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更】 我憐惜她

晚間之時, 傅宏浚心內百感交集,對着窗賞了會兒朦胧的月色,可他卻一絲困意都無。

他心內的思緒是前所未有的複雜交錯, 他如今才明白, 是真是假不能憑一雙眼睛去下定論,這個女子心性如何總會有時間來證明一二。

況且自己與表妹已經有了肌膚之親,他很應該與表妹把話說清楚才是。

傅宏浚想定主意後, 便自個兒打着燈籠去了清風苑。

彼時沈宜荏已和衣睡下,她本就身子不适, 精心将養了兩天才好轉了一些,沈氏已指派春杏來問了她許多遍,紅棗皆用“表小姐還病着”這理由搪塞了過去。

沈宜荏心內千回百轉,只害怕沈氏會将她直接送到傅宏浚床榻之上,她雖寄人籬下、身不由己,可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卻讓她倍覺羞愧。

那一日在書房裏, 她神智清明後,發現自己差點就被傅宏浚奪去了清白, 她恨嗎?恨的。

可她除了将那花瓶砸在傅宏浚後腦勺後, 什麽事情都做不了。

若傅宏浚出了什麽事, 沈氏頭一個就饒不了她。

沈宜荏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卻聽得屋外傳來紅棗與芍藥的說話聲,往常這兩個丫鬟并不會如此喧鬧, 沈宜荏便隔着帳缦問道:“怎麽了?”

好半晌紅棗才從外間走了進來,只躬身對沈宜荏說道:“小姐,世子爺和冬兒在院外。”

沈宜荏聽了這話便擰起了柳眉,她只不解道:“表哥他來我的院子裏做什麽?”

紅棗只搖了搖頭,卻是不知為何。

“你去将表哥他們迎進來吧, 我換身衣服。”沈宜荏說完這話以後,便自個兒将燭臺點了起來。

紅棗應聲而去,沈宜荏便也無暇在收整自己的鬓發,只換上了一件得體的外衣,便轉身出了閨房。

傅宏浚與冬兒二人提着燈籠朝沈宜荏的方向而來,沈宜荏便朝着傅宏浚行了個禮道:“見過表哥。”

傅宏浚便倉惶一笑道:“表妹。”

尴尬的行禮結束後,沈宜荏才不動聲色望向傅宏浚,在燭火的掩映下,她眸子裏的冷色便躲藏在月色之下,只聽她溫聲問道:“表哥可是有什麽事?”

“我來看看你,你身子如今好全了嗎?”傅宏浚俊俏的臉上頗有些窘态,他只幹笑了兩聲,而後便如此說道。

沈宜荏心內疑惑不已,不明白世子表哥這出溫情問候是想做什麽?她便生疏淡漠地朝傅宏浚笑了笑,只道:“宜荏的身子如今已大好了,多謝表哥關心。”

話畢,她與傅宏浚之間的氣氛便又冷了下來,身邊的冬兒與紅棗皆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一副她們倆只是擺設的緘默模樣。

僵持之下,沈宜荏便在心內嘆了口氣,只對傅宏浚說道:“表哥可要去裏屋坐坐?”

傅宏浚自是求之不得,他便命冬兒在屋外守着,自己則與沈宜荏一齊進了裏屋。

屋內的昏黃光線讓傅宏浚瞧不清沈宜荏屋內的擺設,紅棗便乖順地站在沈宜荏身側,一副不願離去的樣子,傅宏浚瞧了她好幾眼,她卻仍是沒有任何動作。

還是沈宜荏瞧不下去後吩咐紅棗道:“你去生火燒些水來,給世子沏杯茶來。”

紅棗便只得應聲離去。

待閨房內只剩下沈宜荏與傅宏浚二人後,她方才正色問道:“世子可有什麽事要與我說?”

傅宏浚見她雖未施脂粉,可仍美的驚心動魄的臉蛋,心內也是一陣心悸,他便道:“那個靈潇公子跑了。”

“跑了?這是為何?”沈宜荏疑惑不解道。

傅宏浚霎時便有些心虛,他只避過沈宜荏熠熠生輝的目光,道:“是丹雪放走的。”

沈宜荏只覺自己在聽天方夜譚,表哥院裏護衛滿地,将那一處屋子守得和鐵桶一般,為何守衛如此森嚴的情況下,還會讓那個靈潇公子跑了?

還有那個丹雪,不是安平侯府的丫鬟嗎?又為何會出現在表哥院子裏?而且,她又為何與靈潇公子扯上了關系。

“丹雪?是那日安平侯府大廚房裏那個貌美的丫鬟嗎?表哥将她要了過來?”沈宜荏便順勢問道。

傅宏浚聽她如此發問,便立刻出言為自己辯解道:“不是,是舅母一定要送來我府上的,說那丫鬟得罪了我,若我不收,她便要被發賣到窯子裏去……”

沈宜荏并不在意傅宏浚為何會收下那丹雪,她只在意傅宏浚有沒有從靈潇公子嘴中問出些什麽,她便問道:“那靈潇公子可有交代出什麽?”

傅宏浚便又霎時沉默了下來,他只望了沈宜荏一眼,而後便想做了錯事一般垂下了頭。

沈宜荏這才發覺出世子表哥的怪異之處,從前表哥見了自己,要麽熟視無睹,要麽便是在心內鄙夷自己,可今日他的表現實在有些奇怪。

他如今不僅眼神裏沾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連說話時的語調都變得溫柔了不少,更別提那副似小媳婦般的哀怨神色了。

沈宜荏只覺自己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落了一地,她只僵着臉對傅宏浚笑道:“無妨,既然表哥您并未問出些什麽,那靈潇公子跑就跑了吧。”

話一出口,她方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不合時宜,似是有些在表哥傷口上撒鹽的味道。

正要再圓一圓自己所說之話時,沈宜荏便聽見對座的傅宏浚霎時情緒便高漲了起來,只見他喜形于色道:“表妹,聽了你這般安慰,我心裏好受多了。”

沈宜荏:“……”表哥的情商好像有點低。

一陣沉默後,沈宜荏才尋回了自己的話頭,她便笑道:“表哥,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問。”

傅宏浚見表妹如此溫聲詢問,心下早已軟成了一灘春水,他便立刻追問道:“哪有兒什麽該不該問的,表妹你說便是了。”

“前些日子,我托了表哥替我查探沈家一案,不知如今可有什麽消息?”沈宜荏終于還是将心內的疑問問了出口。

傅宏浚聽了這話,整個人便僵作了一團,他這下便再也不敢直視沈宜荏粲然的雙眸,只怏怏不樂地說道:“表妹,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沈宜荏本還有些緊張,從前的表哥總板着一張臉不可一世的模樣,可如今卻一驚一乍,臉上還會做出委屈的神色來,當真是怪異的很。

這般怪異便讓她整個人都備感不适了起來,穩了穩心神後,她方才回答道:“表哥說笑了,自然是真話。”

說完這話後,傅宏浚方才扭捏答道:“大理寺少卿告訴我,這案已被京兆府、刑部、大理寺都接手過,皆是定性為‘走水’。”

“不可能。”沈宜荏便驚呼出聲道:“有誰家會無緣無故地走水燒死了八十口人?那些人難道不會往外逃嗎?”

傅宏浚便也長嘆道:“表妹,這案裏隐情頗多,且大理寺少卿已告訴了我,去查刑部的卷宗也無用,那一份早已被人動過手腳。”

沈宜荏聽了這話,豆大的淚珠便從眼眶內滑落了下來,倒把傅宏浚唬了一大跳。

傅宏浚如今才懂得“憐惜”二字的真正含義,他見沈宜荏落淚,心下便糾作了一團,只忍不住想替她擦拭掉臉上的淚珠。

只是他的手方才伸到了半空中,便見沈宜荏從腰間抽出了一塊軟帕,低頭自個兒擦拭了起來。

他便尴尬地收回了手,他今日可太過丢人了一些,幸好沈宜荏沒瞧見。

“你別哭,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惡人必會有露出馬腳的一天,我定會将沈家一事放在心上。”傅宏浚便立刻慌不擇路地向沈宜荏承諾道。

沈宜荏卻只将他這話當做了耳旁風,不是她不信世子表哥的話,只是之前世子表哥不靠譜的樣子已讓她心有餘悸。

有了希望再失望的感受實在難捱,她寧願一開始就不抱有希望。

“謝過世子表哥。”沈宜荏便一臉平靜地說道。

傅宏浚雖在情/事上一竅不通,可他并不是個眼瞎心盲之人,他察覺到了沈宜荏的哀傷,連帶着他的心情也立馬低落了下來。

稅銀案也是查,沈家之案也是查,既然都是要查的案件,便一起查探吧。

傅宏浚下定決心後,便起身一臉嚴肅地對沈宜荏說道:“表妹不必難過,明日我會親自往刑部去跑一趟,将那刑部尚書好生拷問一番,務必将沈家一案真正的卷宗尋出來。”

他這話一出,沈宜荏波瀾不驚的心內才漾起了萬般波浪,她只不敢置信地問道:“表哥,你說的可是真的?”

“這是自然,先前我将表妹托我查探沈家一案之事忘到了九霄雲外,如今我也正好趁此機會想表妹贖罪。”傅宏浚信誓旦旦地說道。

沈宜荏這才破涕為笑,她肖想了如此久的事情竟在轉瞬間唾手可得,方才她還在苦惱,若是姑母當真要将自己送去給表哥做妾,她也怎麽辦才好?

為了能尋出殺害父母兄弟的幕後兇手,便是要沈宜荏做妾,她不過哭個幾日,便也會應下來。

只是如今世子表哥竟一口将此事答應了下來,着實是讓她喜悅不已。

“多謝表哥。”沈宜荏眼中蓄着滾燙的淚意,只激動萬分地對傅宏浚說道。

傅宏浚則又立刻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怎麽表妹又哭了?是他又把表妹弄哭了嗎?

他當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蠢人,一晚上竟将表妹弄哭了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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