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手機沒問題,但是卻引發了全車人對這個破手機的調侃嘲笑。

程如心看了看身邊的張桐桐,再度心軟。

這個女生的父母,都去了外地打工,家裏只剩下年邁的奶奶跟她同住,這個二手破爛的蘋果手機,說不清第幾代、早就停産的,還不知道他父母是從哪淘換來的,給了她用。

不過聽說她父母在外地又給她生了弟弟,重男輕女的兩口子,已經很多年沒回鄉過了,除了日常寄一些為數不多的生活費,基本沒什麽聯系,像是已經放棄了這個女兒。

程如心為什麽對張桐桐印象深刻?

因為她第一天上班,就遇上張桐桐跟兩個同班女生打架,是真的在地上翻滾厮打,程如心從來沒見過女生這樣打架,不過雖然兩個打一個,不過張桐桐很頑強,并沒有吃虧。

後來朱遠來了拉開了她們,程如心才知道,張桐桐從小生性孤僻,從不與其他同學相交,因為她從小家庭的原因,班裏的孩子們也是見風使舵欺軟怕硬的,都說她是掃帚星、爸媽都不要她了,因此常常欺負她。

程如心一聽就炸了:“什麽年代了?還有重男輕女?”

朱遠也無奈:“我們這,畢竟還是偏遠山區小地方,跟大城市沒法比。”

那天,是程如心拿針線,給張桐桐縫好了撕破的校服。

這也是張桐桐對程如心比較親近的原因。

若張桐桐是勵志網絡小說的女主,那她應該天生麗質,勵志上進,或是學業天才。

但是可惜她并不是,除了長相還算清秀,她各學科都是一塌糊塗,成績在全班都算倒數。

只有英語,還算不錯。

程如心後來知道,周博也是新一代的老師,對于這種故事也是深惡痛絕,所以常常給張桐桐私下補課,于是程如心也學着周博,開始給張桐桐補課,還經常給張桐桐講大道理,“女孩子要改變自己的命運要靠自己……”,“知識改變命運,只要你好好學習考上大學,你就會看到一個新世界……”

每每此時,張桐桐都會睜大無辜單純的大眼睛,懵懂地望着她,也不知道聽懂沒聽懂,只不過,張桐桐的語文成績,絲毫未見進步,尤其是作文,寫得一團糟糕。

聽着周博,講述張桐桐的身世,梅曉雪微微低下頭,細不可聞地嘆息:“她從小父母就去了外地打工,後來爹媽又生了男孩,重男輕女、抛棄了她,她跟着年邁的奶奶長大,肯定生性孤僻,長大在學校裏又遭受同學的孤立霸淩,才16歲,然後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她的人生也太慘了……”

周博呆呆地望着早已冷掉的水杯:“是啊……你怎麽知道她16?”

“我高一的時候17,她初三,當然是16!快繼續往下說吧!不過你記得還真清楚……”

“畢竟,這事,這麽大……而且警察後來也反複問過很多遍……”

周博微微閉上眼睛,那一天,仿佛像電影一樣,畫面一一從腦海中掠過。

經過1個半小時的車程,面包車來到了鳳凰山腳下的停車場。

這天沒什麽人,又加上他們來的早,只有他們這一臺車。

停好車,就要順着山路,向上登山了。

這鳳凰山,要攀登到峰頂,可要三個小時左右,但要觀鳥,卻不需要攀爬到峰頂。陳忠華說,鳳頭鹮的巢穴,就建在山澗旁的大樹上,因此只需要攀登到山腰處的澗水旁,就可以嘗試着觀察尋找鳳頭鹮了。

所以他們只需要徒步登山30分鐘,到達露營地,就差不多了。

那個露營地,也是近幾年為了增加旅游資源由良縣政府修建的,建了露營地,還修建了供管理、休憩、商業使用的一排小木屋,是為了讓良市的人來這裏自駕游、露營露宿,但是最終配套沒跟上,大山裏信號一直不好,因此最後還是廢棄了。

一行人下了車,各自背上自己的背包,連陳忠華也鎖上車,背上包,跟他們一起登山了。

這個時節山裏景色非常美,大家走走停停,特別是程如心,走一走就要停下來拍照,還大聲歡呼:“快看這……真是太美了……”

所以大家不免走得慢了很多,太陽的威力慢慢體現出來,曬得人臉都紅紅熱熱的,周博沒戴帽子,走了沒一會兒,就慢慢拖到了隊伍的尾部,比他再往後的,就是體力最差的張桐桐了,兩個人拖拖拉拉的,跟大部隊的差距越拉越大。

汪啓本就不滿意大家走得拖拖拉拉,再加上他個性強勢,平時一般都欺負調侃懦弱的朱遠,今天朱遠沒來,陳武二人跟他私交不錯,程是女老師,其他都是學生,因此他針對的目标,就轉移到周博身上。

此刻看周博拖拉到了最後,就不滿起來:“周老師,年紀輕輕的,怎麽身體這麽差?”

周博歉意地笑笑,調整了一下雙肩包的背帶:“包太重了!”

汪啓故意把自己的包換了個肩膀背,刻意地姿勢,示意着自己的包更大、更重,但是自己還是有餘力潇灑的抛起來:“要不?咱倆換換背?”

幾乎所有人都是雙肩包,只有汪啓的包最大、看上去最重。

除了張桐桐,她還是背着她常背的那只帆布包,畢竟大家觀鳥,肯定帶着望遠鏡照相機等等設備,但張桐桐是沒有這些東西的。

周博只是個普通的運動雙肩包,雖然鼓鼓囊囊,卻大小還算是正常的,汪啓背得卻是一個标準的戶外運動雙肩背包,又大又長,又裝得挺滿挺重,周博只好認慫:“汪老師您體力比我還好呢!”

程如心清脆地聲音說:“都怪我!拖拖拉拉的!我不拍了,咱們緊趕幾步吧!”

鳳凰山向上的主路,被修成了臺階,當然也不是一直到山頂,否則縣政府也修不起。

臺階路向上攀爬一段,有一段架過山澗的懸橋,走過懸橋,再度石階路向上。

石階路只修到了一處三岔路口。

主路繼續向上,是比較寬闊的泥石路,是向着大山深處繼續向高攀登,歷年久遠,是村民、獵人、護林員踩踏出來、日常使用的道路,路兩邊的碎石塊呈現出一種有規律的流動形狀的堆放,這是自然形成的,是山洪爆發、泥石流爆發等等自然災害在多年沖刷後形成的軌跡。

岔路口向右,路變窄了,但是卻平緩了,道路上鋪了歪歪曲曲的一塊一塊的石板路,這是通向露營地的,穿過這個相對平緩的山腰盤路,會走進鳳凰山的一個平緩山坡,就是原本規劃好的露營地。

岔路口向左,是一條完全自然形成的山路,小路狹窄,彎曲向上,目測陡然崎岖陡峭起來,兩側草叢樹木茂密,這條小路也明顯是人踩出來的,扭扭曲曲,視線難以及遠,不長不遠、路就淹沒在草叢中。

陳忠華指了指左側草叢深處:“這條路是向懸崖方向的,就通鳥喙崖。不遠,但是又陡又破!”

衆人都沉默了,想到就這幾天,就有一個人從那跳下去,深覺這個鳥喙崖不怎麽吉利。

衆人右轉,不久就來到了露營地。

露營地其實就是山間的一處平緩的山坡,視野開闊,只有平緩的草地。這裏目視曾經被人工簡單的修繕、規劃過,有些地方有點兒硬覆蓋的水泥地面,靠近向下陡峭的邊緣位置,被修建了挂着一條條鐵鏈的圍欄,挂着安全告知牌子。

靠近山體長滿山林的地方,有一排小木屋,看着一塊塊舊招牌,有管理處、小商店、還有供人休息賞景的小亭子,還有更靠近主路、掩映在林中的公共廁所。

不過都廢棄了,半舊不舊,半破不破的。

據說後來政府也想把這些設施轉給護林人員使用,但是護林人嫌棄這裏離山腳太近,離他們巡邏的地方太遠,所以實際一直都空置着。

大家一上到這片開闊地帶,馬上都覺得精神一振,程如心一如既往地歡呼着:“哇太美了太美了!”又拿出相機開始拍拍拍。

張桐桐看到了掩藏在山林後方的公共廁所:“我要去廁所。”然後率先往廁所方向去了,走了幾步,卻又回頭,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不知道這山裏有沒有白色的花?我最喜歡白色的花了!”

衆人聽見了,感覺莫名其妙,卻都沒在意。年輕小女孩嘛,常常會這樣莫名其妙。

事後程如心莫名想起了這句話,心中湧起了一種很不吉祥的感覺,覺得這可能就是一種預兆,可惜自己當時沒有反應過來,否則當時就應該攔住張桐桐的。

周博摸了摸口袋,忽然說:“哎呀,我手機可能掉車座上了,”他沖着陳忠華說,“陳大哥,你把車鑰匙給我,我自己去拿一下吧!”

陳忠華也沒有陪他去的意思,來回一個小時的山路呢,他把車鑰匙抛給周博:“鎖車的時候,鎖完拉一下車門哈,我這遙控車鑰匙不太好使。”

周博把雙肩包交給程如心看着,輕便地拿着車鑰匙,急匆匆地走了。

汪啓拍了拍陳忠華的肩膀:“老陳,走,抽根煙!”陳忠華哎了一聲,補了一句:“不着急,時間還早呢,你們先四處看看休息一下,我們倆抽煙得一會兒呢,得找個安全地方抽,別引起火災!”

說完兩個人就搭伴走了,走遠了程如心才想起來喊了一句:“哎把包放下給你們看着!”可是太晚了,兩個人沒聽見就走遠了。

武誠志忽然說:“我也去一下廁所吧!”

陸成文說也要去,兩個人也走了。

于是露營地就只剩下程如心和劉強兩個人了,程如心把相機給劉強:“幫老師多拍幾張照片吧,看看你技術怎麽樣!”

“好咧!”劉強歡快地答應了,于是兩個人開始找着各種角度和位置,程如心擺着姿勢,開始拍起來了。

周博記得很清楚,在9點19分,他們來到了露營地。

這幾個數字,有規律又不難記,在經歷了五年1825個日夜之後,仍然深深刻在周博腦海中。

從這一分鐘開始,一切都向着不可預知的未來前行。

而這分鐘,曾經在周博的腦海中反複複盤了很多次,如果當時,他不離開,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周博的講述,到這裏,就完成了第一階段了。

因為從這時開始,一起上山的八個人,分別的、或者結夥的,各自開始了下一階段的不同的行為,周博再也無法從自己的第一視角,來充分地描述大家統一的每一個人的行動。

但是,張桐桐也就是在下一階段,從鳥喙崖墜落,結束了花季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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