好你将來沒臉去見父親。姜姜,我在秦淮江畔與你一見鐘情,雖你身份低微不能擔當主母之位,我知是委屈了你,因而我心中暗暗發誓此生只你一人,只與你白頭!所以你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能給的我都給了……”說到痛心處,杜興翰抹把臉:“既然你們兩情相悅,我也沒有理由做這個惡人。你們,你們自離去吧……”聲音中難掩疲憊,好似剛才的慷慨激昂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氣。
按着杜興臨的奴仆放開了他,只見杜興臨沒事人似的,拍拍膝蓋站了起來,不顧衆人的目光,将姜姜攙扶了起來,登時廳內一片嘩然。
只聽杜興臨說:“既然如此,委屈嫂嫂了。”
姜姜像被火燎了一般推開杜興臨,廳中的衆人開始竊竊私語,姜姜茫然的環顧四周,喃喃到:“瘋了,全都瘋了……”
姜姜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的屋子,發現屋中只有杜樘在啼哭,卻是一個下人都沒有,但這樣也好……姜姜關緊門窗,她覺得所有人都想活吃了她,只留他們母子二人也好……
這麽一下,姜姜才有空清理思路,但是她是一個毫無見識的深宅婦人,根本不知道杜興翰污蔑她是為何,這對他有什麽好處?但是,姜姜看向襁褓裏的孩子,她知道這個地方是真的呆不得了,必須要離開。
趁着這時沒人,姜姜迅速收拾了包裹,她挑了幾件不起眼的衣衫,又從妝奁裏将純金的首飾挑揀出來——雖然她很想硬氣的不用杜興翰的錢,可是她要帶着孩子逃走,沒錢是不行的。
其實也沒多少東西可帶的,沒多久姜姜便收拾好了,她左右看了一下,将包裹藏在了床上,用帳幔掩着。
這短短的一晌像是用盡了姜姜全部的力氣,她坐在梳妝臺前,映着燭光看鏡中的自己,其實自己從來都算不上美豔,杜興翰卻似是很喜歡她這種柔弱無骨的江南女子,那些個在蓮臺上起舞的女子、煙館中唱小曲的女子,都和她類似……細白的皮肉,嬌小的身量,如涵澹水霧的雙眼,杜興翰口味一向專一。
姜姜将耳上的珍珠耳環取下,本想惡狠狠的砸地上,可是杜興翰說了,這東西價值連城,又是他母親的陪嫁,倘若她真的弄壞了這對耳環,杜興翰怕是真的會扒掉她的皮。想到這裏,姜姜還是輕輕将耳環放入匣內。
萬籁俱寂,院子裏一點聲音也沒有,姜姜想了想,又起身從衣櫥裏翻出一身粗布麻衣——她若逃出去,一個女人抱着一個孩子有些顯眼,不如說是回鄉奔喪。
姜姜聽着更漏聲,将麻衣套在外褂內,抱着杜樘合衣躺在床上,等着夜深人靜時再悄悄逃走。
不知不覺的,大半夜過去了。
忽然姜姜聽到屋外起了嘈雜聲,她一下從淺眠中驚醒,瞪着雙眼仔細分辨這聲音。像是前院出了什麽事,在紛亂的腳步聲和低喝聲中,姜姜還聽到了犬吠!
這動靜像極了當年在花樓上有姑娘逃走,阿媽帶着龜奴去捉人的時候,但一般很少有姑娘能逃走……阿媽為了殺雞儆猴,都将捉回來的姑娘拉到衆人面前狠狠的毒打一頓,然後扔在柴房讓她們自生自滅,熬過去的姑娘再也不敢逃,沒熬過去的姑娘也沒逃掉,總之,是生是死都離不開這個魔窟。
因此姜姜對這是非常非常恐懼的,刻在骨子裏根本刷不掉的恐懼。
姜姜不敢點燈,摸索着将孩子裹好,藏着的包裹也系在身上——趁亂逃走吧。
卻聽“哐”的一聲,插着門銷的門居然被大力踹開,走進來四五個壯漢。
“這麽暗,快給姨娘點個燈。”撥開那幾個壯漢,走進來一個中年女人。
燈被點亮後,姜姜這才認出來那人是許嬷嬷,好像聽說她曾經是杜興翰母親身邊的大丫鬟,地位非同尋常,只是杜興翰母親故去後,許嬷嬷便去佛堂為杜興翰母親祈福,很少見她出佛堂。
許嬷嬷手上挽着念珠,渾濁的眼球一轉,掃了一眼屋子,最後目光定在姜姜身上:“姨娘大半夜的不睡,這是去哪?”
說罷也不給姜姜解釋的時間,手上撚了撚念珠,對身後的壯漢說:“拿下吧。”
那些壯漢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制住了姜姜,撕扯間把姜姜背上的包裹抓破,衣衫與金釵掉了一地,但盡管如此,姜姜還是拼命抱着孩子,沒有讓孩子被搶去。
許嬷嬷擡腳踢開散落在她腳邊的金釵,不緊不慢的走到桌前坐下,擡手摸了一下桌上的茶壺:“啧,涼的。”
姜姜不知發生了什麽,她本能的哀求許嬷嬷:“求求你了,放我走吧,我什麽都不要了,只讓我和孩子走吧……”
許嬷嬷常年禮佛,卻面容刻薄,一對兒顴骨像是兩座山似的。
只聽許嬷嬷扯高了嗓音:“走?您去哪?真要和您那二爺遠走高飛?”說着就見許嬷嬷雙眼射出惡毒的光:“那您這一番真心可要錯付了,就是發現二爺逃了,大爺才讓我來看看您。可不得說我們大爺自小就是個聰敏的,果然猜的不錯,瞧瞧你這樣子,真是要私奔。”
至此,姜姜才知道剛才那動靜是在捉杜興臨。
他逃了……
姜姜苦笑一把:“我們不是私奔!是要逃,因為我們都不信杜興翰要放我們走!”
許嬷嬷擡擡眼皮:“掌嘴。”
話音剛落,一個壯漢就朝着姜姜的臉大力扇了兩巴掌。
“沒規矩的。”許嬷嬷瞥了瞥姜姜:“大爺的名字是你能亂喊的?”
姜姜被打的直接眼前一黑,雙耳嗡嗡作響。
“我且問你,二爺可是和你說了什麽?”許嬷嬷看着姜姜這弱不禁風的樣子頗為厭惡,不耐煩的問到。
姜姜沒有聽清,張張嘴,沒有回答。
許嬷嬷一下子上前,扯着姜姜的頭發,一字一句的問:“二爺!究竟和你說了什麽!”
姜姜吃痛,但雙手仍緊抱着孩子:“什麽說了什麽?”
“下賤的玩意兒!別給我裝傻!”許嬷嬷瞪着她渾濁的眼睛,口水噴了姜姜一臉。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姜姜被抓着頭發動彈不得,只能斜着眼睛看她,這個神情卻不知怎麽的刺痛了許嬷嬷,她擡手又扇了姜姜一巴掌,力道比那個壯漢的還大!
許嬷嬷松開姜姜,喘了幾口粗氣平複了下來,她伸手捋捋鬓間的碎發,對其中一個大漢說:“去,讓五彩給我把安神粥端來。”
姜姜手指微不可查的一緊,五彩便是那個給她梳妝的小丫鬟……所以,五彩果然是杜興翰那邊的人。
“好,你說你不知道,那我幫你回憶。”許嬷嬷端坐在圓凳上,翹着腳,神态可比姜姜這個正經主子傲多了。
“那日二爺來給你送禮,他和你說了什麽?”許嬷嬷一副這種腌臜事從嘴裏說出來都要惡心死的表情:“今日他在廳中,一直在暗示你,你二人那日分明是說了什麽的!”
姜姜經她這麽一提,才知道杜興翰原來是在害怕,他做賊心虛!
雖說為母則剛,但是姜姜在花樓見了太多,她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杜興翰生性多疑,他定是認為杜興臨給姜姜說了什麽,要麽是他的秘密,要麽是他生意上不可見人的勾當……所以杜興翰不會放過他們的。
但是她想給孩子一條生路。
姜姜迅速在腦海中想了一個計劃:現如今杜興臨一跑,府中一定會加派人手看着她,如果想從內院逃出去基本是不可能的。但聽聞院中的湖是活水,連着外面的河,她自幼長在江邊,水性很好,如果能有機會跳入湖中,憑她的水性也還有可能搏出一線生機。
姜姜心中有了主意,眸中閃過一絲光芒,她掙了一下,喝到:“放肆!我與大爺只是有些誤會!你們就敢如此對我?當我和大爺解釋清楚後,有你們好看!”
那幾個大漢有些猶豫,擡頭看向許嬷嬷。
許嬷嬷接過五彩遞的粥,抿了一口便将碗扔在桌上:“我看姨娘還是沒搞清楚,您那奸夫都逃了,您背着小包袱被奴抓個正着,就這您還喊冤呢?莫不是欺我老婆子年齡大糊塗了?”
“我說了,我逃是和二爺沒有關系的!”姜姜努力挺直脊背:“我就是害怕才想着離開,現在眼瞧着我是走不了了,那就不走了,等大爺氣消了我好好和大爺解釋解釋就好。你們也都知道大爺如何的看重我,還真以為大爺會容你們這般欺負我?我且就不說了,樘兒可是杜家正兒八經的少爺,你們也敢放肆?”
這話說的,雖然有些前後矛盾,但是卻有那麽兩分道理。許嬷嬷轉轉念珠,心想萬一可真是這小兩口鬧別扭怎麽辦?
許嬷嬷想了片刻,起身對壯漢說:“咱們都是正經人家,大半夜的你們和姨娘處在一室的确不合适,去外面候着吧。”
“至于姨娘你……”許嬷嬷皮笑肉不笑的說:“您好好休息,老奴去看看大爺。”
這是在暗示姜姜不要亂跑,她去請示一下杜興翰。
姜姜松口氣,算是給自己争取來了一點時間。
待所有人走後,姜姜卻不敢将蠟燭吹滅,畢竟沒人能出了這事轉頭還能熄燈睡覺的,滅了燈反而引起別人的懷疑。
姜姜是窮苦出身,她雖跟着杜興翰過了兩年好日子,但也不矯情,端過許嬷嬷留下的一碗粥仰頭就灌了下去——出逃是要力氣的,她屋內能充饑的就只有這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快更新完了……話說有人知道封面圖片的彩蛋是什麽嗎哈哈哈哈
第 34 章
“樘兒乖,娘帶着你走好不好?”姜姜低頭給杜樘掖好襁褓,低聲的哄着:“等會兒可能會很濕,很冷,樘兒莫怕,娘親一直在呢。”
姜姜悄悄摸到門口,透過門縫就看到那幾個壯漢真的沒走,就在她的院內來回走着,但四人都在,也就是說……後窗那裏是沒人的!
姜姜連忙搬來圓凳到窗戶下面,輕輕的推開窗戶,誰料窗戶外的屋檐下挂着一只蝙蝠,猛地被驚動,拍着翅膀飛走了。但姜姜被這團黑色的不明生物吓到,腳下一抖便是有些踩不穩,她連忙抓緊窗框。
雖然姜姜極力不發出驚呼,但窗框發出的聲響在黑夜裏格外的明顯,登時那些壯漢便再次破門而入。姜姜這次下定決心要逃走,一看被發現了,也是破罐破摔,猛的推開另半扇窗子翻了出去,然後抱緊孩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起來。
從姜姜的院子到湖,中間必然會經過一片花圃,平日裏姜姜喜歡來這裏賞花,因此對地形很熟悉。借着微弱的月光,姜姜順利的避開了矮小的灌木飛快的穿梭過花圃,竟然将追捕的人甩在了後面。
姜姜心如擂鼓,胸口因為極速奔跑都快要漲破,她大口喘着氣來緩解這個不适。再往前一點就到了!她已經看到了映着火光的水波!
火光?
姜姜猛地覺得不妙,還沒來得及思索,就被府中的侍衛團團圍住,他們舉着火把,仿佛就是在等姜姜自投羅網。
“許嬷嬷來說……你要逃?”侍衛聞聲便分列兩旁,杜興翰披着外衣向姜姜走來。
姜姜絕望的看着這個英俊的男人,他的面容在火把的映襯下居然分外猙獰。
杜興翰面無表情的看着她:“聽說老二之前和你說了什麽悄悄話,我很好奇,便要許嬷嬷去問你,但是據說你不願意告訴她?非要親口給我說?那我便來了,你說吧。”
姜姜看了眼四周,突然向湖的方向沖去,那邊的侍衛猝不及防,差點就被姜姜撞倒,但他們反應過來後非常輕松的又将姜姜擒住了。
杜興翰扯扯嘴角:“真是不聽話。”
“許嬷嬷,以前母親在時,不聽話的女人都怎麽處理?”杜興翰微微仰頭,問身後的許嬷嬷。
許嬷嬷上前一步,微微低着頭,恭敬的回答到:“老夫人向來仁慈,做不來那種卸胳膊卸腿的事兒……一般就是弄瞎了眼睛罷了。”
杜興翰點點頭,一副很贊同的樣子:“母親最是良善,那便如此吧。”
許嬷嬷擡手叫來一個侍衛,耳語幾句,那侍衛便轉身離開。
杜興翰見此,有些好奇的問:“哦?還要拿什麽嗎?”
許嬷嬷抿嘴笑了:“是有些小東西要準備,老夫人不喜歡見血,因此要求處理的要幹淨些。”
“你們要做什麽……”姜姜倉惶大喊:“放開我!你要做什麽!”
這時許嬷嬷笑眯眯的擡起頭:“聽不懂人話嗎?”
姜姜被她的笑吓得尖叫起來。
“爺,這個孩子怎麽辦?”許嬷嬷看到姜姜懷中的孩子,問。
杜興翰踱步到姜姜面前,看了一眼孩子:“小野種罷了。”
“不!”姜姜想撲過去,卻被侍衛制住:“他是你的兒子!真的是你的兒子!你放過他好不好!”
杜興翰撇撇嘴:“我不信。”但是又仿佛想到什麽,轉頭問大家:“但是如果是老二的孩子,也算我們杜家的血脈,這樣看也是得留他一命吧?”
許嬷嬷搖搖頭:“二爺自己逃走了,分明就不在乎這孩子的死活,八成二爺也清楚,這孩子不是他的……”
“有道理……”杜興翰撫了下下巴,深以為然。
不多時,那侍衛端着一個托盤回來了。
“爺,我給您介紹一下。”許嬷嬷看到這熟悉的器具,仿佛找回了當年的光彩,眉飛色舞的介紹到:“這是銀制的漏鬥,您瞧這嘴兒多細啊,專門讓匠人将這嘴做的鋒利,‘嗤’的一下就能很輕松的插進眼球裏,絕不會流血……您再看看這個蠟,這可不是普通的蠟,用的是襄陵的胡雲蠟,裏面摻了豬油、鋁粉。這蠟沒有燈芯,用這個小銅匙削這麽一段,放在火上炙烤成水兒後再從這個漏鬥裏倒進去……啧啧。”
四周的侍衛聽的汗毛直立,卻見杜興翰反而興致勃勃的樣子,追問到:“倒進去後會如何?”
許嬷嬷發出“桀桀”的笑聲:“老奴給您示範一下,您就知道,會如何了。”
不多時,姜姜的慘叫響徹整個夜空……
偶有路過的路人聽到了,恍惚間又聽到了幾年前杜府老太爺和老爺去世前,那府中接連不斷的慘叫聲。
杜興翰在旁邊看的仔細,待許嬷嬷開始收拾器具時才道:“不愧是母親身邊的人,嬷嬷寶刀未老。”
許嬷嬷高興的說:“您可太擡舉老奴了。只不過老奴是上了年紀,眼睛不如以前了,不然能處理的更幹淨呢。”
二人語氣輕松,仿佛剛才只是煮了個雞蛋一樣。
只有姜姜半死不活的癱在地上,但盡管如此,她懷中仍是緊緊抱着孩子。
許嬷嬷擦擦手,看了看姜姜,小聲說到:“爺,剛才老奴離的近……那孩子似是沒氣了。”
杜興翰攏攏衣襟:“哦?”
許嬷嬷壓着嗓子:“老奴看的分明,那小孩臉都紫了……”
杜興翰側了側頭,瞥了一眼姜姜收緊的手臂,居然笑了一下:“瞧,這還緊緊抱着呢。”
許嬷嬷也跟着笑:“真是蠢。”
“這一天天的,都不能讓我好好睡個覺。”杜興翰打個呵欠:“乏了,我回去了……姜姜就先關回去吧,她應該死不了吧?”
許嬷嬷連忙說:“當然死不了,老奴手下有輕重。”
杜興翰點點頭:“話還沒問出來之前,別讓她死了。”
誰料話音剛落,分明還在昏迷的姜姜忽然在地上一滾,矮着身子竄了出去。
“哎?哎!”一旁的侍衛毫無防備,被姜姜得了空子沖破了防線。
姜姜只在劇痛之後昏迷了片刻,她現在雙眼看不見,于是剛剛靜靜的聽聲音,杜興翰與許嬷嬷所在的反方向便是湖,她要去湖裏。
侍衛們見她逃跑,便要去追,杜興翰止住他們,靜靜的看着姜姜跌跌撞撞的跑向湖邊。
“爺?不追嗎?”侍衛長問。
“我就想看看她還能怎麽逃。”杜興翰說。
而此刻姜姜腦中一片混沌,只有眼睛的疼痛與懷中的孩子像一根繩子一樣吊着她,她此刻只有一個想法,去湖裏,然後逃出去。
開玩笑,孩子怎麽會沒氣了?剛剛還在懷中動呢!只要!只要去湖裏,找到湖與外界相連的口子,便能逃出去!杜興翰這個人面獸心的僞君子,她逃出去後,定要讓他身敗名裂!管他是不是孩子的父親,只當孩子從此沒有爹!
姜姜仿佛鑽進了牛角尖,她堅定不移的相信“湖與外界相連的口子”是她逃出去的希望。可她終究是個小婦人,她實在是太過于想當然,她從沒想過就算真的是有這麽個口子,這口子是否下有鐵網阻隔?穿過這口子需要潛游多久?孩子是否能撐住?出口處是否足夠大能容她出去?
就在大家心思各異的時候,姜姜順利來到了湖邊,一腳踏空便落進了湖中,她連忙掙紮着站起來,去抹孩子臉上的水。
只覺得孩子很安靜,也不哭鬧,姜姜彎起嘴角:“樘兒真乖,樘兒真勇敢,咱們就快出去了。”
可這落了一下水,把姜姜摔的有些摸不清方向,她在湖中深一腳淺一腳的亂走着,忽然感到小腿碰着了什麽東西,姜姜彎腰去水中摸索,發現是個很粗的鐵鏈懸在水中。
這是那蓮臺上的鐵鏈,姜姜回憶着當時杜興翰給她看的那些圖紙,雖然她看不懂,但是卻記得分明,四周的小蓮臺與中心的大蓮臺之間是由鐵鏈連着的!姜姜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姜姜直起身,用小腿抵着鐵鏈向前走去,有鐵鏈的指引便不用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因此這之後走的異常順利。
随着姜姜越靠近湖心,湖水似是越深,剛剛水面還在姜姜的大腿處,現在已到胸口,冰涼的湖水壓迫着胸口,再加上姜姜現在雙眼看不見,恐懼就像轉換成湖水的壓力,令姜姜有了窒息的感覺。
水位太高了,姜姜只能舉着杜樘艱難的走着,當水位到她的下巴那裏時,姜姜不知道是否還能向前走去。
到此為止了嗎?
姜姜猶豫片刻,終是擡起腳,試探的向前邁去最後一步……
腳尖卻踢到一個硬物。
姜姜小心的用腳感知這個東西,好像是蓮臺?
這蓮臺高出湖底半尺,姜姜連忙踏上去,整個人高出水面不少,這才有了喘息之機。
正當姜姜捂着胸口輕輕喘氣時,忽然覺得腳下的蓮臺居然在緩緩下沉!又聽到嘩嘩的水聲,這是有人也進了湖中!從聲音聽來人數不少,且動作快速!姜姜一驚,這才覺得奇怪,自己在湖中磕磕絆絆走了很久,也不見杜興翰使人追來,原來是有什麽別的後招嗎!
第 35 章
不可久留!姜姜立刻轉身,用腳去探蓮臺另一側的鐵鏈,可就在這時,姜姜腳下的蓮臺居然開始上升!
原來杜興翰揣着手,看着姜姜上了中心大蓮臺後,便令侍衛踩着暗樁向小蓮臺走去,這些小蓮臺上的重量變化會引起大蓮臺的上下起伏。因此當第一個侍衛站上小蓮臺後,姜姜腳下的大蓮臺開始有了動靜。
侍衛訓練有素,不過多久便全部站上了小蓮臺上,侍衛均是身高馬大的成年男子,7人的體重加起來可不算輕,因此大蓮臺第一次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蓮臺踏面高出水面一尺有餘。
杜興翰算着高度,這應當是大蓮臺能上升的最大高度了,于是将最近的小蓮臺上的侍衛叫了回來。
“可別把我的蓮臺給頂壞了。”杜興翰有些嫌棄的掃了侍衛一眼。
等蓮臺趨于平衡後,杜興翰給許嬷嬷使了眼色,許嬷嬷立刻會意,大聲沖姜姜說:“快說!二爺究竟和你說了什麽!”
姜姜全身濕透,她渾身顫抖,已然到了極限。
“如果……如果我說了,你們能放過樘兒嗎?如果不想見他,将他送到別處做粗使也好!”姜姜凄然的問。
許嬷嬷哈哈大笑:“我的好姨娘,你雖然眼睛廢了,總是手沒廢吧,你快自己摸摸你的孩子涼透了沒。”
姜姜心中一突,側着耳朵去聽,而襁褓內沒有任何聲息,她哆嗦着手連忙去摸孩子,孩子果然軟綿綿的——已是死去了。
“不……樘兒?”姜姜用臉貼着孩子冰涼的小臉:“你別吓娘,你是,你是最乖最勇敢的……”
原來在今晚的幾次反抗中,姜姜緊緊的抱着孩子生怕他被人搶去,然而因姜姜精神高度緊繃,她并沒有留意到她的力道其實很大,大到将孩子生生勒死了……
不論姜姜怎麽呼喊杜樘的名字,襁褓中那個不滿兩個月的孩子已失去了呼吸,再也無法揮動着小小的手去抓姜姜的衣服。
姜姜将臉埋在襁褓內,發出了野獸一般的嗚咽。
岸上的杜興翰冷眼看着姜姜崩潰,很不耐煩,眉頭越皺越緊。一旁的許嬷嬷是察言觀色的好手,見此立刻反應過來,沖着湖心喊:“快說!別磨磨蹭蹭的浪費時間!”
姜姜擡起頭,辨別着聲音的方向,小小的轉動了一下身子。
“杜興翰!”姜姜忽然高聲喝到:“你不是想知道杜興臨和我說了什麽嗎?”
杜興翰微微眯眼。
“我知我身份低微,從不奢求別的什麽,更不敢奢望杜大公子的一顆真心,但我太傻了,總以為我至少是在你心中有幾分不同的。我感念你将我帶離那個魔窟,也感念你供我錦衣玉食,因此也只想與你生兒養女好好過日子……哪有什麽與他人有染!”姜姜将懷中的襁褓稍向前遞了遞:“這是你的孩兒,哪怕你就算是将我放在油上烹我也只這一句話,樘兒是你的孩兒!”
“我不知謠言由何處起,但現在想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也不算奇怪。”姜姜語氣中帶着嘲諷:“你生性多疑又心中有鬼,因此便推波助瀾,借着這謠言順水推舟,以便可以一把除掉杜興臨這個心腹大患——哪怕代價是我與樘兒!可怕的是到了今日你還在衆人面前以受害者的身份故作深情,惺惺作态,将衆人蒙在鼓裏,真是讓我好不惡心!”
說罷姜姜啐了一口。
許嬷嬷聞言臉色大變,立刻讓侍衛前去湖中抓住這個妖言惑衆的女人。
姜姜放聲大笑:“你們不是想知道杜興臨和我說了什麽嗎?杜興翰,你逼我至此,我也不再給你臉面了。”
“杜興臨那日與我說。”姜姜擡手摸了摸懷中孩子的臉:“堂堂正正?杜興翰一個殺父弑母,逼死祖父的人哪裏會有堂堂正正的心。”
話音落後,整個庭院一片死寂,連聲蟲鳴都沒有。
所有的侍衛在驚詫之後努力的低着頭,只有許嬷嬷聽的心驚肉跳,不敢置信的看着杜興翰……她分明記得,杜興翰的母親是被闖入的小賊殺死的……
杜興翰表情僵在臉上。姜姜的話沒錯,他這輩子沒有信過誰,哪怕杜興臨被養成了一個瘋子,他仍舊覺得杜興臨充滿了威脅,可杜興臨常年龜縮在他的破院子裏根本讓他找不到借口去殺了他,他也曾想着如同當年殺死他母親一樣給杜興臨安排一場意外,可杜興臨次次都僥幸逃脫,便更讓杜興翰忌憚。當這次的流言傳到他耳中時,他第一反應不是覺得生氣,反而是想着,啊,終于可以弄掉這個瘋子了。
杜興翰一開始給杜興臨安排的是自殺,因為聽了他在廳上的一席話,杜興臨羞愧難當以死謝罪,之後杜興翰再給他風光厚葬,也算是成全了杜興翰有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