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同學W

九八年特大洪水災害,還沒放暑假,漫天的新聞報道哪裏的水位超标,那裏的河堤快要頂不住了,哪裏的鐵路樞紐被水淹了,火車無法開,南北斷接。

同學們人心惶惶,擔心放假回不了家,小魏将這些具體的情況告訴他:“老大,今年暑假回不去啦。”

“怎麽啦?”

“你看看新聞就知道啊,火車停開,火車票停售啊。”

“哦,是哦,诶,坐飛機呀,坐飛機可以的吧?”

“這……。”電話這頭,小魏支吾起來,擡手撓頭。

W說要彙錢過來,會盡快的彙錢過來給我們買機票,彙三個人的,阿珍,我,還有小魏,我們都無限感激,真到放假的時候,鐵路恢複通車,那錢就不必浪費了,我們都買了火車票回來,那年,我去了中山,玩幾天,到東莞,W告訴我哪裏下車,就在路邊,他開了一部黑色的女裝摩托車來接。

我們在一個不大但很幹淨的餐館吃中午飯,和在學校時一樣,兩菜一湯,記得其中一個是椒鹽排骨,大塊大塊的,看似稍有燒糊的炸雞腿,磊疊在一個白色橢圓的瓷碟上,一些細白的蒜粒,像甜筒雪糕上的點綴,鑲在裏面,看着很是誘人。

“吃吧,多吃點,不夠再點。”W坐在對面,右手手指甩着他的摩托車鑰匙,翹着二郎腿,背靠在沙灘椅的靠背上,一副輕松悠閑的神态,看着我。

“你呢?你也吃啊。”我倒是不好意思起來。

“我經常吃,不知道吃什麽好味道了,這時候也還不餓。”他坐直身子,把車鑰匙放在桌面,拿起筷子,象征性的挑了一個,放進嘴裏。

“阿X,要不要喝點酒啊?”櫃臺後面走出來一位中年,白衣黑褲,老遠的跟W打着招呼,彼此非常熟悉的樣子。

“你喝嗎?叫兩支啤酒?”

“不了,你知道我本來不喝酒的,坐車了更加不能喝。”

“不要了,待會有事做,晚上再喝。”W大聲的說,向着櫃臺。

在東莞玩了一個禮拜,他還是一樣,行色匆匆,風風火火,白天做事,晚上泡吧,開一部女裝摩托,邀上幾個同學朋友,呼啦啦的。

………………………

兩年半的中專生活結束,沒有分配,沒有适合的推薦,我們像是一群生出腳掌退卻尾巴的蝌蚪,生活,首先要找到一份工作。

九九年的元宵未過,我又來了東莞,因為哥哥在東莞上班,還有W的推薦,我想,找份事做應該不會太難,然……!

“其實,你可以跑跑業務的。”

“如果你再長高一點,如果你的英語再好一點,找一份工作應該就不會這麽難了。”

“你好,請問你們這邊招服務員嗎?”“誰做?是你本人嗎?”“是的,您好。”“哦,我們的男服務員起碼要求一米六五以上。”“那…,那…,你們這邊還要清潔工吧?”“你的證件呢?我看看。”我把自己的證件包括一張BEC證書給她,那位漂亮的人事部小姐左看右看,擡頭,面對我:“清潔工就不要做了,太浪費,你把你的電話號碼留給我吧,到時有适合的位置,我聯系你。”雖然一直也沒有等到她的電話,即便到底是連一份清潔工的工作都沒有得到!但她當時的表情和言語卻深深的印在我的腦海裏。

一天,十天,一個月,我就吃住在W的家裏,有一次,他母親回來,“我們平時在外面,家裏就這個仔,打擾就不會,只是,你不要向我這個兒子學習,他太貪玩,不長性的,定不下心來,做什麽都三心兩意的……。”阿姨像其他大多數的母親一樣,望子成龍心切。說了一大堆,對子女用貶低的方式來表達同樣博大的母愛。

談話後的第三天,他的母親叫她的妹夫幫我在夾板廠找到一份普工。三個月後,他的姨媽把我叫走了,“我聽我妹夫說你人很老實,又能吃苦,我就是要找一個這樣的人,但是,去我那裏工資不高的喲,開始是五百塊,做得好,我會幫你加,工作也不辛苦,就是看店,時間長一點。”見面也不寒暄,直接開門見山,後來我幫她做了四年,這是一位值得尊敬和感恩的老板娘!

題外之話,說到W的花心,我的老板娘總一副憤慨的表情:“這種人,……”而他的姨夫,我的老板卻很淡然:“這有什麽,人不風流枉少年。”即刻,老板娘狠狠的瞪他一眼。

呵呵,現在回想,我們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我是屬于那種被動學習的聽話的乖孩子,他是屬于那種主動學習的淘氣的壞孩子。

感謝他,甚至這些文字,或許都是受授了他當初的那個理想。

……………………

後面幾年,雖然同在一個鎮區,但是各有各的工作,我們甚少聚在一起,在我的心裏,不知幾時,悄然的,滿滿的裝着一個練煜,以至于小魏過來,我也淡漠了熱情。

仍記得,有一次,不記得是誰的生日,W打電話給我,小魏也打了電話給我:“華哥,晚上去哪裏玩?今天是個大日子……。”

“晚上再看吧。”晚上我竟然把這事忘了,直到小魏再次打電話,我告訴他們我的所在位置,車到樓下,也不記得我下來之後是給了他們一百還是兩百,當時都渾然不覺,那種行為像是打發,打發完了,自己回到練煜身邊,雖然小魏在車上重複的喊:“這麽重要的日子,你怎麽可以不去呢。”

但我把他們扔在馬路邊上,就是沒有跟着去。我像是一頭野豬,心,早已跟着練煜在山上狂奔,他喜歡賭金花,我就跟着他賭金花,他喜歡喝涼茶,我就陪他去杏林春。

再後來,練煜去了黃江,小魏也在黃江,在幫高佬的忙,第一次去找練煜,興沖沖的,順便去看小魏,早上通過電話的,下午到達,高佬卻說他生病了,在樓上睡覺,不下來,也沒讓我上去,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那天高佬的言行表情,加上他當時說出來的一些話語,估計是生我的氣了,悻悻然,沒坐多久,我也走了。

不知道是別人疏離了我,還是我疏離了別人,二零一二年,某天,一位平日在公司裏可以天上地下,男人女人,胡亂開玩笑的中老年女同事,拉了一張凳子,在我辦公桌旁邊坐下,看一眼四周,看着我,神秘兮兮的:“我告訴你你不要生氣哦。”

“什麽?”

“會不會生氣先?”

“什麽大不了的嘛?”

“我聽飯堂那個…矮的那個诶,她說啊,你這個人吶,開始的時候總是和別人很好很好,慢慢的就不好了,就對別人不理不睬了,這是不是真的呀?”

“哈哈,我們認識也有兩年多了,你自己覺得呢?”我停下手裏的功夫,大笑,仰着脖子。

“我看不像。”她眨巴幾下雙眼,像是一個非常好奇的小童。

“你轉過去,背對着我,再說一遍。”我嚴肅的。

“做乜嘢?做乜嘢要轉過去?做乜嘢要背對着你?”她萬分不解。

“哈哈哈,算了算了,正所謂旁觀者清,也許吧,也許那個人說對了,你走走走,給我滾蛋。”我又仰起脖子,大笑,并且佯裝生氣的把她推了出去。

疏離,渾然清晰之間,當我越來越想要找尋一個真實的自己,我們就越來越疏離。我像一只鴕鳥,幹脆把頭鑽進沙地。

生活,在拾起,在丢棄,很多人,很多事,感謝記憶,生成了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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