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接下來的日子,一切又仿佛回到了正常。
梅曉雪不再提張桐桐的事,她和周博也回歸到了正常同事的樣子。
搞得劉姐很納悶,還私下裏偷偷問周博,是不是他們兩個吵架了?不會這麽快就分手了吧?
周博只能苦笑,卻不知道怎麽辯解。
過了一周,周博表情很古怪的來找梅曉雪,原來是程如心忽然跟他要梅曉雪的微信,所以他來問梅曉雪,可以把她微信給程如心嗎。
梅曉雪對程如心非常有好感,所以就愉快的同意了,過一會兒,她的微信就收到了程如心的好友申請。
過一會兒,就輪到梅曉雪表情古怪的來找周博:“程老師說,她明天要來市裏,問我中午有空跟她一起吃飯嗎。”
周博猶豫了一下:“我明天下午1點有會,時間可能趕不及……”
梅曉雪打斷他說:“程老師只是說找我吃飯,沒說帶你一起!”
周博頓了一下:“那你有空嗎?”
梅曉雪幹脆地點點頭:“我已經回複她了,我有空。明天我沒什麽重要工作,跟劉姐打過招呼了,下午晚點兒回來也沒問題。”
周博只好點點頭。心想那你還告訴我一聲有什麽用呢。
第二天,梅曉雪跟劉姐打了招呼請了一小會兒假,不到12點就出了公司,來到不遠的一個小飯店,程如心已經到了,遠遠看見她就笑着揮手,招呼她過去坐。
程如心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上衣,更加顯得富态端莊,不知道是不是梅曉雪的錯覺,覺得肚子又大了很多。
拉着梅曉雪坐下,程如心先問她:“曉雪你想吃什麽?有什麽不愛吃的嗎?”
“沒有,我吃什麽都行,您點吧!”
程如心也不客氣,叫來服務員點了幾道清淡的菜。
點完菜,程如心笑吟吟看着她:“我突然約你吃飯,會不會太唐突了?”
梅曉雪露出了罕有的微笑,她輕輕搖搖頭:“哪有?程老師能約我吃飯,我很開心。”
程如心出神地望着她的面孔,又低下頭輕輕嘆了一口氣:“抱歉曉雪,看見你、我就忍不住想起張桐桐。”
“程老師,我知道,你跟張桐桐關系是比較近的,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兒?”
望着梅曉雪清澈的眼睛,程如心慢慢回憶起了五年前。
那是程如心第一天到良縣一中報道,她穿着白襯衫,牛仔褲,綁着馬尾辮,一臉清水芙蓉,看上去就像個高中生一樣。
見完校領導,她就在學校裏閑逛,愛好攝影的她,情不自禁到處走走停停,心裏想的是,從什麽角度拍攝這個學校,會更漂亮更上鏡。
然後,她就從頭至尾的目睹了一群初中女學生的群毆。
群毆,或許不恰當,恰當的說法,是三個女生一起打一個女生。
這本來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校園霸淩,唯一的不同是,居然那個女生以一敵三,不但沒落下風,可能還要稍微占點兒上風。
一看架勢,這就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所以那個女生很聰明的搶先占據了戰場優勢,找了一個居高臨下、又位置狹窄的臺階處,因此避免了被包圍,而是只需要一個個面對着對方的添油戰術。
其次,那三個女生只是赤手空拳,但是那個女生卻第一時間從書包裏抽出了一根合手的短木棍,有武器和沒武器的區別,就立刻顯現出來了。
但是,畢竟雙拳難敵四手,那個女生雖然反應快,下手也狠,但最後還是被三個女生撕扯着衣服,從臺階上扯了下來,然後四個女生就扭打成了一團,最後打得披頭散發。
這是程如心第一次看見女學生打架,也是身為教師之後,第一次看到學生打架,所以不免就慢了一些,第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怎麽上前處理。
但是當程如心反應過來的時候,四個人已經都厮打着倒地翻滾了,程如心馬上上前,喊她們住手,想把她們扯開。
但是她們可能看到的,只是一個陌生人,多半還以為是同校的高中女生,并不認為這是個老師,所以根本沒人搭理程如心,反而差點把程如心也裹進戰團。
直到朱遠,接到其他同學的通報,趕到現場,才分開了衆人。
很明顯朱遠也不是第一次面對這個事了,并沒有很驚訝和很氣憤,只是訓斥了四個女生,問這次又是為什麽打架。
那三個女生異口同聲說,是那個女生無緣無故先動手打人的。
而那個女生,一臉的倔強,頂着一頭亂發,校服的領子都被撕破了,卻一直抿着嘴不說話。
而周邊那麽多圍觀的學生,沒有一個人出來為那個女生說一句公道話。
程如心忍不住了,跳出來說她全程看到了,那個女生根本沒挑事兒,是那三個女生沒來由的先動手。
衆人都愕然地看着這個跳出來的陌生人。
朱遠皺眉問:“你是誰啊?”
程如心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是今天剛剛到校報到的老師。
她的身份一表明,她的話自然就沒人懷疑了。
于是朱遠嚴肅地批評了那三個女生,然後就讓大家散了。
這下輪到程如心驚愕了:“這就完了?不罰站不做檢讨?不讓她們請家長?”
朱遠一時語塞,只能說:“程老師,咱們回頭再說。”
同學們都紛紛散去了,那個女生沒人陪,沒人安慰,甚至都沒人跟她講一句話,她就默默的蹲下來收拾被散落一地的書包。
也許是被她眼中的倔強打動了,也許是被這種孤單觸動了同情,程如心主動走過去,蹲下來,問那個女生:“我幫你縫一下衣領吧。”
于是程如心把那個女生帶到自己第一天入住的宿舍,給她縫了衣領,還給她煮了一碗方便面。
這就是她與張桐桐相識的全過程。
再後來,從朱遠的口中,從周博的口中,程如心知道了更多張桐桐的故事。
張桐桐的父母原本在良縣裏開了一家小小的理發店。
他父母想要一個男孩子,據說張桐桐出生在大冬天,當天就被他爸扔到了屋外,後來還是她那個又聾又瘸的奶奶把她撿回去的。
後來,張桐桐都3歲了,她父母還不給她上戶口,還是民政部門的工作人員上門催了好幾次,她父母才給她上了戶籍。
等到張桐桐6歲的時候,她父母離開良縣,去外地打工了。她奶奶跟親戚抱怨的時候說,去外地打工不是為了掙錢,就是為了偷偷再生一個男孩兒。
從6歲開始,張桐桐就跟着奶奶一起長大。
不過,張桐桐父母離開良縣的時候,聽說欠了很多人辦理發會員卡的錢。
那個小理發店,本來做的就是街坊鄰居的生意,這一下全得罪光了,鬧得沸沸揚揚,口碑極差,那時候每天都有人上張桐桐奶奶家裏要債、叫罵,雖然後來都如數退還了,但是在街坊口中,她們一家子就成了騙子。
在這種情況下,鄰居都告訴家裏的孩子,不許再跟張桐桐一起玩了。
這種情況,就一直延續到張桐桐上小學。上了小學,那些周邊的孩子都上同一所學校,于是把這些話也帶到了學校,從小學開始,張桐桐就變成了全班最沒人搭理的孩子。
而張桐桐的父母,一開始還逢年過節偶爾回來一兩次,過了幾年後,聽說是在外地工地上生了個男孩兒,從此再不回來,只每年把張桐桐的微薄的學費生活費寄回來,從此不聞不問,仿佛沒了這個女孩兒。
張桐桐就在這種孤僻的環境裏,慢慢長大了。
她上了小學,上了初中,但是年紀的增長,環境的變化,并沒有對她的生活,帶來什麽積極顯著的變化。
其他人有父母督促學習和進步,而她跟着奶奶生活,奶奶年紀大了,耳朵背了,一條腿還不利索,別說教給她什麽為人處世的道理、面向未來的理想、形成人生的三觀,也從來沒那個意識或能力去督促輔導她學習,能維持她餓不着、凍不着就不錯了。
于是,她每一學年,都是全班成績最差的那個人,今年她初三了,但是所有的老師都說,如果沒了九年義務教育,張桐桐是肯定考不上高中的。
家庭的環境和教育如此,她家庭條件也不好,學習成績也不好,吃的穿的玩的都不好,再加上父母的負面評價和口碑,還有她從小跟奶奶一起生活造成的孤僻不擅長交流的性格,總之,這一切加在一塊兒,她就成了全班最受孤立、最不受歡迎、最容易受到霸淩的那個人。
所以,程如心看到的那場打架,只不過是日常而已,所以張桐桐才那麽有經驗。
而朱遠為什麽不管,朱遠也很無奈。
這一次,是程如心親眼目睹的三個女生打了張桐桐自己,而上一次,是張桐桐把一個女生的腦袋打出了血,人家家長鬧到學校,在校長辦公室又哭又鬧,可是校長和朱遠也沒辦法。
叫家長吧?張家奶奶眼花耳聾。賠錢吧?真沒錢。走法律吧?她還未成年。而且學校也不希望這件事鬧大。
張桐桐還在享受九年義務教育,退學也不行。
除了沒有用的批評教育,別無他法。
最後還是學校出面,賠錢道歉,息事寧人,朱遠作為班主任,又受氣、又賠錢。
而且這還不是第一次。
張桐桐性格倔強偏激,下手又狠,從小到大,從小學到初中,這種事出了很多,每一任張桐桐的班主任,都頭疼班上有這麽個學生。
所以,朱遠除了批評教育,他是真沒辦法。
而這也使張桐桐越發受到全班級的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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