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殉情是二次新生
臨港的演出前,聞又夏和邱聲的關系好像更差了,之前零互動,現在簡直成了負數,肉眼可見兩人都躲避着對方,更遑論主動交流。
走臺結束後阿連緊張得不行,她隐約聽說這兩人還有一層前任戀人的關系,根本沒想到存在這種情況,調解也無從下手。
顧杞不在,她只好問盧一寧:“馬上演出了,他們今天能和好嗎?”
“今天?不可能的。”盧一寧分了她薄荷糖,滿不在意地說,“邱聲脾氣壞,一點就炸,但去得也快所以不會帶情緒工作;聞夏性格比較悶,不記仇,也很少主動解釋什麽。他們倆吵架一般是聞夏先低頭,否則估計得持久戰。”
阿連完全沒被薄荷糖安慰,被他這麽一說,急得聲音都在發抖:“那、那怎麽辦啊!晚上還有演出……”
“不會影響演出。”盧一寧剛想說這兩人至少尊重樂迷,但轉念記起他們演出生涯最大的一次舞臺事故,信誓旦旦的保證頓時卡了殼,只好迂回地說,“就算、就算出了事,我和顧杞一定攔住他們,盡力。”
阿連更絕望了,在一瞬間甚至準備寫辭職信。
現場樂迷和東河那場人數差不多,還有人帶來了當年銀山出的毛巾正在揮舞,對後臺阿連的忐忑一無所知。
銀山以前在東河、臨港這一片的地下樂隊中就很有人氣,喜歡他們的覺得邱聲雖然長得乖但臺風出人意料地野,是個有魅力的主唱,而樂隊現場氣氛好,很少拉胯,成員沒有這啊那的毛病。而讨厭他們的覺得銀山這幾個人太裝,不好相處,沒有搖滾樂隊做派,尤其那個貝斯手,拽個屁啊場場都臭臉——多虧有争議,就算解散也沒有被遺忘。
樂迷們初次聽聞銀山重組,一開始還擔心他們簽了太果後被包裝成商業氣息濃厚的僞搖滾。東河首演完畢,看了一些repo後選擇放心,銀山的內核未曾改變過。
于是臨港這一場期待值更高了。
臺下的矛盾沒有蔓延至演出之中,阿連在後臺兩個小時,差點把剛做好的美甲都摳掉,聽見邱聲喘着氣說“今天就到這兒”時,她兩腿一軟,跌坐在沙發上。
但緊接着樂迷喊起了安可,專場演出,肯定得有一首留底。
這是事先沒說好的,阿連立刻警戒地提醒工作人員:“我們沒有說好要安可的。”livehouse負責人卻不以為然,覺得這個一點都不懂演出的小姑娘太板正,點着煙說:“你問樂隊呗,要他們想演肯定還是得演。”
阿連和場地溝通未果,大步跑去後臺邊緣。
邱聲剛剛摘下吉他,微勾着腰,沒有要重返舞臺的意思。看見阿連,他就找她要熱水喝,阿連趕緊把随身帶的保溫杯遞給邱聲。
“Encore!encore!encore!”
場館中,連綿不絕的吶喊還在繼續,清晰地傳來。
阿連問:“今天演安可嗎?”
邱聲沒回答,仰頭灌了小半杯溫水。
“看邱兒的狀态。”顧杞拍拍邱聲的後背,“我可是感覺很好哦,再彈三五首也問題不大,可惜我們沒那麽多歌哈哈!——所以演嗎?”
“問他。”邱聲有氣無力地哼了聲。
他嘴裏的指代詞只針對某個特定的人,而明明就在同一片空間卻還是執着地不對話。
顧杞只好充當傳聲筒,把剛剛問邱聲的又問一遍,末了警告聞又夏:“你要說‘問邱聲’或者‘随便’,我就把你的琴弦剪了。”
聞又夏沉默片刻問:“他演哪首?”
顧杞在心裏哀嘆說了等于沒說,認命轉頭:“聞夏問你演哪首。”
這回邱聲沒再讓他傳話了。
他握住吉他琴頸,扔下一句:“如死如生。”
T恤演完兩個小時完全被汗濕了,邱聲覺得熱,又不想脫,硬撐着背上吉他。
衣服粘在後背上半透出肩胛骨,脖頸和赤裸的胳膊都亮晶晶的一片,被燈光照着,像人魚粼粼泛光的甲,武裝他的軟弱。
前兩次巡演他們都沒有安可曲,最後一首唱完就關燈。
重大舞臺事故就發生在一聲高過一聲的“encore”中,時至今日,邱聲還清晰地記得那個夜晚的每一秒鐘。
小酒館場地裏砸破的貝斯斷成兩截紮着邱聲的眼,讓他四年都本能地抗拒着返場,唯恐再次發生意外——哪怕心裏知道聞又夏已經不在了,沒人會砸琴,但他一聽見齊聲的“encore”,每一條神經末梢都迅速地開始打顫。
這也是橫在他面前的一座大山,存在感十足讓人想逃,他會繞過去,或視而不見,但酒店裏和聞又夏心平氣和地吵完,他突然改了主意。
跨過去,移走它,就今天就現在。
他不要再害怕“encore”。
邱聲跨上舞臺,燈光重新點亮成迷離的藍色。
樂迷稍微怔忪接着響起了山呼海嘯的歡呼哄叫,還有很多人舉起手機。他們可能準備錄像或者拍照了,邱聲無所謂,把過長的劉海往旁邊一捋,低頭撥動了吉他弦,他看也不看樂隊成員是否就位。
“你們故意的,我都好久沒安可了……行吧,唱什麽?”
邱聲說完歪着頭,仔細聽了一會兒下面嘈雜的歌名。有人要聽東河場唱過的《2099》,有人點《蝴蝶燃燒》,還有跟着純起哄,要他們翻唱國外樂隊的名曲。
邱聲等了會兒,說:“其實我沒打算讓你們選。”
樂迷齊聲“噓”他。
“就唱如死如生,不聽的可以走了。”
話音剛落,不遠處站着的貝斯手恰到好處地彈奏出第一個音符。
此後整首歌,無論變速、轉音,甚至即興換了調子,那道貝斯線始終與人聲如影随形——他們哪怕吵得不可開交了,在臺上仍然是彼此最默契的人。
多諷刺。
《如死如生》是聞又夏寫的,收錄在首張專輯裏,剛發出時反響平平,過了一段時間卻出現好多人說這首“後勁兒大”。可能這就是聞又夏的創作風格,也是他的魅力,第一眼看不清,一旦陷進去了就會飛速沉淪。
前奏長達近一分鐘,器樂演奏仿佛聲嘶力竭地講了一個故事,之後節奏漸弱,趨向平緩,而和弦也變得簡單,緩慢引入人聲。
“My love,would you please pray for me.
“I’m gonna to a place out of time,
“To a place out of time where you already gone,
“with our memories dived into the blue and souls reach the sun.”
唱到中間,一根琴弦從中崩開劃傷了他的下巴,但邱聲渾然不覺,一點不停地唱完了。到最後貝斯聲完全停止,鼓也沒有,只剩下吉他和弦陪伴人聲,一束光收在邱聲頭頂,把他整個籠罩在深藍中。
因為前面的躁動而搖擺的人群陷入沉默,邱聲按住剩下的五根弦,一撐地板站起身:“那今天就到這兒吧,謝謝你們來。”
他離開舞臺的幾秒鐘後,歡呼才再一次響起。
這天阿連跟着樂隊吃了頓心不在焉的宵夜,她端着果汁,靠在盧一寧身邊——整個樂隊她最熟悉的就是年輕的鼓手。
盧一寧喝了點酒,說話就開始口無遮攔:“邱聲你今天要演如死如生怎麽到臨頭才說,得虧平時我們排練過幾回,不然四年沒練了……以前這歌你不是攔着不讓演嗎……”
“哎?安可曲是以前沒演過?”阿連詫異。
邱聲點點頭:“以前覺得演這首歌寓意不好,但是它又很好聽,所以只塞在專輯裏了。”
“為什麽?”阿連問,“有特別的意思嗎?”
“歌詞是寫一個人的愛人已經死了,”邱聲仔細地挑花甲裏少得可憐的一點肉,呼吸都沒有半絲紊亂,“然後他留下一段書信,說我要去找他,你們不要為我難過——其實就是殉情,寫歌的人覺得殉情是二次新生。”
阿連很少聽到直白地解釋歌曲的意思,如鲠在喉,半晌“啊”了一聲,正打算說點什麽,桌子另一端,聞又夏突然說:“不是那個意思。”
阿連:“诶……?”
氣氛好像哪裏不對。
聞又夏單手端着啤酒:“愛上一個人會讓他感覺到‘活着’,這封書信也不是留給朋友,就是留給他們共同的回憶的,誰也看不到。”
阿連感嘆:“聽起來有點難過。”
“還好,畢竟很快就見面了,所以殉情不是二次新生,見到愛人才是。”
邱聲聽到這兒:“你以前就是那麽跟我說的。”
“我只說了創作想法,那是你自己的猜測。”
“行,我的錯,要我道歉嗎?”
“無所謂。”
眼看又要吵起來,盧一寧先把阿連拉得離自己近一點:“聞夏,你把那個、那個遞給我一下……”他伸着手去夠聞又夏身邊的紙巾,恰如其分地擋住了邱聲的視線,拿了東西也不往回撤,兀自閑談,“哎呀,臨港好像比東河暖和,你們覺得呢?”
盧一寧都學會了調和氣氛,襯得他們的吵架更不像話。
邱聲一垂眼,表面上不和聞又夏計較了。而對方也消停,遞給盧一寧紙巾後默默給自己倒滿一杯啤酒,仰起頭一飲而盡。
他們終于回到了冷戰期,在場所有人居然都慶幸地放松了,在心裏暗道:不說話總比打起來好,明顯記仇的冷嘲熱諷不知比以前單純因理念不合而拌嘴恐怖多少倍……
演出加上過後的宵夜,等全部結束都到了淩晨三點半。顧杞因為太高興喝多了酒,被聞又夏和盧一寧協力攙扶回房間。聞又夏留在那邊看顧杞的情況,等他睡得起了一陣愉悅的小呼嚕後,才起身告辭。
一來一去浪費了差不多半小時,他對盧一寧說明天見,估摸着邱聲大概洗完澡上床睡覺,自覺艱難的一天總算可以結束了。
從前邱聲沒有這麽敏感多疑,焦躁情緒也并不24小時困擾他。21歲的邱聲可愛坦率,彼時與他騎着機車演東河臨海的步道上午夜兜風,他緊緊從身後擁住自己,被許多人稱贊的那把清亮聲音逆海風喊:“聞夏我愛死你了!”
聽見那話的聞又夏也許想不到僅僅一千來個日夜之後,邱聲會讓他覺得陌生。
但他說不出類似“你以前不這樣”的話——邱聲現在的生人勿近的性格,患得患失于是控制感太強的狀态,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在背後做了推手。
過去顧杞總半責怪半玩笑地說“你太寵他了,這對他其實一點也不好”,但聞又夏沒聽進去。重逢以來每次直面邱聲的暴躁,聞又夏總是自責,甚至不太敢再和他正面沖突,非要來算的話,是他自食惡果。
兩個房間并不相鄰,隔了十來米,聞又夏的運動鞋踩着厚地毯聲音全被消掉。他拿出房卡,刷了過後門鎖居然閃過一道紅色光。
“?”
聞又夏皺起眉,按動門鎖。
“咔嗒”,阻力擋着他。再用力一推卻始終沒刷開,聞又夏一愣。
房間門被邱聲反鎖了。
作者有話說:
貓咪の報複.jpg
笨蛋情侶解決吵架的方式以前是doi,現在不能doi就成了吵架冷靜期()冷靜完了就又開始互相試探了…三個字的麻煩主動一點謝謝!
明天過生日+休息日,周五再更嗯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