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程如心讀了四年的師範學院,人生第一次走上講臺,拿起教鞭,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
她也是剛剛從學校走向社會,從象牙塔走向人世間,所以滿懷着一腔的教書育人的美好理想。
在短暫地與張桐桐相處後,她發現這個瘦骨嶙峋的女生,并沒有那麽難以接近,雖然話少,卻可以很好的溝通,雖然話少,卻非常的淳樸真摯。
在了解了張桐桐的身世故事之後,程如心更是滿含着同情和憐憫,她決定要好好給張桐桐補課,讓張桐桐考上高中,考上大學,靠知識來改變命運。
當然,她更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和熏陶,給張桐桐灌輸更好的三觀,讓這個16歲的小姑娘能夠改變自己,從而改變生活。
同一時期,還在給張桐桐補課的,還有周博。
周博也是一位年輕的老師,比程如心早一年來到良縣一中,但是他并沒有程如心這樣偉大的想法,他的補課更像是一種迫于無奈。
周博是英語老師,免不了要課堂提問,讓學生當衆朗讀或背誦英文課文和對話。
他沒有經驗,在某一次校內聽課中,點名提問了張桐桐,結果張桐桐起身,一言不發,就是不張嘴,讓周博在校領導面前丢盡了面子。
後來周博發現,張桐桐在課堂上是永遠不開口的。
為了改善這種情況,也為了證明自己的教學能力,周博開始給張桐桐補起課來,一補課才發現,其實張桐桐并不是故意不開口不給他面子,而是她真的不會。英語是張桐桐所有很差的課程裏最差的一科。
所以周博也就原諒了她。
不過,無論是周博,還是程如心的補課,都沒有讓張桐桐的成績有明顯的好轉。
但是,卻讓他們兩個,成為了與張桐桐關系最近的老師。
程如心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想起了五年前與張桐桐相處的點點滴滴,不免淚光瑩瑩:“我還記得,在鳳凰山上,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她說她最喜歡白色的花,不知道這裏有沒有……後來我回想起來,想起來她手機屏保,好像就是一張她站在白色花樹前面的一張側面照,現在想想啊,真是不吉利的一句話……都怪我,也許這是她在生命最後時刻給我的一個暗示,可我竟然沒有理會……”
程如心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擡起頭,看見對面的梅曉雪,快速地擡手擦去了腮邊的一顆眼淚,她心裏感慨,真是個善良的姑娘,她給梅曉雪碗裏夾了一塊魚肉:“光說話了,你快多吃點兒!你呀太瘦了!”
梅曉雪低頭吃着,口裏含糊着說:“張桐桐真是太可憐了……”
“是啊,我和小周老師都很同情她的身世,也可能因為我們都是新來的,也都是外地人,所以沒那麽多成見,反而能發現她的優點……”程如心看了看對面清秀的梅曉雪,唇邊露出微笑:“曉雪,你跟小周老師,是不是在談戀愛呀?”
梅曉雪快速擡起頭來,馬上大搖其頭:“真沒有!就是普通同事!不過現在,因為張桐桐這件事,倒是比普通同事關系要好一點兒而已……”
有人說,女人天生就喜歡扮演兩個角色,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媒婆。
于是即将成為母親的程如心就熱心起來:“我倒覺得啊,曉雪你是他喜歡的類型呢!其實小周老師人不錯啊!長得帥,有本事,性格也好!”
梅曉雪微微琢磨着:“周經理,人是不錯,可是,脾氣好像……并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麽好……”
周博日常總是熱情開朗,在公司裏有名的情商高、會做人,但是梅曉雪跟他相處下來,總覺得他偶爾會暴露出在和藹面具下的另一面,比如,居然潛進她家,比如突然暴起試圖搶手機,比如在良縣忽然的變臉,語氣那樣尖厲苛刻。
程如心輕輕笑出了聲:“男人嘛……哪有完全沒性格的!小周老師,我可是知道他的脾氣!在學校的時候,他那節課、前面那節物理課的老師,總是無緣無故拖堂,把課間休息的時間都占了,學生們上廁所什麽的,沒辦法只能占小周的英語課時間,有一次小周真急了,在辦公室跟那個人吵起來,那個老師不認錯還陰陽怪氣的,後來小周就不說話了,可我看見他把凳子抄起來了,要砸的時候被我們一起攔住了!當時啊,小周那臉色,像是要吃人呢!哈哈不過倒是把那位物理老師吓老實了,從那以後再也沒拖過堂!後來小周老師還不承認,他說啊他想給她拿把椅子坐下來歇歇怕她吵累了……哈哈……”
兩個人輕聲笑了一會兒,沖淡了不少之前哀傷的情緒,梅曉雪微微垂眸,有點兒為難地開口:“小周經理确實很優秀,在公司裏人緣很好,大家也都很看重他。我不行……我……”她看了看程如心,低低緩慢地說:“我剛上社會工作,之前……之前接觸的人也不多,我不太會說話,也不會跟人相處……上次去良縣,見了很多人,可是,我說錯了很多話,态度也不好,方法也不對……小周經理生我的氣了……”
程如心看着她,如同看着另一個張桐桐,心中湧起了一股微微酸楚的溫柔的情緒,就像那麽多年前,曾經的她對張桐桐那樣,諄諄誘導。
她溫和地拉住梅曉雪的手:“曉雪,上次雖然咱們交談的時間不長,但我覺得,你真聰明!又聰明,又有邏輯,而且,還很善良有同情心!你真的很好很好……”她仔細端詳了一下梅曉雪的眼睛,微微笑了:“雖然,你不太愛笑,不過,你的心卻是熱的。有的人啊,天生面冷心熱,但是總比臉上春風一團,心裏冷酷無情的人要好吧?曉雪,就是因為你上次堅持的态度,才讓小周和我,對張桐桐這件事認真起來,上心起來!我今天來找你,也是想着,能不能幫得上你?”
說着,她從包裏拿出一張紙,打開遞給梅曉雪:“上次跟你聊完之後,我回去想了想,還真是疑點不少,但是,我的邏輯能力真的不強,只能靠你了。其實,五年前那天警察來了之後,曾經當場搜查過我們随身帶的包,檢查過裏面的東西。我回憶了一下,記錄下來,給你看看,看有沒有用?”
梅曉雪眼睛一亮,馬上打開那張紙看了起來。
程如心記憶力很好,記得很詳細和清楚,都工工整整手寫在紙上。
程如心綠色雙肩包,內有物品:相機、鏡頭、望遠鏡、遮陽傘、墨鏡、裝滿熱水的保溫杯、紙巾、濕巾、防曬霜、錢包、鑰匙一串、零食
随身攜帶 手機
周博藍色登山包:相機,充電寶,電源線,備用電池,礦泉水、錢包、鑰匙一串、巧克力、口香糖、紙巾
随身攜帶 手機
武誠志黑色雙肩包:相機、望遠鏡、礦泉水、鑰匙、防蚊液、鑰匙一串、黑色鑰匙一只
随身攜帶 手機
陳忠華褐色雙肩包:礦泉水、餅幹、面包、榨菜、火腿腸、一點兒五谷鳥飼料、勞工手套一副、一團棉花,一個小布袋,一個空網兜、一個空盒,香煙、打火機、門鑰匙兩只
随身攜帶 手機、車鑰匙
汪啓,黑色登山包:礦泉水、香煙、打火機、紅黴素軟膏、手套一副
随身攜帶 手機
劉強紅色雙肩包:相機、鏡頭、望遠鏡、礦泉水、零食、鉛筆、素描本
陸成文、黃綠色雙肩包:相機、望遠鏡、礦泉水、一本書、口香糖
梅曉雪認真看着,不斷地随口問着疑問。
“陳忠華帶這麽多吃的呀?”
“哦是這樣,我們帶了些簡單的午餐,當時那個袋子放在陳師傅的包裏了。”
“怎麽人人都帶了相機,只有汪啓和陳忠華沒有呢?”
“觀鳥,肯定要帶相機和望遠鏡的。陳師傅不帶,可以理解,汪老師嘛……我也不知道,說實話現在回頭想想,他為什麽要參加觀鳥協會我都不知道……”
梅曉雪點了點頭。她之前就不明白,汪啓跟觀鳥協會其他人相比,年齡上确實差的比較多,通常是不會玩兒到一起的。現在證明了汪啓居然連觀鳥的設備都被準備。
“對了,劉強、和陸成文,應該早就不在學校了吧?”
“那是啊,他們早就考上大學了,一個去了上海,一個考去了天津……”
“程老師,張桐桐那天帶了什麽東西呢?”
“我記得,她帶了一個白色的帆布包,至于裏面有什麽,我就不知道了。聽警察說,她的包,最後也沒有發現。”
哦帆布包,是敞口的包,估計裏面的東西,和那個輕飄飄的布袋子,早就不知道被河水沖到哪去了。
梅曉雪看了幾遍,終于折起放進包裏,誠摯地道謝:“程老師,太謝謝你了!”
“哎呦,你還謝我?我得替張桐桐感謝你才是呢!”程如心欣然地笑了。
兩個人走出飯店,梅曉雪頗有點兒依依不舍:“程老師,我過幾天再去良縣看你、和寶寶,你有什麽愛吃的我給你帶!”
程如心也對這個酷似張桐桐的姑娘頗有好感,挽着梅曉雪親切地教她:“曉雪,我剛上社會工作的時候,也是什麽都不懂,常常說話得罪人,有的時候得罪了人辦錯了事,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啊,後來就明白了,什麽事,不要統統都寫在臉上,有些事心裏明白就好,臉上啊,還是要多跟人家笑笑的!”
梅曉雪認真地點了點頭。她知道,程如心是真心對她,才會教她這些的。
兩個人依依惜別,卻沒看到,一臺寶馬3停到了面前,墨色的車窗開了,是武誠志。
武誠志熱情地沖兩人說:“哎!這麽巧?你們兩個怎麽在一塊?”
程如心笑着打招呼:“武老師你也在市內?我來做産檢,約了曉雪吃飯,剛吃完!”
“哦……”武誠志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開朗地問:“那你回學校嗎?上車吧,我也回學校!”坐武誠志的車,就不用打車回去了,程如心當然同意,拉開了後車門。
武誠志又問梅曉雪:“你去哪?”
梅曉雪說了公司地址,還說自己坐公交車很方便。
武誠志熱情地說:“哎?客氣啥?順路送你吧!一腳油的事!上車!”
梅曉雪微微猶豫了一下,也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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