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同學L

“诶,天那麽冷,你一個人站在這裏幹嘛?”

“沒幹嘛,剛出來走走。”

那天下雪,好大的雪,早上,男孩聽說L和一個女生去了複興門,一前一後,女孩先行,L随後。下午,男孩在學校門口來來回回,不停的踱步,搓着手掌,縮着脖子,像是丢失了什麽珍貴的物品,低頭擡頭,似在找尋。

遠遠的,他看見L正獨自迎面走來,也是搓着雙手,縮着脖子,低頭闊步,目不斜視,快到身邊,男孩大聲的喊他,他驚訝,止步,幾秒鐘的無措,轉頭看一眼四周,四周靜悄悄的,連道路兩邊的商鋪都掩着店門。

L呵一口粗氣,伸手過來圍一下男孩的雙肩,在男孩左肩用力的拍打幾下:“走吧,回學校,這外面太冷。”

“嗯,走吧。”男孩屁颠屁颠的跟在後面,雖然步伐慢了許多,但這一整天的郁悶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安靜,踏實。

這明明就是戀愛的感覺,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強烈,男孩知道,不是此刻才知道,至于源起何時,細細回想:

男孩喜歡看L出黑板報,遇上禮拜,別的同學出去玩,教室裏只有L和蝦米,蝦米作畫,他寫字,男孩坐在一處,偶爾幫他遞一根粉筆,遞一把尺子,他的宋體字寫得好,勻稱工整,蒼勁有力,學校出橫幅也叫他寫,用掃油漆的掃子寫,大氣,霸氣。

男孩喜歡看他在操場裏踢足球,穿一條劣質的從西單批發市場淘來的中長短褲,在泥沙裸露,碎石滿地的大操場裏肆意狂奔,球技不咋地,但人有熱情,一腳抽射,球打飛了,褲子扯爛了,呱啦!正在裆部,露出一塊被拱起的凹凸有致的小花布,只見他哇的一聲,蹲下去,用力捂住,羞澀的轉頭,看見四周沒有女生,又站起來,大方的打開來,向着圍攏過來看熱鬧的衆人:“哦吼吼,哦吼吼。”像一只害臊或者發情的公猴,震動雙臂,繞場逐行。

宿舍裏,男孩喜歡聽他吹拉彈唱,笛子,二胡,到他手裏都能發出悅耳的聲響,加上老張的吉他,口琴,古典與現代,民樂配西洋,兩人有板有眼,倒也相映成輝。

他還會耍兩手太極,在空曠之地,一條柔軟質地的黑色西褲,一件暗紅色薄薄的雞心領羊毛衫,馬步紮好,甩開臂膀,視線跟随雙手掌心,緩緩地,悠悠的,氣自丹田,微閉眼,動如蛇身,靜如古鐘,力氣收發,神韻十足。

最感動,寒假回家,總是晚上的火車,從學校去西客站,大包小包,公交車是不可取的,只有打的,四五個人湊一輛,他們去攔車,學校門口攔不到,就跑到外面,步行十幾二十分鐘,到外面的十字路口,截回來:“來來來,快點,快點,讓她們先上,诶诶诶,還有小X呢?”他會把男孩的行李搶過去,挎上自己的肩膀,直至送到車上,還要囑咐一番。

“去你的,這個家夥。”向來嚴肅得像正規軍一樣的老張也被他逗得如同娘子似的,莞爾一笑,嘴裏卻毫不客氣。

男孩就在斜上鋪,L的一切舉動,都被他盡收眼底,日積月累,有些形态化成了具體的念想,有些思緒激起了潛藏的欲望。

最瘋狂,臨走前,學校騰宿舍,他們被通知從六樓搬下四樓,新宿舍裏,L和高佬分得同樣是上鋪,還在同一排,男孩要求跟高佬對調床位,高佬爽快答應,接着又疑惑的問:“為什麽要換?你睡下鋪不好嗎?”

“我個子矮小,爬上爬下靈活,加上我在六樓一直睡上鋪,習慣了。”

“我在六樓也是睡上鋪,我也喜歡睡上鋪。”

看似沒有辦法,只是高佬身上有一股子江湖氣概,夠義氣,多說幾句,他也就答應了,這下男孩忘乎所以,喜滋滋的,晚上睡覺的時候可以聞着L的發香,聽着他的呼吸,感受着他就在身邊的感覺。

深夜裏,四周鼾聲勻稱時,男孩竊竊的,怯怯的,試着把手伸出被子,穿過兩張架子床疊合的鐵欄杆,探過去,探進他的領地,觸碰到他的體溫,觸及到他光滑結實的肌膚,輕撫着他比其他男生更顯滄桑的臉龐。

“嗯哼。”L一個翻身,側躺着。

男孩吓得像蝸牛一樣,收起觸角,手縮在那裏,握緊,一動也不敢動。等半天,一切又回歸平靜,蝸牛再次試探的慢慢爬行,向着心想的方向,頭發,眼臉,還有鼻梁。

L有時是知道的,宿舍裏,他也不做聲,把男孩的手推出去,或者拉過去,鋪開平放,把它枕在臉下,牢牢的壓住,不許它出來搗亂,那一刻,男孩心旗蕩漾,美得甜甜的睡去,或者美得整晚都睡不着覺。

“基佬,搞基的!”

當愛,或者退一步來說,當一份對另一個人的情感忘乎了時間,忘乎了地點,忘乎了周圍的環境,特別是忘記了身邊的其他人的時候,有一些被人們稱之為祝福或者責難的詞句就會随之而來。對于男孩而言。在他還沒有明确什麽是同性戀時,他先聽到了“基佬”這個名詞,而且他看到,說這個名詞的人的表情怪異,像是對着一坨稀巴巴,臭哄哄的狗屎。

男孩傷心,很傷心,壓在心底。

他最擔心L對他心生芥蒂,對他視若無睹,對他不理不睬,但好在沒有那麽嚴重,有時确是有意回避,總的來說,還是有說有笑。

“诶,這個你不要了嗎?”

“不要,爛了。”

“哪裏有爛,好好的,還能用。”

“你要就拿去。”要離開學校了,宿舍裏,大家都在收拾東西,男孩把自己的東西撿拾妥當,移過去,看着L收拾,見他把電視櫃那般方方正正的儲物櫃裏的衣物器具一股腦的搬出來,放在床上,一件一件的放進行李箱,把一個四成新的淡紅色鱷魚牌真皮錢包扔在一邊,當成垃圾。

男孩撿拾起來,左看右看,拉開拉鏈,裏面三個大格,兩個小格,還有三個像階梯一樣的小袋子,一個活動對疊的獨立小錢包,都還完好無損,只是略顯陳舊。“你真的不要了?”

“你要吧,送給你了。”

“诶,這裏寫着緒江,不是你的嗎?”

“是我的,緒江是我的筆名。”

“哦,那好吧,我要了。”男孩像是撿到寶貝,捧在手裏,把玩半天,突發奇想,在折疊扣緊的錢包的另一邊寫下“緒華”兩個字。他得意的舉起來,在L面前揚一楊:“你看。”

“什麽?”L一直忙着收拾。

“緒華,我剛剛取的筆名,好不好聽。”

“呵呵,可以。”

“你看哈,緒華和我的學名相結合,感覺是不是有點氣自光華,由內而外,表裏如一。”男孩自顧自臭美一番,得意一番。

“诶,是哦,是不錯哦。”L停下手裏的忙活,拿起來看一眼,投來贊許的目光。

“哈哈,謝了,這個歸我了。”男孩奪過錢包,誇張的在兩邊各親一口,放進自己的行李箱。

小男孩長大了,變成男孩,他給自己取了一個與另一個人相對應的聽起來還不錯的筆名。

緒華:我就是緒華,緒華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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