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內卷
葉珩有點擔心,不過承認他說的有理,再加上他自從見識過妖啊神啊之後,膽量已逐步有了提高,倒是沒有再大驚小怪,只捏着拳頭端坐着。
白龍見他一副鼓足勇氣迎接痛擊的模樣,便伸手搓了搓他的臉:“你有我呢,不用緊張。”
葉珩點點頭:“可你也要小心,對面說不定就是昨晚那不是人的玩意兒呢!”
對他而言,但凡不是人,那就有夠可怕。就算是神仙,這樣茍茍嗖嗖地窺探別人也挺怪的,況且,對于天意,對于那個愛捏他臉的神仙,他現在是畏比敬多。
船行到中央粥棚,家丁們基本已經做好了開工的準備,他過去翻閱了一下這幾天的登記名冊,便宣布開棚,投入到施粥的隊伍裏。
然而剛盛了不到十碗粥,邊上供人食粥的站棚裏就有幾人倒在了地上。負責回收粥碗清洗的一名家丁大驚,連忙擦幹手要去禀報葉珩,但還是晚了一步,因為已經有個男子蹲在臺階上大喊了起來:“啊!這粥有問題!吃了肚子疼!這邊都倒了好幾個了!”
此言一出,整個粥棚嘩然,葉珩連忙放下盛粥的大勺:“安靜!安靜一下,大家稍安勿躁,我們施粥那麽久都沒出事,這其中說不定有誤會!我們現在暫停施粥,馬上請大夫過來看看情況。”
他說罷,對着旁邊負責登記的一名家丁道:“快,劃我的船就近去找!”
其他人見了,也有樣學樣地安撫底下人的情緒。
由于事情發現得早,衆人也都在這兒領過好多天粥了,所以暫時也就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起來。
葉珩長舒一口氣,親自到站棚那兒看了一下,發覺那些人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且全都佝偻成了一團,呻yin聲小得像貓叫,于是叮囑家丁先不要洗掉剛才那幾只粥碗,等一會兒大夫來驗。
他叮囑得很大聲——不管粥裏有沒有問題,他必須說出來,讓別人覺得他問心無愧。
做完這些,他已經沒有話可說,正想找白龍打個商量,一回頭卻發覺白龍不知何時消失了。
他好生奇怪,讓邊上人顧一下施粥位,随即跑到粥棚後方的小廚房和米倉那兒,果然見到白龍從小廚房裏鑽了出來。
葉珩猜到他是去試毒了,忙上前問道:“怎麽樣?”
白龍答道:“五口大鍋裏煮的都是新的粥,其中三口都有少許問題,應該是之前那批粥殘留下的藥,現在都被倒進了泔水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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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珩點點頭,一掀廚房簾子,裏頭是自家廚娘手下的幫工,正在飛快刷鍋準備重新煮粥。見到葉珩進來,神情是相當緊張,說話都咬了舌頭:“道……少爺。”
葉珩瞪視了他:“你煮粥中途離開過?”
幫工點點頭,既怕又激動:“是去邊上出了個小恭……因為實在憋不住了,我真的是很快就回來了!我真的……真的……”
葉珩打量了他兩眼,感覺他實在是沒必要撒謊,同時确定這是一樁人為的事——否則對方直接附身即可,何必搞得這麽複雜。
“知道了,你先放下這些,去問問周圍值守的人,有沒有見到可疑人物靠近廚房,問的時候要悄悄的,別給人抓住把柄,有的話趕緊過來告訴我。”
“哎!”
幫工急于找人洗刷自己的冤屈,立刻小跑得沒了影兒,白龍放下簾子,一打響指,鍋和刷子自己就動了起來,他則轉向葉珩道:“下藥到現在沒有過去太久,那人說不定還在這附近。”
“下藥的人去哪兒了不知道,但那個喊肚子痛的肯定和他是一夥兒的,否則他也該無聲無息地倒下去,哪能發出那麽大的聲引人注目?”葉珩嘆了口氣,“看起來爹說得沒錯,我們不找麻煩,麻煩也會自動尋來,還用這種手段,真的是缺了大德了!”
兩人商量一陣,幫工回來了,苦着一張臉,顯然是啥也沒打聽出來。
葉珩失落之餘,也覺得這是必然,如果有人看到,事情也不至于到這個地步了。
他讓幫工返回臺上,要他從所有鍋中各盛出一碗帶過來,好讓他知道那幾口鍋裏的粥是“清白”的,結果就有人跑來報告:“葉公子,大夫來了,您快到前頭去主持一下吧!”
“那你先去吧,”白龍輕輕推了葉珩一把,“這邊粥過會兒就能好,我馬上跟過去。”
葉珩來到站棚,大夫已經替一個倒在地上的人搭完了脈,又驗過了三五碗剩粥,最終作出了明确的診斷:“看情況,是誤服了雷公藤粉末,還好食用的量不多,先灌水催吐吧。若有條件,再取些鮮蘿蔔來,每人一根搗碎喂下去,很快就能好了。”
葉珩立刻指揮人去取溫水和蘿蔔,随即又問:“敢問大夫,這雷公藤是何物?”
大夫站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一種草藥,分量用得恰當,可以治風濕、腰腿痛和麻風。”
葉珩一聽這所治之症,心中暗自記下了雷公藤的名字,卻不想聽到有人質問道:“如果我沒記錯,上回是你說你親爹有風濕,重病在床,現在怎麽卻不認得治風濕的藥?”
葉珩循聲望去,一眼見到了方才在站棚外大喊大叫的男人,後者也窩在在站棚中,抱着腹部靠在柱子,僞裝出一種虛假的虛弱。
這下葉珩确定此人就是裝的了,心中冷冷一哂,随即道:“治風濕的藥又不止一種,家裏的方子多用防風和透骨草,我不識得此物也不奇怪啊?倒是你,症狀好像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呢,莫不是中了別的毒?”
他說着,一扭頭看向了大夫,無縫連接地繼續說道:“大夫,診金我不少您的,不如您多瞧瞧其他患者,以防萬一呢。”
大夫重新蹲下,伸手去搭男人的脈搏,男人沒有動自己“無力”的胳膊,然而很有力地回了嘴:“你少假惺惺裝一副好人樣,如果不是我剛才用盡全身力氣大喊,現在這棚裏還不知道會躺多少個人呢!”
他話剛出口,外頭一時起了許多騷動。葉珩皺了皺眉頭,不經意朝後廚的方向望了一眼,正見人提了一大桶溫水來。
葉珩拿來碗,親自倒了水讓手下人分給病人,最後一碗他拿到男人面前,問大夫:“他怎麽樣?”
男人卻是搶答道:“大夫剛說了,從脈象上看,我的胃被刺激到了,但是運氣好,只吃了一口,所以沒什麽大礙。”
“哦。”葉珩把水一遞,“那請喝吧。”
男人卻是沒接:“誰知道你這水安不安全?”
葉珩瞥了他一眼,喝了一口碗裏的水:“怎麽樣,滿意了吧?”
男人悶悶地哼了一聲,接過水喝了下去。
趁着他的嘴被水堵上,葉珩站起身,朝着人群拍了拍手,把人們分散的注意力歸攏到自己身上:“新鮮蘿蔔過一會兒會運來,新熬的粥馬上也煮好了,保證沒有任何問題,大家站在隊伍裏不要亂動,安靜等待,馬上就能如常領粥了。”
分散的隊伍逐漸有收攏的趨勢,然而就在衆人放低聲音之後,又有一個聲音從人群中冒了出來:“可是葉公子,那些粥裏怎麽會有毒呢?放毒的人會不會就在發粥的人當中啊?”
這一聲可真是“抛磚引玉”,馬上有人接着道:“是啊,如果是那樣,新煮出的粥還是有可能被下毒啊!”
“一定要把毒的來源查清才行!”
“葉家是不是和人結了怨仇,所以被人報複啊?”
他們鬧得如百家争鳴一般,葉公子一個字還沒說,下句話又蹦到了他的臉上,搞得他思緒全亂,一句道理也講不清了。
“大家別慌,聽我說兩句!”
葉珩一瞧,發覺大夫不知何時竟跑上臺來,他正值壯年,中氣十足,倒是成功蓋過了一衆喧嘩:“雷公藤多用搗爛後敷在患處治療風濕,所以會被制成膏藥,也許是誰摸過膏藥後不小心沾上的,不一定和陰謀有關。只要将手清洗幹淨,便不會再污染到飯食了!”
葉珩聽在耳中,疑在心中——大夫表面上是為他說話,可實際上不就坐實了毒來自他們自己嗎?
幸而此時,白龍挑着兩大桶剛煮好的粥到了臺上:“你們要怕有毒,那就我先嘗!”
這一聲如勁風,直接将底下人鎮住了,葉珩一愣,忽然道:“不,我來嘗!以後每添一鍋新粥,我都替你們先嘗一口!”
他說着擠開了白龍,自己拿起大勺,刮了薄薄一層粥到碗中,對着粥吹上幾口,還不等真的涼下來便喝了下去。
粥好像是一團火在他喉嚨裏,好不容易咽了下去,他把空了的碗展示給人看:“看!我喝完了,沒事!”
排隊的男女老少集體松了口氣,這回真正往前走了好幾步,是個積極要粥的模樣。
兩個桶,盛起來是慢了些,不過其他人則都端上鍋去後方處理可疑的粥了,白龍又不好當衆施術,只能和葉珩盡量快速地舀粥,還要小心不燙到人。
如此盛了二十多碗,遠處忽然有人叫道:“哎!隔壁兩條街有發花卷,上面還沾肉沫子呢!想吃的上船!”
葉珩擡頭望去,就見有人搖了兩艘船來,朝着排隊的人大呼,而後排等了好久都沒吃上的人,哪裏還能受那葷腥的誘惑?當即散開,争相往船上去了,就是沒能擠上去的,也踩在葉珩遣人搭的木板道上,跟着船一路奔跑過去。
葉珩心中一動,立刻明了。今天下毒的,肯定就是發花卷的人,要不然這兩艘船,能恰到好處且公然地把人給引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