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快人心
“你說的老熟人,就是這個攪屎棍?”
白龍盯着眼前的杜奇衍,面色不善,後者則直接縮到了葉珩身後:“葉公子,保護我呀!”
“嘿嘿嘿……”葉珩朝白龍笑彎了眼睛,随後伸手往杜奇衍胳膊上輕輕一打,“快,發個毒誓,以後不準對他不敬。”
“啊?”
“啊什麽啊?都說了他不害人,這幾天還跟我一道在外頭施粥呢,別守着你那老古板的一套了,麻利點兒!”
要對妖精起誓,杜奇衍還是有點不情願,不過一來葉珩打了包票,二來自己修為低淺,惹不起對方,他也只好夾緊尾巴,伏低做小地當起了孫子:“好吧,諸神在上,我杜奇衍發誓,以後再也不會對……對……”
葉珩給他補全了名字:“江浔。”
杜奇衍一點頭,接過話繼續道:“再也不會對江浔不敬,如有違誓,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倒也不必,”白龍冷眼看向他,“罰去茅坑吃屎就好。”
杜奇衍只好把誓言修改了一番,說完他擡手捂嘴,跑到一旁幹嘔去了——過去的經歷翻湧上來,他現在感覺是身臨其境,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了。
葉珩看了,朝白龍一皺鼻子:“你讓他發的這個誓言的确夠毒的。”
“是嗎?”白龍一勾唇角,是個心情大好的模樣,“那是因為你們不知天打雷劈的威力啊。”
“好了,我不跟你掰扯,我爹還不知道我在此地資助了人,店裏掌櫃夥計我都通好氣兒了,你現在算是知道我一個秘密,可以适當拿捏我,這還不夠麽?”
“夠了,只不過我不會拿這事兒拿捏你罷了。”白龍瞥了眼埋頭在角落的杜奇衍,“所以你找他做什麽?”
葉珩沉吟片刻:“告訴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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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你突然消失,很久都不在京城,是不是去了東面的什麽河?”
“沒錯,”白龍一點頭,藍眼睛透了光,“你記起來了?”
葉珩見他眼中浸滿欣喜,一時倒無聲了,片刻後才朝牆角一指:“不是,是他算出來的。”
藍眼睛果然就收束了光芒,漸漸黯淡了下來。
葉珩不知說什麽,只好上前拉住他的手:“他還是很有用的,接連蔔的幾個卦都挺準,要不是他,好多事我都不一定能接受相信呢。”
他刻意沒提那個和白龍肖似的神仙男子,白龍當然也聽了出來,心中熨帖,也放緩了口氣:“那你這次來找他是作甚?”
“我想讓他幫我測一測,下一個施粥地點設在哪兒最合适。”葉珩好脾氣地揉了揉他的手腕,“哎,你把果盆拿出來,撿幾個水果給我。”
白龍把果盆變出來,看他挑挑揀揀出來好幾個放到一邊,不解道:“你不是拿來吃嗎?”
“不啊。”葉珩仔細端詳比較兩只大白梨,把更光潔的那個拿出來放到桌上,“這些都是給他擺來供神的,供了神,好算卦。”
“供神的話可以挑好的,但不要給太多,我也要吃的。”
葉珩聞言擡頭看他,發覺他的神情是種王者般的坦然,不由得笑出了聲:“知道啦,浔浔。”
占蔔的吉利方位一出,竟和葉珩設想的如出一轍——那個方位正好有座通慧寺在。
葉珩大喜:“果然是個吉利場所,怪不得往年商會的人都在那兒施粥呢!”
他站起身,拉着白龍就往外走,邊走邊道:“多謝你啦!供完神的水果你好好吃掉吧!要是在屋裏頭待着悶了,就跟店家講一聲,我給他們留了艘船。不過你遇到姓陰的,還有挂着“陰記”牌子的店鋪要躲着走,他那人不能靠近,會變得不幸。”
杜奇衍起身送他們,同時“嗯嗯好好”答應着葉珩的話。
葉珩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什麽,随口問道:“之前那大爺最近過得如何?我沒斷他房錢,不過進寶也沒留心他,店小二沒再欺負他吧?”
杜奇衍愣了一下,終于明白了過來:“哦,您說的是吳舉人吧?他這些天一直在房裏用功,偶爾出來走動,瞧着精神不錯,應該是沒受苛待。再說店小二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敢随便欺負他呀!”
“那就行。”葉珩對這回答還算滿意,匆匆離開了再沒回頭。
杜奇衍松了口氣,趕緊閉門飛奔回桌邊,準備立刻享用供品,結果發覺那些水果外竟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冰,硬邦邦涼嗖嗖,像幾個滾圓的大雪球——是誰幹的,一目了然。
幸而杜奇衍是個随遇而安的人,受了委屈之後,他當即決定躺回床上睡覺,以遠離此種苦悶。
天光晦暗,他這一覺睡到晚上小二前來送飯,起床之後他掃了一眼“大雪球”,發覺它們全成了“大煤球”,立刻問小二要了一盆水來。
把兩顆“大煤球”泡在水盆裏,他痛痛快快地吃完了飯,随即将手伸進水盆,捏碎了水果表面包裹的最後一層薄冰殼,抓出了兩只紫黑紫黑的凍秋梨。
用小刀一剖,酸酸甜甜,吃得他樂不可支:“想陰我,失算了吧!”
不到三天,通慧寺被重新裝點一番,周圍的大道兩側全都裝上了高出水面許多的木板小道,裏面也鋪上木板,弄成了和粥棚差不多的模樣。
寺裏的和尚早就餓得快要渡不了衆生了,葉珩一開口,立馬就答應提供幫助,并且在葉珩的要求下,所有僧人都簽下了雇傭的契券,表明自己的口食薪金是辛苦勞作所得,絕沒有貪葉珩的半分供養。
由于和尚們早有過施粥的經驗,葉珩只稍一指導,他們便立刻能夠投入幹活兒,鼓搗起來比家丁們還積極,火頭僧日常做大鍋菜,一把鐵鏟也使得比廚子更麻溜,而災民們本就習慣尋求寺廟庇護,這一下子就來了一大堆人,聲勢比中央大街的陰記還要猛,而且來的全是貨真價實的窮苦百姓,沒人在那兒造謠生事,全是老老實實喝粥,企盼着雨季早日過去。
像對待小粥棚的人一般,葉珩也租住了附近唯一一家還有人的客棧,讓年邁病重的人住進去,細心調養着。為防有心人來搗亂,他還特意請了幾位武僧鎮場子,效果相當顯著,原本來客棧偷食物的小偷被當場擒獲,并用武力感化,放下屠刀在廚房裏煮藥,并獲得了每日多一個香蔥煎餅的報酬。
滾滾如濤的人在飛速消耗着葉府的白銀,然而從開設粥棚到現在,葉珩發覺自己也只耗費了十萬兩白銀——哪怕他已經開始在粥裏加細細的肉糜,哪怕他借此機會讓衆人參與到建造臨時栖身的木板房,哪怕他買了千床厚被褥,哪怕他購買了更多的船用來運輸,用來搜尋被困在家裏的人,哪怕他開始找人專門負責劃船運送,額外付他們一錠銀子做工錢。
葉珩看着仍纏綿病榻的親爹,長長嘆息一聲——不夠,遠遠不夠,才只花了目标的一個小頭啊!
他開始訂購雨具,開始擴大木板路覆蓋的街坊,引更多人能方便地到寺廟來領粥喝。
他開始雇更多的大夫來檢查病人的身體狀況。
葉珩每晚看着小金庫裏剩下的錢,恨不得把自己房裏那一箱子胡椒給點了,但又不能夠,所以夜裏又開始唉聲嘆氣。
然而他嘆氣了不到兩天,街上就傳來了消息,說陰記的鋪子出了事兒。
“什麽?他們的鋪子被砸塌了?”
葉珩刷牙時還睡眼惺忪,一聽招財說了這個,立刻精神起來:“怎麽回事兒?”
“這事兒我也是去買菜的時候聽說的啊,不包全真。”招財彎下腰,湊到他和白龍跟前,輕聲道,“陰二公子這連日來發放花卷,周圍也開始有富戶效仿,開始在周圍發豆沙饅頭,焖面條兒,醬香春餅什麽的,周圍兩個坊的人一來,看得眼花缭亂,逛街一樣地要吃的,所以散了好些人出去。”
葉珩一下子了然:“那依陰俊的性子,必然是不肯讓人走的,他是不是又去給人下藥了?”
“比下藥複雜!”招財煞有其事道,“有人從豆沙饅頭裏吃出了滑蟲,有人吃焖面條當街一瀉千裏,有人說做春餅的大師傅邊揉面邊擤鼻涕,所以幾天之後,又有不少人回到了陰記的鋪子吃花卷。”
葉珩知道事情沒完,催道:“那其他幾個鋪子呢?”
“焖面條那家因為招牌都被弄髒了,不好開下去,直接關了。做春餅的選擇讓大師傅當場做,豆沙饅頭那家麽,下午還是有人去吃的,因為那幾家出了事兒之後,陰記就限量供應花卷了,申時必定收攤,如果來的人多,收攤更早。”
葉珩點點頭:“懂了,他是經不起折騰,所以既要打擊對手,又要留着對手。”
招財頗以為然:“是啊!不過今兒早上,天上砸下一個大冰雹,正把他們鋪子的房頂給砸了個稀爛!”
“嚯!”葉珩一拍手,“大快人心啊!”
“還不止呢,那顆冰雹上寫了八個大字——嘩衆取寵,暗箭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