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滅門之禍 李掌櫃的秘密

孟夫人說完此話,行了幾步上前将屋門關上。

她先前正好把丫鬟們都打發去忙了,此時也不用趕人,關好門之後才在軟椅上坐下,再次開口道:“孟家除了面上的商鋪外,最緊要的就是船行漕運生意。”說這話時她微微偏頭,是朝着栾昇解釋的。

接着才轉向女兒,繼續道:“這生意利潤頗豐,但也難做,全靠一些老主顧關照,人家既然關照了咱們的生意,咱們自然也得明白,有些事該裝傻時就得裝傻。”

孟夫人長嘆了一口氣:“這其中呢,有一位出手極為闊綽的老主顧,常讓你爹去給他運貨,一來二去,兩人就相熟了。這位主顧每次拉貨的地方也偏僻,送貨的地方也偏僻,貨又吃水極深,不知道運得到底是什麽,不過出于種種顧慮,你爹從來也沒問過。直到有一次,那主顧又叫你爹去運貨,随後在河道上遇到了仇家追殺,整個船隊都沉了,你爹水性好,當又有李掌櫃拼死護着,才活了下來。”

說到這裏,孟夫人神色複雜了許多:“那主顧和他的手下也是狠人,拼着命把來追殺仇人都殺了,兩撥人,加上被牽扯進去的咱們家水手,竟然只活了你爹和李掌櫃。也就是在這場生死之戰中,李掌櫃傷了根本。”

孟夫人說的時候沒有帶什麽血腥的形容,可就這短短幾句話,就足以體現出,孟老爺經歷了一場多麽可怕的殺戮。

孟夫人停住了,看向栾昇,極為鄭重地道:“盛公子,現下雖然三書六禮還未全部完成,可我既然能對你和岚兒說這些,心裏已是把你當做了一家人。接下來我要說的,會引來滔天大禍,你若是心有顧慮,我也能理解,你權當今日未曾見過我,也從未遇見過岚兒。”

栾昇還未來得及答話,孟岚就搶先說道:“娘,他不是這種人。”

栾昇聞言深深地看了孟岚一眼,颔首道:“岳母,您放心吧,雖然還未成禮,但岚兒是我娘子、孟家是我岳家的事不會改變的。”

孟夫人露出一個寬慰的笑來:“我不是試探巒兒你,正是因為太喜歡你,太想讓你當我家女婿了,所以才有些患得患失,你不要在意。”

孟岚敏銳地發現,她娘突然間變了稱呼,之前無論多喜歡栾昇,還是稱他為盛公子,而剛剛,竟然已經稱他為巒兒了?

栾昇也意識到了,怔了一下,随後也露出一個淡得幾乎發覺不了的笑容,回道:“我明白。”

孟夫人溫柔點頭,接着道:“那主顧撐着最後一口氣,央求你爹照拂他的家眷,作為回報,他告訴了你爹一片鐵礦石脈。他每次運送的貨物,其實都是鐵礦石。”

孟岚吓得幾乎要跳起來,礦山是朝廷嚴管嚴打的禁品之首,有了鐵礦石就能冶煉兵器,要是數目巨大的話,供給一個軍隊都不在話下,這也導致和鐵礦石有關的案子,幾乎都和謀逆産生了聯系。

她着急問道:“爹怎麽做的?”

孟夫人面有哀色:“等你爹做好了萬全準備,去探視那主顧家眷時,發現他們早已被滅門了。你爹哪裏還敢再管,繞了路回轉,之後也沒去過那片鐵礦石脈。可咱們家替人運過鐵礦石是實打實的,若真要追究起來,咱們家定然逃脫不了從犯的罪名。”

栾昇的眉頭緊緊皺起,他人在鄉野,卻一直心系前朝,可這些年來,很少聽說過滅門慘案,僅有的幾個也都已經破了,證據也很缜密。孟夫人沒有騙他的必要,那只能是有人壓下了這樁案子。

鐵礦石事關重大,能下狠手滅了那主顧滿門的,絕不會是尋常的仇家,很有可能就是這礦石的買主之一,怕事情敗露才痛下殺手。可又有誰能夠有這麽大的能量,能不聲不響的壓下這等大案?又有誰需要這些礦石呢?買了這些礦石,是要自己屯兵,還是要倒賣給外族賊人?無論是為了什麽,背後之人都所圖不小。

這事情是孟岚幼時發生的,距今已經十幾年,要再去抽絲剝繭的探查,實在是難于登天。

不過在栾昇看來,孟家既然牽扯上了這樁案子,卻還能平平安安過了十幾年,說明那背後之人是完全不知道有人逃脫的,對孟家來說,幾乎沒有威脅。

不。

栾昇眸中精光一閃。若是有人恰巧認識了這個背後之人,恰巧知道孟老爺的遭遇,那孟家還是會陷入被動的局面,甚至也會迎來一場滅門慘案。

知道這件事的,除了孟老爺,只有李掌櫃了。

可他和孟岚聽到的李掌櫃和徐通判談話的內容,一點也不像這種捅了天的大事,要真是這事,徐通判絕對不會有閑心和李掌櫃說些有的沒的威脅他。

幾乎可以确定,徐通判和李掌櫃商議的不是此事,那到底是什麽呢?

孟岚的心思極亂,她經營鋪子也有好些日子,自然明白買賣運送鐵礦石是足以殺頭的大罪。孟家基業被毀事小,家裏人平安才是事大,若此事真有被發現的那一天......孟岚不敢去想。

慌亂間,她聽栾昇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還是那樣的平靜,似乎孟夫人告訴他們的不是殺頭的禍事,而是鄰居家的閑話。

“岳母,您放心,這等大事是萬萬等不到十幾年後再清算的,孟家定然無事。”

孟岚擡頭去看他,因為離得太近,只能看到他刀削般的下颔和來回起伏的喉結。

說完,栾昇低下頭,正巧撞上孟岚的視線,他就這樣看着她的杏眼說道:“我會和岚兒去查清楚李掌櫃和徐通判想做什麽的。”他又轉過頭,對孟夫人道:“您就安心在家,好好準備我倆的親事吧。”

孟岚被栾昇牽着手拉出來時還有點神思恍惚。栾昇沉穩她是知道的,但是當他用肯定的語氣說孟家定然無事,甚至還讓孟夫人安心準備親事時,孟岚心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蕩漾開來。

他好像真的是個值得信賴的人,甚至,是一個可以依賴的人。

栾昇走在前面,沒留意到孟岚在胡思亂想,只是拉着她的手,覺得她的步子有些慢,于是停下來問她:“還在想李掌櫃的事?”

“啊?”孟岚晃了晃神,才反應過來:“哦,沒錯。”

她确實有些擔憂,徐通判那麽志在必得的語調,怎麽也不可能是件小事,可也确實像栾昇所言,應該不是十幾年前鐵礦石的事兒,否則李掌櫃和她們孟家,估計都已成了刀下亡魂。

到底是什麽呢?能夠讓徐通判和張太守動心的,一定是有利益的事兒,也一定是與李掌櫃有關的事兒。

栾昇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溫聲安撫:“想知道他們說了什麽,還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

孟岚好奇:“什麽辦法?”

“那就是,直接去問李掌櫃。”

孟岚呆滞,猶豫道:“啊,他真的會說嗎?會說實話嗎?”

栾昇看她呆呆的模樣,嘴巴無意識的鼓起,大大的眼睛也因為迷茫而一眨一眨的,覺得十分可愛,便起了揶揄她的心思:“會不會說,能不能說實話,到時候,就得看你的功力了。”

“我?我能有什麽功力?我又不會武功。”

“可是你了解這些掌櫃們啊。”

這倒是實話,雖然孟岚和許多掌櫃接觸的不多,但他們平日的喜好習慣,甚至家中情況,孟岚還是大概知道一些的。

孟岚聽他這麽說,細細回憶了起來,過了一會兒,皺眉道:“我還真想起來了一個小事兒,還是劉姨有次和我閑聊時候說的。”

“嗯?說說看。”

“李掌櫃膝下并無一兒半女,娘剛才也說了,李掌櫃當年在救我爹時傷了根本。可一個月前,他卻招了一個乳母。當時劉姨還開玩笑說李掌櫃莫不是老樹發了芽,但之後李掌櫃對外說這是替他妻兄招的乳母,再加上他并無什麽麟兒誕生的消息,大家也都信了。”

孟岚嚴肅道:“若僅是如此也就罷了,李掌櫃雖然和他妻子感情不佳,但要是說給妻兄幫點小忙,也能說得過去。問題是這些年來,李掌櫃和妻子關系不好的原因,正是傳言他妻子不能生育。”

栾昇瞬間就明白了:“按照岳母所說的,那李掌櫃和妻子感情不佳就立不住了,明明是李掌櫃有問題。”

孟岚點點頭:“沒錯!”

栾昇沉吟片刻,做了一個頗為大膽的猜測:“興許,李掌櫃治好了病,現在有孩子了呢?也許岳母是對的,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孩子,讓他有了不得不瞞着孟家和徐通判、張太守來往的苦衷。”

孟岚瞪大了眼睛。

栾昇補充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你更應該直接問李掌櫃了。”

此刻,酒樓後院側間,李掌櫃正抱着一個小小的嬰孩兒,輕聲哼着哄他入睡的小曲兒。

嬰孩兒笑眯眯地伸出手來抓他的胡子,嘴巴一張一合,卻沒有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李掌櫃臉上的溫柔凝固住了,轉而湧上了深深地自責。

“爹一定會治好你的,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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