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老熟人

“你确定?”

白龍眉頭微皺,懷疑葉珩是不信自己有能力編好說辭,然而葉珩背對着他,沒察覺到他這細微情緒,只繼續道:

“施粥這種事,雖然我以前沒督辦過,但往年京城裏也有逢雪災施過粥,我記得那時沒那麽難,基本就是找個寺廟道觀——那裏地方大,人手又是現成的,只要把米運過去,大家把錢給到位就行。挂的是商會的名頭,捐大頭的人輪番過去亮個相,就成了。”

葉珩說完,擡眼看到有人前來搬走鍋和碗,便放下筆對他們做了番給字和葉子上顏料漆彩的交待,而後道:“我去一趟高府,不會去吃飯了,你們要是還餓就輪番到我家去吃一頓,讓廚娘把備給我的菜分了。”

見到高嘉義,葉珩還未開口,對方就一臉肅然道:“你的事我聽說了,巡檢司那邊早上剛披露消息給我,說是雨水把屍身上留下的證據都沖去差不多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人都是溺死的,身上的傷是剛死後打的。”

葉珩恍然:“也就是說,那些傷就是他們為了嫁禍我才打出來的!”

“正是如此,不過……”高嘉義神情裏透出一絲痛惜,“夜間巡邏的人太少,真兇怕是難找了,這将變成一樁懸案,為賢弟洗脫兇名的效果會大打折扣。”

葉珩早料到事情如此,擺擺手道:“……算了,髒水總有人要潑的,惹不起我躲得起。我今天來就是要跟你說,最先開的那個粥棚,我準備……”

他将自己的決定告訴了高嘉義,最後很抱歉道:“沒先告知你就動手拆了,我也是過意不去,待雨停之後,我一定好好補償你。”

高嘉義搖頭道:“哪裏,你都遭了這樣的罪,關掉粥棚也是正常。”說着他又恨道,“別管那賊殺才了!我已派人暗中盯着他了,雨停之前定能尋到他的毛病,明春他若有膽有機會致仕,我有的是法子對付他。”

葉珩先是點點頭,随後反應過來:“怎麽,難道他今年也參考了?”

“是啊,我聽另一位參加文試的公子說的。”

葉珩一聽,立刻拱手道:“先前事多,我都忘記這茬了,所以高兄已是榜上有名了對不對?恭喜恭喜啊!”

“按考試時的情況看,我肯定是榜上有名,不過今年大雨,許是考慮到百姓出行不便,到現在還沒放榜,這榜上到底有誰,還是未知啊。”高嘉義嘆了口氣,“要不然,我爹也不會讓我這般小心翼翼地龜縮在家中。”

“這怎麽就叫龜縮了呢?”葉珩見他口氣中有些許沮喪,伸手抓起面前果盤中的一顆大鴨梨,吭哧咬了一口,嘻嘻哈哈地打趣兒道,“你跟嫂子天天無憂無慮地待在府中,我羨慕還來不及呢!”

高嘉義登時就臉紅了:“什麽無憂無慮,妙妙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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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人怎麽啦!”

房門忽然“咚”一聲大開,葉珩一回頭,就見到了上回那潑辣女子——想必也就是高嘉義口中的“妙妙”了。

葉珩放下梨,正要打招呼,就見妙妙氣勢洶洶地朝高嘉義走過去:“我就知道你今天要說我壞話,被我逮到了吧!”

“我哪裏要說壞話!”高嘉義先發制人,上去把妙妙給抱住,“再說你怎麽能聽牆根呢?”

妙妙身手矯健,一擺腰就掙脫了他的鉗制,又給了他一掌:“你不鬼鬼祟祟的惹我懷疑,我為什麽要來聽你的牆根?”

高嘉義側身躲過,順勢抓了她的胳膊:“我和葉老弟談論的是重要的大事,當然不能大張旗鼓!”

他倆你一言我一語地過起招來,葉珩話還沒說完不能走,幹脆把門一關,自己靠在牆角,邊吃梨邊洞察着情況,想要瞅準時機插一句嘴來緩解這兩人的矛盾。

大概是覺得在葉珩面前打太丢臉,高嘉義出招也很淩厲,不過每次真把人抓到了,手上并不真使勁兒,因為不是要和未過門的妻子對着幹,而是要表示自己沒做見不得人的事,不受妙妙的髒水。

妙妙漸漸明白了他的意思,暫時罷休了,不過抱着高嘉義的胳膊一起擠在了座位上:“你們說什麽話,我也要聽。”

高嘉義無奈地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坐好:“好好好,聽聽聽。”

葉珩就從角落裏出來了,把梨核放下,擦着手微笑道:“高兄和嫂子感情真好。”

妙妙這才認真看了他,問道:“我那高大的弟妹呢?”

葉珩還沒來得及回答,高嘉義先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轉頭對葉珩道,“賢弟莫見怪,妙妙是苗疆女子,不懂京中交際的繁文缛節,中原的話她有時還講不流暢。”

“不會不會,我自己也沒讀過什麽書。”葉珩朝妙妙道,“你說的是江浔吧!我怕你見了他生出什麽誤會,所以就讓他在船上等我了。”

“你可以讓他進來,”妙妙似乎覺得他很上道,非常大度地告訴他,“我看着他,就沒事。”

葉珩從來喜歡直白的人,一點沒覺得被冒犯,反而覺得她有趣:“那下次我就讓他進來了!這次就算了,我再說一事便要趕去城西了。”

妙妙見狀再不多話了,抓過高嘉義的手,開始捏他的手指頭玩兒,而葉珩也不再浪費時間,同高嘉義直言道:“高兄,你的人手能否再借我一陣子?我準備再找一處施粥。”

“沒問題,那些人我本就打算一借到底的。”高嘉義随妙妙在自己身上東扯扯西拉拉,只目不轉睛地看着葉珩,“這次你打算把粥棚建在哪兒呢?”

葉珩搖搖頭:“地點還沒完全定下來,不過這次我不打算建棚了,太費時間,我打算直接征用現成的廟宇,那些地方本來就離鬧市遠些,偶會收留些人挂單過夜,借此機會,我還可順便将一部分的食物給到廟裏的師傅們,讓他們也吃上飯。”

“這樣合适嗎?之前上頭不就不允許人在廟裏做大供養來着?”

葉珩不以為意道:“不妨事。如果這些和尚同意幫忙維持秩序,一起參與施粥,那就算是我雇傭他們,這就不算供養。”

高嘉義一思索,覺得也有道理:“那便好。”

“對了!我還有一事想問,”葉珩餘光瞥到妙妙捏了高嘉義一绺頭發編小辮兒,忍笑忍得辛苦,語速都變快了,“宮裏頭對這次有命令開倉麽?”

“有,西北邊的城門那兒有放粥的,不過時段不長,而且京城已經封了,除了部分官員,還有炭車菜車等,其餘人進出都要經過極嚴格的查問。”高嘉義面不改色,好像已經習慣了妙妙的舉動,“聖上這回也難做,附近幾個州府都在下雨,宮裏都撥了款去疏水救援,現在護城河岸都快加高成一座牆了,可是雨還沒停。再這樣下去,施粥會變得日益重要,也變得日益艱難,一個不小心,甭說你我,就連聖上的名聲也會受拖累。”

一番話談下來,葉珩心情沉重,直至走到高府的大門前,才定了定心神,把表情收了一收,裝作若無其事地跨出門去——不是相對白龍隐瞞,而是不想讓其他人同他一道不悅。

可是他走到船前,卻發覺船上空空如也。

“白龍?”他驚疑地喊了一聲,但不是大喊,因為不便在友人的家門前喧嘩,“白龍?”

他喊了四五聲沒回應,回身想問問高府的看門人,結果剛邁出一步,身後便響起聲音:“在這裏。”

葉珩連忙轉身,看到白龍自街角的一棵樹上飛躍到自己身後,便問道:“你上那兒去幹嘛?”

“……你很久沒出來,我擔心你,所以登高看一看。”白龍說着,目光從他的眼滑向他的手,“你怎麽端了一盆水果出來?”

“哦!這個呀,”葉珩把那一盆水果遞到他手裏,“妙妙給的。”

白龍一臉狐疑:“妙妙是誰?”

“就是上回把高兄扛走的那名小娘子,跟他訂了親的那個,”葉珩邊說邊走到船上,搖搖晃晃地開始扯系船柱上的繩子,“算是我嫂子吧。”

白龍抱着瓜果上了船,悶聲悶氣道:“那你為什麽要管她叫妙妙?”

“我又不知道她的閨名,高兄那麽叫,我就跟着……诶?”葉珩突然反應過來,扭頭一望他沉着的臉,當即笑起來,“你怎麽還學人小姑娘吃飛醋啊?人家都專門讓我拿給你吃的诶。”

白龍抱着盆往船篷裏一坐,半張臉沒在了黑影裏:“我不愛吃甜的,這都是你愛吃的。”

葉珩哈哈笑着扯掉繩子,腳步輕快地同他一道進了船篷:“知道了,那我以後叫你浔浔好了吧?我當着所有人的面都叫你浔浔,這待遇怎麽樣?”

白龍“哼”了一聲,把瓜果塞回到葉珩懷裏:“去小粥棚?”

“嗯……不,先往家走一趟,我有事找個人。”

白龍把船駛到大街中央:“找誰?”

“這個嘛……”葉珩放下水果,轉身抱住他的胳膊,笑嘻嘻道,“是老熟人,你見了收一收威壓,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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