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當地人說,先有良縣,後有良市。
而良縣之所以先聚集了人口和經濟,就是因為良縣有一座鳳凰山。
鳳凰山距離良縣大約1個半小時的車程,山脈綿延,林深草茂,溪水潺潺,一條怒河從山頂發源,繞流至山腳而下,水資源、森林資源豐富,養活了這一方水土的人們。
特別是鳳凰山特有鳥種鳳頭鹮,渾身赤色的羽毛,頭帶三支鳳翎,豔麗優美,作為特有種兼日漸稀少,被定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近年來名聲大噪,也連帶着鳳凰山日益受人矚目。
良縣第一中學,是一家既有初中又有高中的學校,周博是教初中的英語老師,他跟着幾個相處比較好的老師們,還有幾個有相同愛好的學生,成立了一個觀鳥協會,熱衷于休息日到鳳凰山觀鳥,若是運氣好能拍到鳳頭鹮好的照片,那就是最大的收獲。
那是九月份一個普通周末的清晨,連續多日的暴雨終于過去了,天氣晴朗,天藍得如同洗過一般。
周博停好自行車,然後快步走到學校門口,遠遠就看到一個紮馬尾辮的年輕姑娘正跟兩個男生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說笑。
這是月初剛剛分配到良縣一中的初中語文老師程如心,小姑娘剛剛大學畢業,熱情開朗,美麗活潑,一來就震動了良縣一中,學校多久沒來這麽好看年輕的女老師了。
這個程如心,倒是沒什麽架子,平時就愛跟學生們沒大沒小的,一來就跟同學和同事們打成了一片,關系都非常融洽。
程如心是在大學期間迷上觀鳥這項愛好的,當來到良縣一中,得知不遠的鳳凰山有鳳頭鹮這樣稀少美麗的鳥類時,就撺掇着幾個關系好的老師同事成立了所謂的觀鳥協會,還拉上了幾個家裏條件不錯的學生。
畢竟相機的價格也不便宜呢。
本來程如心早就吵着鬧着要去鳳凰山觀鳥,但是最近一來天氣不作美,連續暴雨,二來鳳凰山出了點事,當看到天氣預報開始放晴了,程如心便積極地促動觀鳥協會的第一次觀鳥活動。
周博氣喘籲籲地跑過去,笑着打招呼:“程老師你們到得真早啊!”
“還早?你都遲到了!”程如心跟他開着玩笑。
周博看看手表:“沒有啊!才55分,還差五分鐘呢!”他們約了七點出發,這才6點55分。
兩個男生是今天有空才來的,一個叫陸成文、一個叫劉強,都禮貌地跟周博打招呼。
不過這兩個男生都是高一班級的,周博沒教過他們,并不熟。
這兩個男生都是武老師班上的學生,與其說喜歡觀鳥,還不如說是剛剛升上高中、學習強度不大、又對剛畢業的美麗女老師懷有憧憬的少男。
程如心擡頭看着湛藍的天空,滿懷着期待:“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不知道今天運氣好不好,能不能看到鳳頭鹮!”
“運氣好不好不知道,天氣倒是挺好的!”遠處又來了一個人,笑嘻嘻地走過來,是高中化學老師武誠志,他住得近,走着就過來了。
陸成文和劉強用比之前更熱情熟稔的語氣跟他打招呼。
“這裏是天氣好,鳳凰山什麽情況就不知道了,”周博補充了一句,“前幾天暴雨下得那麽大,萬一山體塌方,把路堵住,可就上不去山了!”
“沒事沒事,”武誠志頗能察言觀色,一下子就看出來周博一說完、程如心臉就垮了,“汪老師找了個本地的向導,要是上不去山,早就通知今天我們取消了!”他沖着程如心擠了擠眼睛,安慰了一下程如心。
周博曾經有一段時間,一直以為武老師對程老師有意思呢。
“滴滴……”遠處駛來一輛面包車,停在幾個人面前,車門打開,從副駕駛跳下來一個身材魁梧矯健的中年男人,是良縣一中的體育老師汪啓,他嗓門特別大,一下車就迫不及待地嚷嚷:“都來了嗎?人齊了嗎?”
“沒有,朱老師還沒來。”武誠志搶着回答。
汪啓皺皺眉頭:“怎麽了?他那個破摩托車又爆胎了?”
程如心率先發出銀鈴一樣的笑聲,兩個男生也一同笑了起來。
朱遠是教數學的,也帶着初三二班的班主任。
今年他是第一次帶初三畢業班,本來他就帶着一股子書呆子氣質,自從工作壓力大了,就更是每日裏皺着眉頭弓着腰背。
他跟汪啓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性格,汪啓雖然四十多歲了,但卻依然熱愛運動活力十足,所以日常就很有些看不起文質彬彬身材瘦弱的朱老師,就這個摩托車爆胎的事,汪老師已經嘲笑朱老師一年了。
周博是初中英語老師,也教初三二班,雖然也只到了良縣一中一年,但跟朱遠還是相對比較熟,所以就主動拿出了手機:“我問問他走哪了。”
手機響了好幾聲,朱遠都沒接,汪啓不耐煩地撇嘴:“他那個破摩托車,噪音堪比拖拉機,說不定根本聽不見手機響……”
周博和稀泥一般地笑笑,又撥了一遍。
這些人裏面,他跟汪啓也不太熟悉。
周博跟朱老師、武老師、程老師,都是年紀相仿的年輕老師,且都是主力科目的老師,數學語文化學英語,也算是有共同語言。
但是汪啓本來年紀就比他們大不少,又是一個體育老師,跟他們都不算一類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也參加了這個觀鳥協會,而且一參加,他就擺出了話事人的态度,自動自發地就成了觀鳥協會的管事人、或者叫協會秘書長。
這一次電話接通了,從那一頭來說,并沒有摩托車的聲音或者風聲,而是很安靜。
“朱老師,你走哪了?都等着你呢!”周博熱情地問。
“唔……不好意思啊,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我就不去了,你們別等我了……”朱遠的聲音,跟平時一樣,有氣無力的,也聽不出來是不是病得嚴重了。
“哎哎……”周博還想再繼續問問,誰知道那頭電話已經挂了,他只好無奈地向其他幾個人攤攤手:“朱老師說他身體不舒服,不來了!讓我們出發吧!”
汪啓一副生氣地表情,大聲嚷嚷:“不來早不說!臨到時候了說不來!讓一群人等!”
武誠志比周博早來了兩年,跟汪啓相對熟悉一些,趕緊着勸:“算了算了!不來就不來吧!說不定朱老師早上起來就拉肚子了呢!咱們趕緊出發吧!”
汪啓“哼”了一聲,好像還想說什麽,卻又咽了回去。
程如心軟軟地說:“汪老師,別生氣了!咱們出發吧!”
這就是年輕女孩的優勢,一開口,汪啓的臉色好了很多:“好好好,咱們出發!這個朱遠啊,回來就把他開除!”
果然,汪啓已經自覺地把自己帶入了協會領導的職務。
衆人都不約而同整理了一下各自肩頭大小輕重不一的包兒,紛紛轉身打算上車。
“程老師!”忽然一個清脆女孩的聲音,遠遠傳來。
衆人一起轉身,看到一個穿着校服的初中女生遠遠跑了過來。
程如心表情微微愣了一下:“張桐桐?有事嗎?”看起來這個初中女生出現得突兀,程如心也事先并不知情。
張桐桐一頭齊肩短發,有着一副十幾歲女生清湯寡水的清澈面孔,腳步帶着一些焦急地跑過來,微微帶着氣喘:“程老師,你們是去鳳凰山觀鳥嗎?能帶我一起去嗎?”
這一下衆人都一起愣了一下,甚至互相對視了一眼。
汪啓率先不耐煩:“你又不是協會成員!不帶不帶!我們也不能是個人就帶!”
張桐桐一臉的楚楚可憐,求助般地望着程如心:“程老師,能帶我一起去嗎?”
程如心有點為難,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周博。
張桐桐是初三二班的學生,就是朱遠班上的學生,在這些人裏,汪啓雖然也曾經教過她體育,但是那是初一時候的事了,而且他對女生也不太熟。
只有周博和程如心,是熟悉這個女孩的,他們都是在教這個班級的老師,周博還教了這個班兩年了,比程如心更熟悉她。
于是周博在一邊輕聲規勸:“張桐桐,我們是去觀鳥的,你看你也沒帶照相機……而且爬山很累的……你就別去了好嗎?”
張桐桐好像吃準了程如心的心軟,并沒有轉頭去求更熟悉的周老師,而是怯生生地扯着程如心運動服的袖子:“程老師,你就帶我一起去吧,我想去鳳凰山看看……”
程如心剛剛成為一位老師,還沒有對付複雜學生的經驗,看到可憐小女生眼淚汪汪地哀求着她,只能向大家求助:“要不……我們帶上她?”
“可是車上沒座位了……”武誠志看到汪啓早已一臉煩躁,機智地想到了一個借口。
“我知道,朱老師沒來!還有一個座位!”張桐桐急切地插話。
程如心看着張桐桐大大地眼睛,汪着兩包清澈的淚水,小小消瘦的身軀,莫名就想起了自己曾經照顧過的那只受傷的文鳥。
她雖然剛剛到這個學校,剛剛教這個班還不到1個月,但是也隐約聽到過關于張桐桐這個女生的事,因此日常本來就報着憐憫的心情,對張桐桐格外的關注,現在看到張桐桐難得地主動要求同行,也覺得,說不定這是打開這個孤僻女孩內心的一個機會,作為一個教育工作者,作為一個老師,她覺得,不能就這樣貿然拒絕。
于是程如心果斷做了決定:“汪老師,咱們帶上她吧!”
汪啓倒是無所謂:“好好好!那就趕緊出發吧!路上還要開一個多小時呢!”
就這樣,張桐桐,跟随着觀鳥協會,踏上了前往鳳凰山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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