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這世上沒有不可解的東西。
只要用心,只要專注,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就像是,解開一個繩結一般。
繩結,無論簡單,還是複雜,只要能夠編織成,總有可解的辦法。
只是,心結卻不比繩結。
那些束縛在心上的痛苦,越掙紮,只會縛得越緊,紮得越深。
什麽是愁,什麽是苦,只有親身體味過才會清楚。
只可感受,無可言傳。
子矜沉默着,又喝了一杯酒,似要掩飾臉上的落寞之色。
“你很喜歡喝酒麽?”這次發問的是那個少女。
“不喜歡。”子矜答道。
“那你為什麽還要喝呢?”少女問道。
“哈哈……”子矜被那少女認真的表情逗樂了:“因為我想喝醉。”
少女聞言,輕嘆了一聲:“但你知道,你根本就不會喝醉,是吧?”
子矜斂起了笑容。
這是他一直不願意承認的事實,一語之間卻被捅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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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從桌上拿來一個青藍色的繩結,那繩結編成一個漂亮的如意雙環。
她把那繩結遞給子矜。
“給我?”子矜疑惑。
“試試把它解開吧。”少女笑道。
那繩結看似簡單,實質上要解開還得花上相當的功夫。
子矜向來對此道并無研究,解起來甚是艱難。
少女含着笑,在旁邊只托着腮看着,卻并不出言提點。
解了半晌,子矜無奈地笑笑:“非得解開不可麽?”
少女調皮地笑道:“那你想不想解開心結?”
想到适才這少女竟可一語道破自己的心事——這繩結中,莫非真的藏着銷愁之方?
當下便振奮精神,繼續擺弄着那個繩結。
幸而子矜向來是心思敏捷,終究讓他尋着門道。
随着繩結解開,一張小字條掉了下來——這字條,原來是裹在繩結之中的。
看到那字條,子矜不覺失笑。
“舉杯銷愁愁更愁。”
天真的少女,終究還是天真的。
她不能明白的事情,終究還有許多。
“多謝了。”子矜笑道,卻又舉起了酒杯。
“我說得不對麽?”少女皺眉道。
“對,很對——”子矜一邊說着,一邊又将杯中酒飲盡:“可是我還是非喝不可。”
少女将酒斟入子矜的杯中,然後把酒杯拿到嘴邊抿了抿。
“不好喝。”少女眉頭皺得更深,就像喝到苦藥一般。
子矜笑道:“這是烈酒,不适合像你這樣的女孩兒喝。”說完将酒杯接過,繼續自斟自飲。
“你真的……那麽想喝醉麽?”
似乎聽到少女如自語一般的問話,卻聽不清晰。
“妳說什麽?”子矜問道,但好象連自己的問話也聽不清晰,慢慢地,便覺得一陣昏眩。
失去意識之前,聽到少女幽然一嘆:
“其實喝醉的感覺,并不好呢……”
當子矜醒來時馬上覺得頭痛欲裂。
環顧一下四周,陳設都很熟悉。
——他該慶幸,現在他是躺在自己的床上,而不是老板娘的床上。
那個小丫頭在酒裏放了迷藥,這點他早該知道的。
床邊放着個青藍色的繩結,跟他曾經解過的一模一樣,顯然就是那少女的傑作。
用同樣的手法解開繩結,不出所料地發現其中同樣藏着一張字條:
“如何?喝醉的感覺很不好吧?”
他不禁笑了,大笑着。
自他從骥良國回來,已經很久沒有笑得這樣開懷。
從此,子矜再沒有去過那家名叫“留人醉”的酒館。
***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總是一句長輩們用以逼婚的最佳籍口。
長輩們似乎都有這樣的私心。
希望能快一點看到四代同堂,兒孫滿地的情景。
表面上說,是為了跟祖宗有個交代。
實際上,卻是這樣的情景能夠撫慰他們逐漸寂寞的老懷。
長輩們的私心,往往就是年輕人的困擾。
一路上,媒婆絮絮叨叨又誇張無比地說盡了女方的諸般好處:
“她是大家閨秀啊,琴棋書畫這種小事當然是不在話下……”
“她的手可巧呢,方圓百裏內再沒人能賽得過她……”
“她冰雪聰明,還善解人意……哎呀,真是又溫柔,有大方……”
假如媒婆說得都是真的,這世上就沒有母豬,只有貂禪了。
但在子矜看來,媒婆說的這一大通都比不上他父親的一句話。
“她是我們家的一個遠親,”他父親說:“我希望你能娶她。”
希望,其實就是命令。
父親的命令,他不能違抗。
行到一處花園,媒婆突然收了聲。
子矜知道,應該是地方到了。
不遠處的亭臺上,坐了個紅衣的美麗少女。
那襲紅衣,那個少女,他都不陌生。
如以往一般,少女仿佛能感覺到他的注視,向他回眸一笑。
忽然起了一陣風,輕輕的,暖暖的。
曾有的傷口,在這陣和暖輕風的撫慰之中,慢慢在愈合……
“我叫櫻,”少女笑着問:“你就是子矜麽?”
明知故問的一番自我介紹,依舊是少女的天真。
櫻……骥良國中,那燦爛如火的花兒。
這曾經讓他怨恨的花兒,現在,卻要由它來撫慰自己受創的心靈。
莫非……就是天意?
媒婆正要介紹:“這位就是……”
“不必了。”子矜擺手,讓媒婆停下來。
他走上前,牽起少女的柔夷。
少女粉面含羞,但水樣的眼波卻也沒有避開他的視線。
子矜柔聲問道:
“妳願意,做我的妻子麽?”
06冷豔
緋衣家是影都中頗有影響力的一大宗族。
緋衣家的長子成婚,相關的人,不相關的人,都會來拉個關系,湊個熱鬧。
宅第中到處張燈結彩,仆役們來來往往,好不繁忙。
大廳上筵開數十席,賓客們觥籌交錯,笑語不絕。
兒子成家立室,媳婦又是知書達禮、溫婉可人。
這段親上加親的婚姻,令一向嚴肅慣了的老爺子也十分高興,更是破例浮一大白。
子矜站在門前,迎接着各方親友與來客。
筵席早開,但門前賓客依舊絡繹不絕。
這些遲到的賓客,大都是來自域外,長途阻隔,延誤了一些時間。
也因為距離的關系,這些客人也大都是多年不曾見面的。
所以一見之下,不免要寒暄一番。
子矜微笑地應答着,未見有絲毫的不耐。
賓客們到內堂見到他父親,總會要誇獎一番子矜的溫文有禮、應答得體。
盡管迎接的工作很繁忙,但子矜卻覺得很平靜。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安然,似乎能夠令他坦然地面對任何事情。
或者,人到了一定的歲數,就會自然而然地收起往日浮躁的心情,走上前一代所走過的路——那條,曾經為自己所嗤笑的路:成家立室,開枝散葉。
責任,總有一天會超越情感。願意不願意,已經不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當過往的飛揚跳脫沉澱下來,自然而然便成了一種成熟穩重。
此時的他,只挂心着房中的櫻:是否為着孤單一人而寂寞難耐呢?
遠處來了一隊馬車,子矜想大概又是哪位親朋吧?當下便整理好儀容準備迎接。
領頭的一輛車上,一個軍人裝束的人跳下車來,上前通報:
“骥良國都騎将軍,月師方大人攜公子無珞到賀!”
子矜愣住了,不能有一點反應。
雖然明知道月師方是要來的,還知道他會把兒子帶上。
子矜當時想,以自己現在的心境,必定可以很坦然地面對他,面對曾有的過去……
然後,與他把酒共話,就像從前一般。
他們,畢竟是好友啊!
但此刻,他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月師方”三個字如一支利箭,将他辛苦粉飾起來的平靜瞬間擊得粉碎。
他苦笑,嘲笑着自己說不出口的凄涼與悲哀。
現在他才知道,有些事情,注定要背負一生。
自欺,欺人。
“嗨,子矜,幹嘛擺那種表情看着我?”不覺間,月師方已經走到他身邊:“不會是已經忘掉我了吧?”
“怎麽可能?”子矜笑道,卻是勉強的:“你化成灰我都認得。”
“哈哈,好!”月師方一邊笑着一邊拍着子矜的肩膀說:“果然是好友,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子矜微微彎下腰去,不着痕跡地卸去肩上的手,看着月師方懷中的小嬰兒,問道:“這就是你的兒子嗎?”
“是啊,叫無珞。”月師方笑道:“是第一個孩子,今年剛滿了一歲。”
小家夥似乎是剛剛睡醒,揉了揉眼睛,然後伸着懶腰美美地打了個呵欠,露出兩只尖尖的小虎牙。
他好奇似的盯着子矜看了好久,終于甜甜地喊了聲:“漂亮姐姐!”
子矜怔了一下,随即對月師方笑道:“很可愛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