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論格鬥技巧,鐘煦自然比不上蔣文安,但他發起瘋來,完全不顧落在自己身上的拳腳,只一心想着要把目标往死裏揍,所以纏打在一起的兩人都從對方身上讨不到好處,不出兩分鐘,便見了血。
就連上前拉架的秦瀚,也不知道被哪個的拳頭掃到了,顴骨火辣辣的疼。
蔣文安還惦記着樓上的仇野,本不想多做糾纏,但鐘煦跟狗一樣咬着他不放,他就想打電話叫人來幫忙。
可手機剛拿出來,就被鐘煦一巴掌拍掉了。
“想叫人,門都沒有!”
鐘煦知道要給仇野留出充足時間,不能讓蔣文安有任何反擊的機會,他幹脆直接一腳跺爛了手機屏幕,死死箍住蔣文安的雙手,放聲大喊:“快點報警!殺人了!”
不用他說,圍觀群衆裏早就有人打了110,不出五分鐘,警車就拉着長笛趕到了現場。
因為鐘煦手臂的傷口重新撕裂,鮮血弄得到處都是,看起來跟殺人現場沒什麽區別,民警趕緊把鬥毆的兩位主角分別控制住,押上了警車。秦瀚擔心鐘煦出事,也跟着一塊回了轄區派出所。
民警給鐘煦包紮傷口時,他半真半假一個勁喊疼,還振振有詞的将全部責任推到了蔣文安頭上。
蔣文安本來就不善言辭,這會兒進了派出所,也只會冷臉說一句“不是我”,在鐘煦血淋淋的指責面前,這樣的辯駁實在蒼白無力。
不過鑒于他臉上也被弄出了不少血印子,民警倒沒有一味偏袒鐘煦,最後各打五十大板,以擾亂公共治安為由,将兩人拘留五天,罰款五百。
“我交三千,能放我走了嗎?”蔣文安神色冷凝,“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辦,不能留在這。”
鐘煦見狀,立即道:“那我出五千……”
“你倆幹嘛呢!”民警不悅地打斷他,轉而觑了眼蔣文安遞來的銀行卡,又氣又好笑,“把這當菜市場,還帶讨價還價的是吧?收起來!再來這套,就多拘留兩天!”
蔣文安只能退而求其次,“那至少讓我打個電話。”
“在裏面每天會有時間給你們打電話的,先把手機錢包交到登記處統一保管,等拘留結束了再拿走。”
這正合鐘煦的心意,上交物品的時候特別積極,導致民警又抓着蔣文安教育了一通。
因為前幾天才抓進一批聚衆賭博的,拘留所裏房間緊張,鐘煦和蔣文安連同另外八個人被關在了一塊。鐘煦就跟餓狼一樣盯上了蔣文安,一天到晚跟在他屁股後邊,不等蔣文安靠近電話亭,他就向教官打報告“碰瓷”。
“你這樣有意思嗎?”蔣文安雙手抱頭蹲在牆角裏,冷冰冰地掃了一眼身邊以同樣姿勢受罰的鐘煦。
鐘煦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蔣文安被氣得低聲罵了句“無賴”。
鐘煦陰恻恻地笑了:“我承認我無賴,可你又是什麽好東西?你摸着良心好好想一想,把仇野關進那種地方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嗎?那些傷,你看不是眼瞎看不到?”
“跟你說不明白。”
“明明就是你不占理!”
“我是在救他!”蔣文安激動地低斥一句,随即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內心翻湧的情緒,沉聲道:“他在英國出生,直到他母親去世才被接回國內,我也是那時候被安排在他身邊做個玩伴的。我知道他一直不喜歡他父親,也不喜歡那個總愛在背地裏議論他身世的保姆,他經常跟我說要給他們點顏色瞧瞧,我也只當他是過過嘴瘾發洩下情緒。”
回憶齊齊沖上心頭,向來平淡的聲音此刻竟有些不穩。
“可他是認真的。”
蔣文安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17歲的仇野興沖沖地拉着他到後院雜物間時興奮雀躍的模樣,耀眼得令他挪不開視線。
“Ta-da——!”
仇野像個魔術師在做表演一樣扯下帷幕,向他展示他的成果——保姆被綁在椅子上,從頭到腳被膠帶捆得十分結實,睜得溜圓的雙眼裏噙滿了驚懼的淚水,見人來了,她只能嗚咽着求救。
“怎麽樣!”仇野滿懷期待地看着他。
蔣文安喉頭發緊,一句話也說不出。
“怎麽在發抖?”仇野走到保姆身邊,用他修長的手指做梳子,一點點細致而溫柔地幫她把淩亂的頭發梳好,“別怕,很快就能結束的。”
他拿起腳邊一個5L的汽油桶,擰開蓋子,對準保姆的腦袋澆了一點。
“可惜現在汽油還不太夠,但我等不及了,想先給你演示一遍,”仇野對蔣文安笑了笑,“就從這裏開始,火會順着牆根燒到仇銳達的書房,安安你說他看到着火了會是什麽表情?我猜他一定會被吓得屁滾尿流。”
蔣文安脊背發寒,連帶着聲音都比平常更冷:“你來真的?”
“當然,”仇野扔下汽油桶,信步來到他面前,鉗住了他的下巴細細打量起他的臉,“我們不是一起計劃好的嗎?你怕了?”
蔣文安确實在怕,他不懂眼前這個俊美堪比天使的少年,為什麽能如此平靜地說出魔鬼一樣的話來。
“別忘了我們先前說好的,誰背叛,誰就要去死。”
仇野扳住他的臉,輕笑着啄了下他單薄溫涼的唇,随即轉身離去。
蔣文安從沒想過,這個快如蜻蜓點水般的吻,是他這輩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和仇野親密接觸。
每每在夢中憶起,他都會在一身冷汗中醒來。
沒辦法,他只能安慰自己,他背叛仇野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拯救一個被惡魔詛咒的靈魂。直到遇見鐘煦,他才開始動搖。
假如當初做了不一樣的選擇,那如今站在仇野身邊的人會不會就是他了?
可那樣的話,仇野這輩子就毀了,一切又有什麽意義?
“所以他再恨我,我也只能這樣做。”蔣文安一遍遍告誡自己,讓仇野遠離一切可能會調動他體內危險因子的人和事,就是他的職責所在。
鐘煦聽完後,下颌線繃得死緊,良久才開口問:“你在他身上安監控了嗎?”
蔣文安皺着眉頭看向他,又聽鐘煦繼續問:“你在我身上安監控了嗎?你知道我和他這兩年的生活過得怎麽樣嗎?”
鐘煦說:“既然不知道,你憑什麽篤定我對他來說就是危險分子,憑什麽說我跟他在一起就要發瘋、堕落甚至殺人放火?你怎麽就能肯定,我對他而言是引線、是炸彈,而不是他的鎮定劑?!”
蔣文安答不上來。
“我是控制不好情緒,但有他在我就會很安心,和你口中所謂的‘正常人’沒什麽差別。我會把我的全身心奉獻給他,但你不是。你有所保留,你在自以為是地、想當然地愛他,”鐘煦指指他,又指指自己,“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區別。”
蔣文安瞳孔緊縮,似第一次認識鐘煦一樣,靜靜注視着他。
鐘煦再沒跟他說過一句話。
出拘留所的那天,秦瀚早早地就來接他了,鐘煦拿上手機錢包等物品,剛走出門口,就見蔣文安急匆匆地上了旁邊的一輛黑色轎車,随後疾馳而去。
秦瀚也挺急,按下車窗對他說:“仇野不見了。”
鐘煦心裏“咯噔”一下,忙跑上車,問:“什麽意思?你把話說清楚。”
“應該是昨天晚上撬開窗子防護欄跳樓跑的,”秦瀚邊發動車子邊說,“仇家的兩個保镖今天早上換班的時候才發現人不在病房,現在還在找,看樣子蔣文安剛才也應該收到消息了。”
“阿野是不是找我去了?”
仇野說過,要過兩天找他拿鑰匙的。
鐘煦着急地抓住安全帶,擔憂地問:“他知道我在哪裏嗎?他要是找不找我可怎麽辦?我們去哪裏找他?”
“你先別急,仇野肯定有替他辦事的人,不然他也不可能有機會知道你之前在寧泉的具體地址。”秦瀚安慰道,“總有辦法聯系上的。”
但鐘煦還是着急,無比後悔上次見面時忘了給仇野留下約定見面的地址。
而蔣文安上車後,則直接命令司機開車直奔川安別墅。
這是片修建于30年前的別墅區,房庭稀落,環境清幽,是當年天越集團進軍東南片區主推的高端別墅項目。仇銳達很喜歡這邊,說是水土養人,自留了一套樓王作為住宅,後來便幹脆常住在這裏。
宅子裏的家具陳設都是當初入住時置辦的,雖然這些年被保養得很好,但到底是有了時間的印記,尤其是那扇紅木門,被人不太溫柔地對待打開時,會發出“吱吱呀呀”的抗議。
躺椅裏,頭發花白的老人側過頭,看了眼逆光中那道修長的身影,又緩緩地閉上了眼。
蒼老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力。
“前幾天聽小安說你在絕食,不想活了,怎麽還有力氣跑到這來?”
“嗯,要走了,自然要來跟您道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