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陳忠華低垂着頭,從胸膛發出地沉悶聲音:“都是這麽多年的朋友,其實一開始,大家都沒懷疑他……可是,可是大家都虧錢了,只有他越來越有錢……前幾天,有人私下傳,那一千萬,根本沒投進國外基金賬戶裏,而是從一開始,就被老汪……被他拿走了……”
“這……”周博猶豫着說,“不會吧?大家都這麽熟,他能幹這種事?”
梅曉雪斜睨他一眼,幹脆地說:“騙子都是坑身邊的人!”
周博皺着眉頭,忍不住就想抽根煙。
他剛摸出煙盒,陳忠華卻擡頭說:“小周,別在屋裏抽,我戒煙了,一聞煙味就想抽。”
周博把香煙塞進口袋,然後繼續說:“可是,這也是你們猜測的,也沒有證據吧?再說,他要是真的把錢弄走了,肯定不會承認,也不會還給你們的!”
朱遠擦着眼淚,抽泣地說:“這這這……麽多年,他他他欺負我我……我我都忍了,連吳潔都都都……唉,我現在……反正正正……我我我也不想活了,大不了跟他同歸于盡……”他後面話說得激動,居然就不口吃了。
陳忠華勸他:“老朱,你還年輕呢!他要是就是不認,不還,我!我來!我反正年紀大了!”
梅曉雪冷靜地插話:“陳大哥,朱老師,沒必要沖動,還有法律呢!你們被騙了,可以報警啊!”
陳忠華又是嘆氣:“你說,我們手裏,連個借條都沒有……何況,境外投資,本身就不合法,法律能保護我們嗎?”
這一點周博也不清楚,他只能說:“別着急,等下了山,我問問當律師的朋友,看看這種情況怎麽辦。”他看了看手表,“2點40了,咱們都先休息吧!”
折騰到半夜,等到周梅兩人從陳朱的房間出來,兩人都覺得又困又累。
周博還算是紳士的,他把梅曉雪送回房間,給她在床頭櫃上點一根蠟燭,囑咐她睡覺前一定要記得吹滅,免得引起火災,又看了看她的房間窗戶牆壁什麽的,确定不漏雨也不漏風。
“咚咚”,房門是大開的,武誠志站在門前,敲了敲,探頭往裏看:“還沒休息啊?”
周博看到是武誠志,趕緊說:“還沒呢!武哥,汪大哥他怎麽樣?”
武誠志深深嘆了口氣,慢踱步進來,在椅子上一坐:“老朱今天真是太過分了!你說大家都是朋友,這麽多年的感情,怎麽說沒就沒了?”
梅曉雪冷不防問了一句:“那一千萬,到底是怎麽回事?”
武誠志擡頭看了她一眼,搖頭苦笑:“有一說一,那只基金,老汪确實看走了眼。但是你說,哪個投資能保證百分之百賺錢的?老汪也确實跟着虧了不少!現在,不知道哪來的謠言,說老汪黑了一千萬!那不純粹是造謠嗎?現在老朱就是要訛上老汪了!非讓老汪吐錢!不吐就報警!報什麽警啊?本來這個投資就是繞着路投到國外的,何況他們手裏連個證據都沒有,報什麽警!”
梅曉雪看了看他:“武大哥,汪總朱老師陳大哥他們都虧了,你虧了多少啊?”
武誠志頓了一下,雙手一拍:“我當時手頭剛好不寬裕,所以沒投!說起來也算是幸運吧?”
梅曉雪低下頭,無聲地點了點頭。
周博皺着眉頭勸:“唉,鬧成這樣真是……武哥,你勸勸汪大哥,我明天也勸勸朱老師,大家坐下來商量,有話好好說嘛!”
武誠志苦笑:“我沒勸?我這幾天都在勸!我讓朱老師來,就是希望讓他們有坐下來談談的機會,可是你看?剛才我又在樓上勸了老汪這麽久,唉,”他聲音稍微放低,微微探頭,湊近周博,“你們不知道,老汪啊,他有病!”
周博一愣:“什麽病?”差一點脫口而出的就是不會是絕症吧。
武誠志皺着眉頭一臉憂愁:“你們平時看老汪,幹勁兒十足,精神百倍,其實那都是他裝的!他這麽多年搞投資,壓力大、精神衰弱、睡不着覺、吃不好飯,早就得了心病了!你沒發現,他平時總是暴躁,動不動發火嗎?”
周博猶豫點了點頭:“我看,對老趙老陳他們,确實脾氣大了點……”
武誠志說:“對我也是啊!剛才還吼我!不過我知道他有病,我不生他氣!他有躁郁症!抑郁狂躁症!是确診了的!”
周博和梅曉雪對視了一眼,周博低聲說:“他也有……有抑郁症?”
“是啊!時而暴躁亢奮,時而抑郁低落!就是躁郁症的表現!就剛才,明明還要動手打人呢,等你們一走,跟我兩人,馬上就哭了!跟我說他還不如死了算了!”
武誠志愁眉苦臉說,“他虧了三百萬,他也心疼!你們平時看他外表光鮮,唉,那不是人前得裝嗎!一千萬,他哪來的一千萬?這麽逼下去,會出人命的!”
周博和梅曉雪心裏都是一個想法,怎麽一個個的都有抑郁症?怎麽一個個的都不想活了?
武誠志站起身來,拍了拍周博:“小周啊,這裏只有你,既不是外人,又沒摻和進來,大家都信任你,你幫着打個圓場,在中間勸一勸。大家認識這麽多年,真沒必要魚死網破!再說,就算老朱報警,老汪也沒錢啊!現在老汪還能帶着大家賺錢,要是老汪真扛不住有個三長兩短,那連以後賺錢翻本的機會也沒有了不是嗎?”
周博想着,都這個時候了,還跟着老汪賺什麽錢啊。
但是他嘴上卻答應着:“放心吧,武哥,明天我好好勸勸朱老師。”
“好你們趕緊睡吧!明天八點起床,還得上課呢!老趙那口子早上會挨個叫大家起床的!”武誠志終于離開了。
都什麽情況了,還不忘上課?
梅曉雪太困了,顧不上雨聲有多吵,幾乎沾到枕頭閉上眼睛就睡着了。
感覺還沒睡多大一會兒,就被敲門聲叫醒了。
“咚咚咚”邊敲門,邊傳來趙大嬸嘶啞的叫聲:“起床了!吃早飯了!”
然後,她也不顧梅曉雪聽見沒聽見,便走到另一個房間又去敲門了。
梅曉雪使勁揉揉眼睛和臉,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
等到神智也徹底醒了,她才聽到,好像雨聲比昨晚更大了一些。
走到窗邊,果然,天空像鍋底一樣黑,雨水簡直像從天上潑下來一樣,只不過沒有了打雷和閃電,大雨就這樣沉默地執拗地不由分說地,以一個穩定的節奏嘩嘩下着。
等到梅曉雪洗漱收拾完畢,下了一樓餐廳,廳中已經有不少人了。
因為天空很暗,又沒有電,廳中光線就非常昏暗。
武誠志和周博明顯是下來的早,已經吃完早飯了,正在窗子前看着雨,似乎有些憂心忡忡。
朱遠和陳忠華對面坐着,吃着早飯,兩個人看見梅曉雪也坐下了,點個頭當作打招呼。
等到梅曉雪坐下,趙大叔端着一個餐盤給她,餐盤裏放着跟朱陳兩個人正在吃的早飯一樣,一碗面,鋪着蔬菜和一個荷包蛋。
趙叔聲音低悶地說了一句:“沒電,只能用煤氣。”
其實他是在解釋,因為沒電,做不了面包牛奶這樣需要烤箱微波爐的食物,只好用煤氣做了面條。
周博聽到趙大叔的聲音,從觀雨狀态回過身,問他:“這停電怎麽修啊?”
趙大叔半低着頭,低低回了句:“等會兒問汪總吧。”轉身又回廚房了。
一會兒樓梯傳來腳步,汪啓蓬着頭發,穿着睡衣,緩慢地下了樓,垂着頭,看上去有氣無力
他一貫出現在衆人面前,都是極為注重形象的,像現在這樣可是絕無僅有。
這時候朱陳兩人也已經吃完了面,加入到了窗前沉默觀雨的隊伍中,他們只分別看了汪啓一眼,并沒有說話。
而汪啓,則誰也沒看一眼,自顧自地在餐桌坐下,坐下就仿佛入定一樣發起呆。
然後趙大叔也一樣給他端了一碗面來。
周博抓住機會,馬上問了一句:“汪哥,這停電找誰來修啊?”
汪啓看着這碗面,卻問了一句不相幹的:“今天能送大蝦嗎?”
趙大叔木着臉,低低回了一句:“送不了。”轉身就走了。
汪啓似乎是嘆了口氣,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面條,放進口中。
周博一看,沒理他,又稍微提高了一點兒聲量:“汪哥,咱這也不能一直停電下去啊!”
汪啓咬斷了一根面條,緩緩擡起頭,有氣無力地小聲回答:“應該是東邊山腳下的電線出問題了,上次下雨也出過問題。”
周博還想說,武誠志卻攔住了,回頭對陳忠華說:“老陳,一會兒咱們倆去看看吧,這麽大雨,電工師傅也上不了山!”
陳忠華默默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周博看了看外面的大雨:“可是這麽大雨,你們連把傘都沒有啊!”
“我去找找!”
武誠志轉身出去。
武誠志一會兒回來,拿着一大包不知道從哪翻出一次性雨衣。
他打開塑料袋,翻了翻,裏面有黃的綠的藍的紅的塑料雨衣,薄如蟬翼。
“只有這個,将就用用吧!”他遞給周博一個黃色的,然後又分給朱陳兩人各一個黃色的,梅曉雪拿到了一個綠色的。
梅曉雪擺弄了一下,有點兒嫌棄:“我用不着吧,也不打算出去淋雨!”
“拿着吧,萬一需要呢!”
武誠志回答着,然後有點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個紅色的,放在汪啓手邊兒,又更加小心翼翼地問:“汪哥,這沒電……投影儀也用不了,電腦也堅持不了多久……網絡也沒了,要不,今天上午的課程……先停一停?”
汪啓一共只吃了兩口面條,輕微地“嗯”,放下了筷子,沖着周博說:“小周,我有話跟你聊聊。”
周博有點兒愣,但是馬上輕快地“哎”地答應了一聲。
汪啓也不再吃了,抓起那一小包塑料雨衣,起身緩慢上樓。
周博跟在後面也上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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