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那當然,”月師方愛憐地捏着兒子毛茸茸的小耳朵:“親戚們都說他長得跟我小時候很像。”

“是麽……”子矜微笑道:“那怪不得了。”

月師方細細地将子矜端詳了許久,才笑道:“三年不見,你變成熟了,好像真開始有那麽點一家之主的架勢。”

“年紀大了,閱歷多了,自然就會變得穩重些。”子矜說:“倒是你,一點都沒變。”

“喂,你這是褒還是貶啊?”月師方不滿地說:“看來我剛才是把你誇錯了。”

“呵,我是說笑的。”子矜笑道:“跟我進來吧,父親在裏面等你好久了”

***

大廳中的喧鬧仍在繼續,但這種喧鬧對于數年不見的友人來說,也許并不适宜于敘舊。

起碼,在子矜邀他到花園中小酌時,月師方就是這樣想的。

小幾上擺好了酒杯和酒壺,子矜與月師方各據一方坐定。

“剛才的酒席上,沒看到你喝酒呢。”月師方笑道:“記得從前,你的酒量還真不是一般的厲害啊。”

“我戒掉了。”子矜淡淡地說,接着為自己和月師方斟上酒:“但難得你來,倒是不妨破例。”頓了頓,又笑着補充一句:“不醉無歸。”

“哈,醉的恐怕只有我吧?”月師方不禁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究竟差到個什麽程度。”

盡管這樣說,月師方還是一仰頭将子矜所斟的酒飲盡。

兩人一邊飲酒,一邊閑談着別後的情形。

盡管子矜擔任的是文職,但與武人出身的月師方卻從來不必擔心缺少共同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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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逢知己本應是千杯少,但今天的氣氛卻有了點微妙的變化。

這種變化,連一向敏感不足的月師方也覺察得出。

“子矜,你怎麽了?”月師方眯着眼打量着子矜:“總覺得,你今天怪怪的……好像缺乏了點幽默感。”

“沒什麽,”子矜微笑道:“大概是今天,心情有點複雜。”

“是嗎?哈哈哈,那是正常的。”月師方大笑着,那笑容中的醉态已經十分明顯:“哪個男人在洞房花燭夜前不會覺得心神不定?”

子矜只笑着為月師方又添了酒,并不言語。

“記得從前……你是把頭發盤起來的……”月師方一邊喝一邊說:“你今天太安靜了……是因為把頭發放下了的關系嗎?”

發型的改變,是從骥良國回來之後開始的。

他竟是……一點都沒有發覺麽?

子矜凄然一笑:“師方,你醉了。”

“……不過,放下來也有放下來的好看……”月師方繼續自顧自地說,根本不曾聽到子矜的話:“對,放下來好看……就跟有天……哈,我的夢中情人一模一樣……”

說到後來,聲音漸漸減弱,終于是醉倒,趴伏在幾案上。

子矜站了起來,緩步走到月師方身邊,修長的手指撥開上面的幾縷碎發,然後又輕撫上那已醉成酡紅的臉龐。

這一張醉容,當天曾多麽深地看在了眼底,而他,居然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

“你只有在醉了之後,才會說讓我歡喜的話麽……”

苦笑地說着,是深深的無奈。

而他自己,不過也只有在月師方醉了之後,才會對他說:

“其實,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俯下身,輕吻上閉着的雙唇,緊貼着,難以抑制想要把吻加深的沖動,卻又深怕驚醒了醉中的人。

依戀着,不願分開,直想将此身就此永遠地與人結合在一起,卻是不能夠。

上天,為何要這般作弄他呢?

終于用理性勉強将感情控制住。

子矜轉過身去,匆匆走回依舊喧鬧的大廳。

——卻不曾留意到,在廊柱的背後,倚着一個顫抖不已的紅色身影……

***

在子矜成婚之後不久,緋衣家的族長,子矜的父親介廉公便帶着安慰的笑容去世。

大概老人家也是因為知道自己的病情,所以才急着催促子矜成婚。

如今心願已了,便就再無牽挂。

子矜作為長子,理所當然地接下了族長的責任,受封“緋衣”的名號。

雖然親人去世也經歷了一些哀痛,但櫻聰明能幹,又善解人意,很快就和子矜一起将家族內的事務恢複如常。

兩人琴瑟和諧,相敬如賓,無論家族內外都是令人欽羨的一對佳偶。

婚後,櫻沒有放棄自己的愛好,一有空就會用手邊的七彩絲線編織繩結。

而她最喜歡便是坐在花園的小幾旁,一邊編着,一邊還能與園中的花朵為鄰。

尤其是在這微涼的清晨,空氣都仿佛顯得特別清新。

“櫻,”子矜從長廊那邊走過來,穿着一身整齊的朝服:“天色還早,妳可以回去多休息一下。”

櫻笑着搖了搖頭,說:“再睡我可要睡不着了,你想把我養成大母豬嗎?”

子矜笑了笑,并不争辯。然後又說:“妳現在有孕在身,萬事要小心。天氣要轉涼了,得注意添加衣服。”

盡管是有事在身,子矜還是不忘叮呤一番。

“我知道的。”櫻笑着答應道,卻注意到子矜手上捧着的一堆什物,不禁問道:“這些是要帶到朝上的嗎?”

“哦,不是的。”子矜笑道:“這是從書房裏清理出來的東西,我正要拿去讓他們處理。”

“原來如此,”櫻釋然地笑道:“你還是趕快去上朝吧,不要遲到了。”

看着子矜離去的背影,櫻的心情其實并未釋然。

自從子矜接任族長的地位之後,事務日見繁忙,但清理書房、處理什物這樣的瑣事實際已不需要他親自經手。

只有櫻能看出,在子矜溫和的笑容背後,那一絲緊張的神色。

——他到底是在掩飾什麽?

帶着疑問走到前廳,兩旁的丫鬟連忙上前服侍:“夫人有什麽吩咐?”

“帶我去看看剛才主人扔了什麽東西,”櫻微笑着說:“或者有些對象,其實還有用。”

在剛才子矜拿着的那堆東西中,櫻發現了一個鮮紅色緞面的小錦盒,上面還繡着鸾鳳和鳴的圖案。

這個錦盒,櫻并不覺得陌生,因為這正是婚禮當日,月師方所送的賀禮。

打開錦盒,那枚金燦燦的種子依然靜靜地躺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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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緋裳焰櫻的種子。”月師方笑道:“子矜是知道的,但我還是再解釋一次給弟妹聽好了。

“這是我們國家的習俗。傳說受贈種子的一對新人,以後就能過上花朵一般燦爛美滿的生活,而且,還能獲得堅強地面對命運的勇氣。

“當這枚種子長成大樹,開出美麗的花兒的時候,這段婚姻就能長長久久,和諧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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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枚種子,藏着多麽美好的祝福啊!

但現在,子矜卻把這祝福丢棄了。

——他不想要這份祝福,因為這不是一段他想要的婚姻。

櫻蹙着眉頭,這個發現引動了她埋藏在心底的疼痛。

在婚禮的那一天,在她無意中撞見子矜與月師方的那番情景之後,她就知道,她的幸福破滅了。

無論是現實的,還是幻想的,都破滅了。

從此以後,那一幕就成了她心頭的一片陰霾,揮之不去。每當想起,總會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盡管在往後的生活中,子矜一直待她非常體貼,但她并沒有覺得快樂。

那種體貼,在她看來不過是近似于贖罪,而不是愛。

子矜待她很溫柔,一直都是笑着,但卻從來沒有在她面前展現過他的悲傷。

她雖然是他的妻子,現在還懷着他的孩子,但是,卻是跟一個外人沒有區別。

每天,看着子矜離去的背影,她總是害怕。

害怕他這一去,就再不回來。

但她也知道,子矜不會這樣做,他不能這樣做。

他的感情已經落空,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所以,她明白子矜內心的痛苦。

——他和她,其實都是相同的。

她不怪任何人。

只怪蒼天要讓他們遇上彼此,卻偏偏又都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這是注定無望的感情,永遠也解不開的心結。

這枚種子,該如何處置?

子矜選擇将它丢棄,說明他終究放不下;

她也放不下,但她卻不能将它丢棄。

這時,她看到小幾上放着的五彩缤紛的絲繩。

***

屋子裏的火爐燃着火,窗外卻下着雪。

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而今天,子矜迎來了第一個來自他生命一部分的小生命的誕生,卻又要眼看着另一個與他息息相關的生命一點點地逝去。

“她的身子因為思勞太過而變得虛弱,生産的時候又大量出血,唉……”

後面的話,盡管大夫沒有繼續往下說,但子矜已經足夠明白他的意思。

櫻的臉慘白如紙,但成為母親的喜悅卻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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