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死亡密碼

其實,關于高北菱的這個答案,王曼衍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滿意不滿意。必然會有失望,卻也在意料之中。對于她來說,高北菱永遠是若即若離的,這也是她深深為之癡迷的原因。

她莫名地覺得自己在高北菱面前總是顯得有點蠢,卻又無可奈何。高北菱本身自然是無可挑剔的,也因此顯得格外從容,更加襯托得自己手足無措。

內閣會議即将再度召開,王曼衍又臨時把高北菱調回來準備會議方面的一些工作。憲法規定君主有定期向內閣彙報工作的義務,內閣在有限的範圍內對彙報有質疑的權利,因此王曼衍還是很重視君主工作彙報這項內容,尤其是對于她這種喜歡面子工程的人來說。

于是,永遠都不會從高北菱這裏調查出結果的先王和前任特參失蹤案,又被無限期地愆延下去。

于是,高北菱從每天找不見人的狀态變成了繼續坐在秘書室裏與各類文書表格周旋。

秋天已經到了,一場秋雨剛過,氣溫驟降,王曼衍終于可以和夏天的各種短袖夏裝暫時告別;然而短暫的晴天還不至于使花園中樹葉和草間的積水幹燥,又是另一場轟轟烈烈的冷風過境。某天下午,窗外秋雨還在淅淅瀝瀝下着,王曼衍剛剛端起咖啡杯,杯口還沒有挨到嘴唇,皇宮值班侍衛就來電,告知她周一來訪。

盡管想要繼續享受一下咖啡、有高北菱的辦公室和秋雨的涼意,王曼衍還是立刻答應在一旁的休息室中接見周一。周一走進來時,穿着一件濕淋淋的風衣,戴着一頂舊得像垃圾般的貝雷帽,沒有打傘,衣擺的雨水落在地毯中,洇開一朵朵深色的小花。他看起來很激動——王曼衍很少見周一有這麽激動的感情流露。

周一關于神秘的《黑暗之典》的調查,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下有了結果。

起初,他和王曼衍的調查思路一致,在大量地翻閱長敬當地社會文化科技方面的新聞之後,依然沒有《黑暗之典》相關的線索。這本書既不是由于種種原因未能面市的出版物,也不是地下流通的禁書小冊子。後來周一在整理地眼社團網站的快照截圖時,意外發現有一條大約五年前的公告(已被删除)寫道:新一版《黑暗之典》已印成,各骨幹擇期來社團領取。

這本書竟然是地眼社團的內部讀物。在五年前,社團的管理還十分松散,社團自行印發的期刊雜志,沒有出版刊號的讀物滿天都是,既不需要辦理備案審批手續,也缺乏後期監管。不過囿于社團活動需要報經審批,也從來沒有出過性質太惡劣的邪|教組織借社團內部讀物傳播不良言論的事情。

周一曾經備份過高北菱電子書閱讀器和u盤中的文件內容,當時他在忙于分析宋城從長敬傳回來的報告,時間倉促,一直沒有仔細查看過其中的文件內容。考慮到是地眼社團的出版物,高北菱可能會有電子版留存,于是周一将從高北菱那複制過來的文件細細梳理了一遍。

周一遞過來一份長長的文件清單,大約有二十幾頁,與高北菱那寥寥無幾的通話記錄形成鮮明對比。王曼衍粗略地看了一下,大多是一些宗教文化概論書籍文件,還有一些詩集、通俗小說。其中赫然有一個文件名叫“黑暗之典”,被周一用紅筆描了出來。

“她看過的書不少。”王曼衍幹澀地說。

“這份文件是加密的,”周一解釋道,“不過是基于電子書閱讀器運行系統的加密,相對來說很好破解,所以我将它破解出來,并打印下來了。”

周一從随身攜帶的公文包中取出一沓被雨淋得濕漉漉的打印紙,正是《黑暗之典》,所幸高北菱儲存的是pdf格式文件,可以完整地還原出書籍每一頁的排版。王曼衍随便地翻看了幾頁,這似乎是一本奇幻小說,講述各種奇怪的、王曼衍聞所未聞的神袛形象和祭祀儀式,通篇風格較為陰森低沉,充斥着“黑暗”“迷霧”“沼澤”“遠古召喚”之類的字眼。

《黑暗之典》全書約有三至五萬字,180頁,應該是小開本冊子,方便随身攜帶。周一拿出之前紅桦樹行動小組發來的報告,其中有酒店指南冊上字跡的照片,他擡頭看着王曼衍,似乎要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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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非常簡單的密碼排列,”王曼衍說道,她看着周一的臉,忽然開始猜測起對方的想法,這對于一個高高在上的君主來說不會常有的事,“你是不是已經破譯出來了?”

周一點了點頭,神情嚴肅。他拿過茶幾一角擺放的供訪客使用的信箋和鉛筆,緩緩推到王曼衍的面前:“我不太能夠确定我的破譯一定就是對的,所以我認為您應該親自來破譯。”

王曼衍低下頭,盯着眼前信箋潔白的紙面。密碼只有五組數字,王曼衍突然希望明文只是哥哥保險箱的密碼?。(事實上,在王曼衍就任之後的第一個周末,她就聯系了保險箱的生産廠家将哥哥的遺物保險箱打開,裏面只有為數不多的金銀首飾和古董)

每一組數字中,第一個數字代表密碼明文在密碼本中的頁數,第二個數字代表密碼在該頁的行數,第三個數字代表列數。王曼衍拿起鉛筆,她翻動紙頁的速度很快,周一坐在她的對面靜靜看着她。王曼衍莫名感到周一坐在她的對面有種安全感,至少能比面對高北菱時來得自然……用不了兩分鐘,哥哥留下的那句話明文就出現在信箋上:

我死在這裏!!!

“這話是什麽意思?”王曼衍用輕松的語氣說,盡管她的心情比窗外的秋雨更為沉重。她将信箋撕下來,揉成一團,可是休息室裏沒有碎紙機,所以她就小心地将之撕成碎片,扔到煙灰缸裏。

“我們還搞不清楚這幾個字是什麽時候寫的。很可能是先王在賓館遇害之前,感到有什麽危機臨近,才寫下這句話,”周一謹慎地組織着語言,“寫得很亂,應該是倉促寫下來的。當時黑暗之典這本書肯定就在他的手邊,所以被用作密碼本使用。之後這本書有可能被兇手轉移或銷毀。”

周一提出了一些猜想,王曼衍都覺得有道理,但沒有證據坐實——她唯獨能确定的一點就是,哥哥确實和地眼社團有一定的聯系,甚至很有可能哥哥早就認識高北菱了,比她認識高北菱還要早。

王曼衍說自己想要單獨安靜地消化一下這些信息量,打發周一先行離開了。然後王曼衍在沙發上坐了很久。剛倒的那杯咖啡還沒有喝,在辦公室的桌面上慢慢冷卻,沙發十分舒适,令她昏昏欲睡。哥哥留下的密碼會是什麽意思,“我死在這裏”,是的,王曼衍想,我早就知道你死在那間又髒又破的賓館房間裏。

她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的呼吸變得平穩順暢。冷靜、缜密……這是她現在所需要的。

我死在這裏。

哥哥留下這句話,應當已經沒有求救的意願,他已經明白等待他的唯有死亡。所以他留下這條線索,是警告,還是啓示?

我死在這裏……

如果他知道是誰将要殺死他,為什麽不直接留下兇手的名字?

我死在這裏!

會不會是什麽人模仿哥哥的字跡以混淆視聽?

我,死在,這裏。

哥哥失蹤的那天夜晚,下着大雨。他穿着黑色雨衣,匆匆忙忙穿過餐廳上樓,一言不發。最後留在皇宮裏的線索只剩下一輛被打掃幹淨的舊車。

王曼衍半夢半醒間仿佛看到有人推開休息室的門,她以為是周一遺忘了什麽物品返回來取,但是她的身體沉重,眼皮也快要擡不起來了。不速之客在休息室裏來回踱步,王曼衍忽然驚恐地意識到他不是周一,他向王曼衍休息的沙發走過來,手中有一把閃閃發亮的刀,但是他的面部模糊不清。王曼衍想要大叫在走廊中執勤的侍衛,但是她發現她正身處瀑布賓館的房間之中。

王曼衍猛地一個激靈,險些從沙發上跳起來。休息中一如往常,安安靜靜,對面沙發上周一坐過的地方,坐墊有點歪斜;散亂的便簽紙、鉛筆、打印的《黑暗之典》還原樣躺在桌子上。她仿佛從夢中看到了一個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的可能,是冥冥之中哥哥給她的提示,或者她終于看到了某些真相……王曼衍急不可耐地站起來,她想要聯系周一,或者聯系任何一個她可以信任的人。

哥哥是死在極北小鎮的瀑布賓館中,他失蹤的那天夜晚,回到皇宮的,根本就不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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