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東宮今歲三月及冠,陛下于禮畢後,在露華臺宴請群臣,并言明攜帶家眷,意思已很明了,陛下是要為太子擇選儲妃。
太子喜怒難辨,暴虐嗜殺,令許多閨秀退避三舍,但也有不少人擠破了頭想入東宮。
一則,太子雖性子不好,可那張臉實在太好,很難不讓人一見傾心,也能叫人短暫的忽略他可怖的性情;二則,東宮最得聖心,将來必要榮登大寶,母儀天下太過誘人,誰不想搏一搏。
那一日,露華臺百花争豔,可太子連面都沒露,而如此落陛下臉面,陛下竟也寵着,只當是為太子慶生的宴會,就連期間有皇子求賜婚,都被陛下拒了。
衆人心中都明白,這是陛下對太子的偏愛。
當日是東宮及冠宴,他不選妃,誰也不能選。
而在此之前,這種事也并不少見。
陛下多次讓皇後舉辦宴會,為東宮擇妃,但因太子缺席都不了了之,因此陛下還曾數次往東宮塞美人,但最終這些美人都失去了蹤影,可即便如此也沒有讓陛下打消給東宮擇妃的念頭。
這些年,陛下一心擇儲妃,殿下一心發瘋,父子二人竟也能達成一個詭異的平衡,誰也不礙着誰。
總之,東宮至今仍無一位女主子,由此可見,褚曣此人的确不近女色。
所以魏家人都很疑惑,魏姩何以得太子青眼。
魏姩容貌清麗,身段窈窕,氣質如蘭,是典型的大家閨秀,怎麽看都不像是太子會喜歡的類型,可偏偏,她能從香山別院全身而退,還得太子幾番優待,這種事,史無前例。
喬氏還有意再繼續詢問,卻見魏凝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喬氏遂将話咽了回去。
“二姐姐今日必是受了不小的驚吓,還是早些回房休息才好。”魏凝拉着魏姩,擔憂道。
喬氏也勉強撐起一絲和氣,放輕聲音道:“你逢此劫難,是該好生歇息。”
“至于春來,你也莫要太過傷懷,她在危急關頭不知護主,反倒自己逃命,死的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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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姩靜靜聽着,适時露出恰到好處的悲悸。
“只是春來沒了,你身邊就沒有個得用的人,待稍後給你挑一個送去。”喬氏語速平緩道。
魏姩心底冷笑,再挑一個來監視她?
她傻了才會要。
魏姩喉頭微動,語帶哽咽:“多謝母親體恤,只是春來與我自幼相伴,情誼深厚,而今春來才走,我心中難寧,還是過些日子再挑新人。”
喬氏皺了皺眉,雖有些不虞,但這種情況下她确實不好強行塞人,便道:“既如此,便依你。”
魏姩遂躬身告退。
走出柏青堂,她微微駐足瞥了眼堂內,她可以想象得到,她離開後堂內是怎樣的情形。
他們一定在商議,是要繼續為她設陷阱,還是靜觀其變,看一看東宮的态度。
答案不難猜測,他們一定會選擇後者。
畢竟東宮的名頭實在駭人,他們不會想得罪的,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可能。
所以他們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按兵不動,确定東宮對她的态度,而這期間,就是她翻盤的機會。
魏姩緩緩往杏和院走去,眼中有寒光掠過。
于她的如今的處境而言,報複魏家最好的方式,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前世他們将她掌控在手心,随意搓揉,而今,她要用同樣的方式,讓他們自食惡果。
柏青堂內,果然如魏姩所料,魏家幾人最後決定先靜觀其變,打探出東宮對魏姩的态度後,再行商議對策。
回到杏和院,魏姩先是四處走了走才回寝房。
對魏家上下而言,她不過是去了一趟香山歸來,可對她來說,卻已過三年。
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已恍若隔世。
她并非是多留戀此處,而是如此才能讓自己更清晰的感受到,這不是黃粱一夢,她是真的回來了。
杏和院裏沒什麽下人,內院只春來和兩個小丫鬟,外院是負責雜掃的三個粗使丫鬟和兩個婆子。
整個杏和院加起來,還沒有魏凝秀靈院外院的粗使下人多。
以往魏姩對這些并不在意,因為她本就喜靜,院子裏少些人她也樂得清靜。
可現在她突然覺得,這裏太靜了。
魏姩在床榻邊坐了很久,屋內過分的安靜讓她有些心慌,昏暗牢房中的血腥味,還有那三年在荒郊野外的孤寂,不知不覺間鋪天蓋地襲來,仿若要将她侵蝕。
心口驟然劇烈的跳動,讓魏姩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砰地站起身,疾步往外走去。
她迫切的想要看到人,越多越好。
好像這樣就能證明,她真的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就能讓她漂浮不安的心落到實處。
可當她跨出寝房,一眼望去院內卻空無一人,過度的冷清猶如一盆涼水潑下,立刻就沖淡了她心中的急念。
她駐足在門口,久久未動。
她回來了。
真的回來了。
但回來後的她,已是孑然一身。
魏姩的肩膀漸漸沉下,透露着一股難言的頹意。
她珍惜萬分的姊妹情誼,是假的;她信任的貼身丫鬟,只是放在她身邊的一顆棋子;她努力想要得到的父愛母愛,都不是屬于她的。
如今,她立在這方小院,無一人可依,無一人可信。
一束陽光驀然灑在魏姩身上,她微微偏頭,半張臉被陽光覆蓋,擊退她的頹意。
魏姩突然提起裙角往外走,神情急切,步伐匆忙。
她還有親人,有真正的親人!
從魏凝口中得知,盛安郡主為了替她報仇,拼盡一切與齊家兩敗俱傷,足矣可見,她還是被人疼愛着,期待着的。
然才走幾步,魏姩驀地頓住。
前世,她死後半年,盛安郡主才從魏家刻意透露出的線索中找到她,可現在不一樣了,魏家不會放出證據,她無法認親。
總不能就這麽橫沖直撞跑到郡主府,說自己是郡主的失散多年的女兒,先不說郡主府認不認,就光她是如何知道這一切的,都無法圓說。
說她重活了一世知曉的?
這也太過荒誕了。
所以她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魏家前世用的計策,引盛安郡主府起疑,讓盛安郡主府主動來查,可現在她身邊都是魏家的眼線,她恐怕才有動作,魏家就會發現了。
魏姩攥着裙擺的手緩緩松開,她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她要再等等,等一個契機出現,而現在最重要的,是攀扯太子先保住命。
報仇,認親,都得先有命在。
不過還有一點,魏家前世能讓盛安郡主确定她的身份,手中就一定有鐵證。
可什麽東西能讓盛安郡主對她的身份确認無誤?
她記得,盛安郡主是在定安元年丢的孩子,那時候她尚在襁褓,襁褓...
魏姩眼神一凝。
對,就是襁褓!
喬氏在香山寺佛堂下抱走她時,定也拿走了襁褓!且一定被喬氏妥善藏了起來。
魏姩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她要好好的靜一靜,籌劃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
香山別院
褚曣聽着暗衛的禀報,神情難辨,半晌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孤為她上了藥,她還誇孤很是仁善?”
暗衛:“是。”
長福俯身立着,不敢出聲。
殿下仁善,好詭異的誇贊呢。
“孤從狼爪下救了她,她怎不去編戲本子?”
長福:“魏二姑娘說的也不算假,今日若非殿下解局,魏姑娘确實很難脫困。”
褚曣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所以,她就罵孤是狼?”
長福:“......”
殿下這話說的,這哪能算罵啊,狼不比殿下性子好?
褚曣陰恻恻的看過來,長福忙道:“或許魏姑娘不是那個意思。”
“她是孤傷的,她卻說為狼抓傷,這不是罵孤是什麽?”褚曣冷飕飕道:“不僅罵孤,還敢攀扯孤,損孤的清名,這女子是膽子太大了,還是不将孤的警示放在眼裏?”
長福唇角狂抽。
您還有清名可言?!
“明兒把人給孤弄來。”
暗衛:“是。”
長福動了動嘴,又閉上。
“算了。”
半晌後,又聽褚曣喃喃道。
長福不由為魏姩松了口氣。
但他這口氣松早了。
“今夜就弄來。”
長福:“......”
很好,殿下又要發瘋了,魏二姑娘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