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接下來，從我下山開始，我只能講述我自己經歷的事情了，其他人的事情，我看到什麽就說什麽。”

“那很好，繼續吧，等等，我要找紙筆記錄一下。”

“……你可別真把自己當福爾摩斯了。”

“不不不，你才是福爾摩斯，我是你的助手華生！”

“……咳咳，算了吧……”

“好了，我準備好了，你說吧。”

“嗯。我拿了面包車的車鑰匙，回到了山腳下的停車地點，發現我手機果然從口袋裏滑出來了，就掉在座位下面，拿了手機，我就再上山。等我一回到露營地，就看到程老師很焦急地沖過來對我說，張桐桐可能出事了……”

“等等，你是幾點幾分回到露營地的？”

“這個我沒注意，但是從山腳到露營地，正常往返大概是一個小時左右，我路上可能走得不太快，也可能時間長了點兒，但是當時真的沒注意時間。”

“……好吧，然後呢？”

“我一上來，就看見程老師焦急地撲過來，問我為什麽不接電話，我手機晚上都是靜音的，今天起的太早，我忘記打開了，所以一直沒聽到電話響啊，我就說我手機靜音了，沒聽見。程老師非常着急，說讓我快看看手機，還說張桐桐可能出事了。”

“我趕緊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果然，有未接來電，有未讀微信，還有未接的微信通話，我第一個看到的，是張桐桐給我發的微信……”

微信是文字的：“周老師，本來想在生命最後的時刻，跟您說一說我的秘密，但是我等不及了，對不起周老師，謝謝你周老師。”

“這就是你所說的，叫你周老師，而不是teacher 周的微信？”

“是的。我當時一看，就毛了！這什麽意思啊？然後程老師也給我看了她收到的微信，原來啊，張桐桐找不到我，就找了程老師，程老師就跟她說我下山還沒回來，然後她給程老師也發了個微信：程老師，不必了，謝謝你。你和周老師都是好人，我下輩子會報答你們的。……”

“等等，怎麽這麽亂啊？你從頭好好說，我這記得亂七八糟的……到底誰找了誰？”

“好好好，我慢點說……”

首先，是張桐桐打給周博的微信未接語音通話。

然後，是張桐桐打給周博的未接電話。

接着，是張桐桐給程如心發的微信，文字：“程老師，我有點兒事想找周老師，他不接我電話，請問他在你旁邊嗎？”

程如心回的微信語音：“周老師下山還沒回來呢，桐桐你跑哪裏去了？快回來可別亂跑！”

張桐桐未回複微信。

然後，是張桐桐給周博發送的微信，是文字：“周老師，本來想在生命最後的時刻，跟您說一說我的秘密，但是我等不及了，對不起周老師，謝謝你周老師。”

最後是張桐桐給程如心發送的微信，是文字：“程老師，不必了，謝謝你。你和周老師都是好人，我下輩子會報答你們的。”

程如心本來沒覺得有什麽大事，看到這條微信吓壞了，馬上撥了張桐桐手機，可是已關機，又馬上撥了周博的手機，無人接聽，直到看到了周博的人。

“這麽多記錄，都在手機上，那時間可是清清楚楚的！都是幾點幾分呢？”

“是啊，後來警察都記錄下來了，可我現在，只記得，張桐桐給我發微信那段文字的時間，是10點08分。其他的那些時間，都在這前後吧，相隔都非常近，就幾分鐘吧……”

“那你手機呢？拿出來看看啊！”

“我早換手機了！就算沒換我也沒想留下那些記錄……唉，如果我當時接了她的電話……她可能就不會自殺了……我和程老師都非常自責……”

“你不是說了嗎，她是被人推下去的，不是自己跳下去的，你接了也沒用！如果真的是他殺，是有人把她推下去，然後用她的手機搗得鬼，你就算接了對方也不會說話的，肯定響一聲就挂掉。你不覺得奇怪嗎，她一直給你和程如心發文字，其實發語音不是更快更方便嗎？我看這就是有問題！”

“哎！我必須跟你說明白！我只是懷疑！而且只是一丁點兒的懷疑！你別說得這麽斬釘截鐵的！我可沒說一定是他殺！”

“好好……你別激動嘛……你自己說得呀，你要是不懷疑張桐桐的死有蹊跷，你至于看到我的臉，就不惜铤而走險嘛……當時你要是沒說出這樣合理又特別的理由，我可就報警了……”

“……行了，這事咱們能揭過去了嘛，你不是說你不追究了，就當這事不存在嗎……”

“然後呢？你們就報警了嗎？”

“唔，沒有……當時我和程老師都很慌，陸成文和劉強倆個更是小孩子，手腳都軟了，誰能有主意？于是程老師就給汪老師打了電話，讓他們趕緊回來……”

“等等！你是下山取手機去了，那他們都去哪了？不在露營地嗎？”

“嗯……确實不在，我到露營地的時候，只見到了程老師，和陸成文、劉強三個人，後來程老師給汪老師打了電話，汪老師和陳師傅才回來的，武老師還回來得更晚些呢！”

“他們都幹什麽去了？”

“那我不知道，反正我離開露營地的時候，他們還沒離開，後來他們都去幹什麽了，我就不知道了……”

“你後來也沒問？”

“沒問！我問那個幹嘛……再說後來發生那種事，我還顧得上問這些……”

“……好吧，然後呢？你們報警了？”

“……是這樣的，汪老師和陳師傅回來得最快，武老師最晚，但也是前後腳吧。我和程老師把情況一說，大家就都很着急，本來程老師說要立刻報警，但是汪老師不同意。”

汪啓當時很煩躁，一副很糟心地樣子，大嗓門嚷嚷：“要我說，咱們先找找！這種小姑娘我見多了，有點兒事就要死要活的，說不定是吓唬咱們呢！要是就這樣報了警，驚動了警察，她臉皮薄兒，說不定倒是真做出什麽事來！”

他說得也不無道理，武誠志和陳忠華都很贊同，能不驚動警察就找到張桐桐當然是最好的。

于是周博他們七個人，分成三組，四處搜尋，陳忠華說上山路不好走，他路熟，別人就別去了，怕再有危險，他就帶汪啓上山。

兩個男同學往山下搜，其餘周博武誠志程如心三個人，搜露營地周邊。

大概又分散尋找了一段時間，大家互通了信息，都沒有收獲，于是再度聚集到露營地商量。

這次周博忽然想起來，路上曾經說起的鳥喙崖，問陳忠華和汪啓兩個人剛才去找過嗎，這麽一說，陳忠華也想起來了，連說沒去過，但是得去 ，于是大家一起往鳥喙崖而去。

鳥喙崖的小路，距離露營地，得向上攀爬20分鐘左右，它是一處從山體陡然伸出的巨大石頭，形同尖利的鳥喙。

走上鳥喙崖，大家都發現了崖邊，有新鮮的雜草踩踏痕跡，大家都驚慌起來，于是幾個男老師走到危險的崖邊，向下張望呼喊，雖然什麽也沒看見，但是卻都心慌起來。

這一回，連周博也提議趕緊報警。

（梅曉雪嘆息，好家夥，連腳印也被你們破壞了。誰知道當時在崖上，是張桐桐一個人呢，還是還有其他人在呢？）

打電話報警後，警察到達鳥喙崖，也在2個小時以後了。

經過崖頂的現場調查，根據周程二人口供，以及他們的微信，警察這次有了經驗，直接聯系了山下，到怒江下游進行了打撈，就這樣，找到了張桐桐，早已沒有了生命跡象。

再後來，家屬父母是怎麽來的，周博他們又一遍遍錄口供筆錄，總之折騰了好久一段時間。

最後警方給的調查結果，以自殺結案。

這就是，整個事件。

周博講述完，已經是深夜了。周博又餓又渴，嘴唇都幹裂了，喉嚨都啞了。

梅曉雪家裏也沒什麽吃的，只煮了兩包方便面，一人一碗，每碗裏窩了一個雞蛋，可是也都卧碎了，可見梅曉雪并不擅長廚藝和家務。

周博又餓又累，吃得狼吞虎咽。

梅曉雪吃得不多，很斯文，吃了兩口就不吃了，繼續問他：“張桐桐要跟你說什麽秘密？”

周博嘴裏有面，含糊不清：“不知道，但我猜是她早戀的事……”

“早戀？跟誰？”梅曉雪本來眼睛就大，這一下更是瞪得又大又圓。

“跟誰，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覺，”周博放下筷子，悶悶地說，“你知道吧，小姑娘，只要一談戀愛，就變得古裏古怪的，莫名其妙的笑啊，走神啊……我那段時間給她補課，感覺她跟平時不一樣……”

“看不出來，你雖然是個男老師，還挺敏感的，挺有經驗……”

“男老師，也是老師啊！警方後來給的結論，也是家庭問題和情感問題，少年人處理不好，所以就選擇自殺了……”

“按警方說法，是早戀導致張桐桐自殺，那不徹底調查一下？”

“調查了！但是是背地裏調查的，畢竟是未成年人嘛，不過到最後也沒查出來是誰。後來聽說張桐桐父母覺得張桐桐自殺這事太丢人了，就不讓警察再查下去了……”

“就算是自殺，有什麽可丢人的！這……這還是親生父母嘛？!”梅曉雪一下子大叫起來。

周博第一次在梅曉雪臉上看出了不加修飾的憤怒。

這樣難得的情緒，打破了她臉上一貫的冷靜面具，倒讓她更像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

兩個人都低頭沉默了。

周博雖然很餓還沒吃飽，卻也沒了胃口，看着碗裏方便面的油花兒，慢慢冷卻凝結成一層令人作嘔的油膜。

周博慢慢地說：“我上學的時候，老師也給我們講過這種特殊案例。通常，涉及到未成年人自殺，父母作為監護人，肯定負有不可推卸的第一責任，比如漠視孩子的心理問題，缺少陪伴和理解等等。無論從情感上，還是道義上，甚至是社會輿論上的壓力，都會讓很多父母第一時間選擇逃避這些責任，有的是甩鍋給老師學校，有的則是閉口不談，恨不得趕緊結束……”

梅曉雪沉默着，語氣低沉，但是眼神卻更加堅定起來：“攤上這樣的父母，張桐桐，真是太可憐了……我們得幫她！不能讓她死得不明不白！”

“可是……我們能做什麽呢……警察都沒查出來，我們兩個普通人……還能幹什麽？”周博無奈，又有點兒急了，他特別後悔，當時不該一時害怕、一時慌張，為了給梅曉雪一個合理的理由讓她不報警，就把張桐桐這事說了出來。

其實他也只是覺得，在這樣詭谲離奇、不靠譜的事說完之後，梅曉雪一個年輕姑娘，聽完一時感嘆一番，然後就忘記追究他的事了。

現在看來，這個推理迷，竟然要玩真的！

梅曉雪确實開始玩真的了。

她翻開本，詳細地寫了起來，邊寫邊跟周博求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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