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絕對自由(三更)
通了地址後聞又夏來得很快,邱聲甚至懷疑了一秒他是不是早知道自己打工的唱片店地址,不到十分鐘居然就到了。
聞又夏是走路來的,氣定神閑,推開冷飲店的玻璃門。
他精神還好,穿一身灰色運動裝,因為外間太陽暴曬——盡管氣溫不高但曬着總是會發汗——衛衣拉鏈低到小腹,敞開着,裏面有件黑色短袖T恤,畫着涅槃的笑臉logo。
他站在門口看了一圈,鎖定坐在窗邊的邱聲。
冷飲店的店員是年輕小姑娘,從聞又夏推開門時就偷偷摸摸地看他,一直目送他走到邱聲的座位邊,然後迫不及待地過來:“您好,喝點什麽?”
聞又夏看也不看那過分甜美的笑容:“和他一樣。”
邱聲盯着自己面前的芒果綿綿冰,總覺得這個“一樣”的飲品跟聞又夏反差太大了。
芒果綿綿冰要做一會兒,聞又夏坐在Julie先前在的位置,單手托着下巴。他少見的先于邱聲一步開啓話題:“見到了?好手好腳,放心吧。”
确實,聞又夏沒有一點這幾天剛在派出所走了一圈的頹廢。
邱聲稍微放心了,于是別的疑惑就湧上心頭:“你怎麽來這麽快?”
“就住在附近。”聞又夏用左手畫了個圈,“就前面十字路口左轉的長東中學那條街……”店員上芒果綿綿冰打斷了他們談話,等人走了,聞又夏再說,“你是不是在華哥的唱片店兼職?”
邱聲有個很奇怪的猜測:“怎麽,你經常去?”
接下來,聞又夏證實了他的想法:“小時候,後來就沒空了。”
“還真是巧。”邱聲笑出聲。
“嗯。”聞又夏懷念地說,“可能他還記得我。”
邱聲:“下次來逛逛啊,他現在淘了不少絕版唱片,準備開分店了。”
“改天吧。”
他們給彼此留出的空間機緣巧合下靠近了一點,結果堪堪産生交集,陰差陽錯,印證了朋友無意中的那句話:東河市逐年擴張,但大家活動的區域一直不怎麽變化,所以想找的人一定能找到。
聞又夏并不動那份芒果綿綿冰,邱聲忍不住拿自己的勺子舀了一點吃。他擡眼看聞又夏的反應,對方握着白瓷盤邊緣,把它往自己那邊挪。
“我就吃一口,你快吃吧一會兒化了。”他有點羞赧。
聞又夏搖頭:“沒事。”
邱聲嚼着芒果,他産生了這盤更甜的錯覺。
有客人離開,冷飲店門口懸挂的風鈴輕輕一響。
“聞夏。”他笑出了聲,“我才發現你的眼皮怎麽是一單一雙啊?左邊是單的。”
“……是嗎?”聞又夏聞言摸了摸自己的左眼,他似乎有所自覺,但沒有太在意這個,“就說你剛才怎麽盯着我看。”
邱聲咬着勺子:“我在想別的。”
“嗯?”
“那天不是走得很早嗎,為什麽後來還是去找到你了?”
他沒有提尿檢,但聞又夏肯定會明白。他故意把這些說得隐晦,用各種省略掉關鍵詞的語句打啞謎,彼此又都心知肚明到底是什麽內容。
掩耳盜鈴也好自欺欺人也好,邱聲只是覺得,聞又夏沒做過的事他不用說得那麽明白。
“因為我是樂隊成員。”聞又夏用勺子挖着一點冰,沒吃,“駱駝這次事情嚴重了,我本來以為他只是飛葉子,竟然是吸粉。我們做了檢查,還被問話,估計是想問是否知情、是否參與。”
邱聲被空調吹出了冷汗:“粉……?!他媽的……那你們——”
“沒事,我每次排練完就走,演出完也走。警察核實了情況就沒為難,再說本來尿檢結果也好的。”聞又夏說,接着很為難地皺起了眉。
“怎麽了?”
“樂隊可能沒戲了。”他的語氣辨認不出難過,“駱駝和小薛都吸粉,駱駝還是二進宮,估計不好弄。老白倒是沒有,但他知道的比我多,可能交點錢能出來。”
“所以……”
“今年的巡演肯定全完蛋,現在壓着消息而已。”
缺個鼓手還好說,缺主唱……
前一秒鐘邱聲還在為聞又夏被警察帶走檢查弄得心神不寧,這句話出來,他還不敢問深層次的含義,某個被深埋着的心思突然開始活泛。
邱聲試探着:“那你……你怎麽辦?”
“你知道的吧。”聞又夏直視邱聲,“上次爛蘋果解散的原因。”
他提起這件事讓邱聲意想不到,但聞又夏所言的确是圈內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爛蘋果樂隊發跡于世紀初,彼時駱駝和白延輝作為中心人物都只是二十來歲的青年。他們的歌充滿躁動和憤怒,很快嶄露頭角。紙醉金迷的新世界敞開大門後,駱駝很快沾了毒瘾,而白延輝不知是故意放任或者怎麽,沒有勸他。
當時查的不是很嚴,再加上後來出行都拿護照,盡量避免身份證,也就每年五六月份緊張一會兒,其他時候愛怎麽就怎麽。直到一次巡演後臺,駱駝瘾發了,當時他沒帶“粉”,據說一邊嚎一邊滿地滾,拿刀子劃自己,尖叫着不讓別人靠近。那時樂隊的貝斯手想去扶駱駝,結果被一刀紮進小腹。人雖然救了回來,但因為內髒破裂身體機能下降很多,更糟糕的是受了這次刺激後說什麽也不肯再碰貝斯,離開了樂隊。
而因為見血,酒吧老板怕出人命選擇報警。駱駝被強制送進戒毒所,後來陸續又進去過幾次,成了重點監視對象。
當時爛蘋果本不想解散,可事情鬧得太大,都上了社會版,經紀公司要雪藏他們,于是只能先宣布“解散”,等駱駝戒毒成功。
但他早已整個人遲早從裏到外都壞掉了,沒哪次真能改。
駱駝是樂隊最初的靈魂,但沒想到他起的名字成了他最後的寫照,一顆爛蘋果。
這回仿佛舊事重演,“藍莓之夜”肯定也要徹底整改了。
“剛開始白延輝讓我加入的時候,我對國內這些圈子不了解,也完全不知道主唱是個瘾君子。”聞又夏對老白的稱呼從“輝哥”換成了全名,“可笑嗎?上了船才發現船在漏水,好在我也不是特別依賴它。”
“難道只因為這些嗎?”邱聲問,慌忙補充,“我不是說這些理由不夠的意思——”
“爛蘋果的歌都是白延輝寫的,但他逐漸寫不出東西了。”聞又夏頓了頓,“我沒寫過歌,但會寫貝斯也會編曲。他知道了就給我開條件,讓我替他寫,署他的名,我沒同意,所以有一次他把……大麻,塞進我的煙裏。”
邱聲不可思議地倒抽一口冷氣。
為寬他的心,聞又夏說:“沒抽,我點燃就感覺味兒不對,吵了兩句。”
邱聲驀地想起他們第一次說上話的那個夜晚,某種猜測湧上舌尖,邱聲提高了音量:“是那天嗎?他對你的煙動了手腳?”
聞又夏表情微微詫異,仿佛并沒想到邱聲會講他們的見面記那麽久,半晌垂眸道:“他不覺得自己做錯,和上次一樣的,他覺得在幫我。”
“幫你?”
“他覺得我壓力太大了,但我覺得我們不是一路人。”聞又夏興致不高,“哪怕沒有這件事,我也在找理由離開的。”
“那……別的樂隊呢?”
“嗯?”
“我……”邱聲情不自禁坐直了,他做過很多次模拟練習所以那麽難以啓齒,但他擔心聞又夏的答案不如自己所想,準備好的話說出來就語無倫次了,“我可能……我肯定沒有白延輝那麽有經驗,我的樂隊目前也缺人,可能沒辦法你加入之後就立刻開始巡演發工資,但是我……我很……”
聞又夏安靜地凝望他,沒有打斷。
邱聲說了一大堆,兀自鎮定許多:“但我很喜歡你……的風格。”
他戳着綿綿冰,越說越流暢了:“我可能以前還迷茫過自己要什麽感覺的音樂,直到遇見你。第一次聽爛蘋果演出的時候,貝斯聲一出來,我就……你知道吧,我就覺得這完全是我想要的,不是一味的失真、噪音,又聽得整個人都跟着走,心跳會加快,所有情緒都在一瞬間翻湧、共鳴——像下雨,你知道嗎真的像下雨。”
“唔。”聞又夏意味不明地哼了聲。
“大家都不喜歡雨,濕淋淋的,冰冷,潮的味道也不好聞。但所有人與生俱來地會被暴雨吸引,在滂沱水幕中孑然一身那種孤獨感,與天地融為一體的自由……”邱聲驀地抓住聞又夏放在桌面的手,“聞夏,你是特別特別好的貝斯手,無與倫比的存在感,指引感,你是天才——我就是想要你,沒再對別人有這種沖動了!”
冷飲店放着輕音樂,似乎應和着邱聲的話,那些曼妙的小調後響起了寧和的白噪音。
邱聲因為亞健康兩只手鮮少有溫暖時候,這時他握着聞又夏,卻像火一樣地滾燙。他充滿期待地看向聞又夏,想不起剛才說的一個字了。
“邱,這幾天很多支樂隊聽說消息後都來問過我。”聞又夏淡淡地說,“你應該是第五個了。”
“诶?”眼裏的光突然有些灰敗。
聞又夏抽回手,指尖一點被掌心觸碰的位置,他垂着眼很仔細地看,仿佛那裏剛剛遭受了一場灼熱侵襲,脈搏跳動變快了。
是拒絕的意思了嗎?
他試圖最後地加條件:“我不會逼你幫誰寫歌的,我自己寫……你只要幫我看看好不好聽就行了,聞夏,你在這裏完全自由。”
孩子氣的表情,聞又夏在心裏笑他幼稚。
“是嗎,那我考慮一下吧。”
彼時邱聲全身心地為夢想中的貝斯手也許會與自己站在一起而歡欣鼓舞,承諾給得太輕易了,都沒想清楚“自由”兩個字真正的分量。
聞又夏非常非常看重作品和創作活力,他無法容忍任何一點非原創的瑕疵。至于代筆、抄襲、耍手段當槍手……想都不要想。
所以後來白延輝找到邱聲,握着先他們一步編好的、幾乎一模一樣的歌,威脅他們“要麽你把版權賣給我,要麽我搞垮你們樂隊”。不過是一首歌,如果能換白延輝閉嘴那麽版權賣了就賣了,他能寫更多的,兩首三首,十首。
對邱聲而言,這根本不是“損失”,但對聞又夏,他沒想到這将是兩人之間最大的裂痕。
而聞又夏早就警告過他。
作者有話說:
特別說明,兩主角和主要配角都沒有任何不良嗜好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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