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魏姩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不論是在奉京獄,還是在孤墳,都沒有床榻供她安眠,如今躺在床上不僅有久違感,還覺得很陌生。
她的眼睛壞過幾日,又經歷了被判處淩遲時令人窒息的絕望,讓她打心底裏恐懼黑暗,也抗拒睡眠,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無法入睡。
已過戌時,寝房仍舊亮着燈。
魏姩側躺着盯着燭火,數着它跳動的次數,不知何時,緩緩地閉上了眼。
而後,她便陷入噩夢中。
她夢中這一切都是假象,她又回到了那間牢房,又受了一遍折磨,在孤墳上飄零了三年。
魏姩猛然驚醒。
她飛快坐起身環視周圍,熟悉又陌生的寝房中,燭火已經快燃到盡頭。
她重重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還好,是夢。
她漸漸緩過神來,打算尋新的蠟燭續上時,窗邊傳來了動靜。
魏姩一顆心頓時提到嗓子眼。
她緊緊攥着薄被,盯着窗棂。
難道是魏家又有新的計謀了?
窗棂很快就被撬開,有一人翻窗進來直奔床榻,而後,那人立在床邊與魏姩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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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姩見過他。
就在白日,在香山別院,去槐山亭的那一個暗衛。
知曉來的不是魏家的人,而是東宮的人,魏姩竟然下意識松了口氣。
只是她還未開口,那人便道:“得罪了。”
魏姩來不及作任何反應,就被點了穴道,連人帶軟被裹起來抗出了寝房。
再之後的那一切,魏姩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了。
她眼睜睜看着地面離自己越來越遠,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正被扛着飛檐走壁,這還不算,之後一路上可以說用騰雲駕霧來形容,她緊緊閉上眼吓的三魂沒了六魄,在她感覺自己要被晃死時,才終于停下。
香山別院
狼叫聲伴随着兵刃聲,打破了靜谧的夜晚。
長福在廳內豎起耳朵仔細聽着,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才推開門走向打鬥處。
他一出門,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便迎面撲來,但長福自幼跟在太子身邊,對這個味道早就已經司空見慣,他面不改色的朝竹林方向望去,只見幾頭狼正撕咬着一地屍體。
褚曣手持滴血的劍,攜着寒霜與煞氣歸來。
長福邊迎上去,邊嘆道:“第五次了。”
這是今年住進香山別院後來的第五批刺客了。
今夜來的倒是巧,殿下疏散了火氣,待會兒見着魏二姑娘或許就能溫和些。
“殿下怎又親自動手了,咱十九個暗衛都無用武之地了。”長福上前接過褚曣手中的劍,快速打量着褚曣,見他沒有受傷後微鎖的眉頭舒展開來。
褚曣漫不經心的嗯了聲。
“如何?”
長福自曉得他所問為何,回道:“經查證,魏二姑娘在府中處境确實不好,家主主母更偏疼魏三姑娘,府中一應用度魏二姑娘都不如魏三姑娘,且京中但凡盛大些的宴會,都只有魏三姑娘,魏二姑娘極少出府,依此來看,姊妹不和在情理之中。”
褚曣挑眉:“所以,今日真只是魏家的事。”
長福正色道:“不像是沖殿下來的。”
褚曣輕嗤了聲。
那女子與她那妹妹,恐怕不止是簡單的不和。
“人回來了?”
長福:“還未。”
長福話才落,一黑衣人便出現在褚曣面前,單膝跪地:“殿下,魏二姑娘帶來了。”
褚曣遂往廳內而去。
然走進大廳,褚曣四下一看,皺眉:“人呢?”
長福也看向那暗衛,疑惑道:“小十九,人呢?”
被喚小十九的暗衛,今日叫狼十九。
為何是今日呢,因為褚曣對起名字頗有興致,但他起名字的風格是按自己喜好。
他喜歡什麽,十九個暗衛就叫什麽。
今日之前他喜歡劍,十九個暗衛便依次排行,喚作劍一,劍二...劍十九。
幾個時辰前,他喜歡狼,于是,十九個暗衛就喚作狼一,狼二...狼十九。
由于褚曣的喜好實在換的太快,有時候一天得換兩個,長福着實記不住,便幹脆叫他們小一,小二...小十九。
狼十九漆黑的大眼動了動,茫然中閃着光:“在殿下寝房。”
褚曣:“......”
長福:“......”
褚曣緩緩轉身:“?!”
長福猛地提起一口氣,一臉震驚的看着狼十九。
小十九,你要完!
長福頂着褚曣駭人的視線,輕輕挪向狼十九,用手肘捅了他一下,恨鐵不成鋼的用氣音道:“誰給你的膽子把人帶進殿下寝房的!你瘋了啊!”
狼十九更茫然了。
他擡着一張清澈懵懂的臉道:“深夜劫持姑娘,不就是...那種事嗎?”
長福一口氣堵在嗓子眼:“...”
他慌忙轉眼去看褚曣,果然,他們殿下渾身已冒起殺意。
褚曣擡手便去拿長福手中的劍,長福急急背在身後,麻溜的退後一步,嘴裏不住的勸道:“殿下息怒,息怒,小十九當年是花了好多銀子買回來的,培養至今又花了一大筆,不能殺不能殺。”
褚曣目眦欲裂:“孤缺銀子?”
長福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殿下當然不缺銀子,但培養一個暗衛得十幾年,很難的,且殿下還要身邊的人都長得好,小十九是最好看的,殺了白費多年心血不說,您叫奴才再去哪兒買個這樣的?”
倒不是長福敢違抗褚曣,而是這樣的事隔幾日就會發生一次。
狼十九的确是暗衛中長的最好看的,買他花的銀子也最多,但這個暗衛也是最缺心眼兒的!
他常常會辦一些讓人瞠目結舌的事,惹得褚曣火冒三丈,每每這時,長福都要出來像這樣勸上一遍。
至于缺心眼兒到什麽程度,就拿今天來說,他夜闖侍郎府劫人家姑娘,連個面巾都不帶,生怕人認不出來他似的;而明明褚曣是怒氣沖沖叫他把人帶到香山別院,他卻以為褚曣對人姑娘起了那種心思,直接将人送到了太子寝房。
長福費了好一番口舌勉強将太子勸住後,趕緊道:“奴才這就去将魏二姑娘請出來。”
褚曣重重哼了聲,甩袖大步離開。
長福松了口氣,沒好氣的瞪向跪在地上一臉無辜的狼十九:“你長個心眼兒吧你!”
長福話落,卻見褚曣又風風火火折身回來,氣不過的一腳蹬在狼十九腿上:“孤是儲君,豈會做那種欺辱女子之事?”
“就是,你怎能如此揣測殿下!殿下豈是那樣的人!”長福湊到褚曣跟前,正氣淩然道:“該罰,重重的罰!”
殿下也就只有在這點上有君子之風了。
褚曣面無表情的看向長福,長福格外嚴謹道:“殿下您說,該如何罰他?”
褚曣剜他一眼,冷哼了聲轉身離開。
長福一把将手中的劍塞到狼十九手中,朝他使眼色:“快去将殿下的劍擦幹淨,擦不幹淨今夜不許睡。”
這種時候,狼十九還是有些機靈的,站起來默默地接過劍就跑了。
長福拂了拂衣袖,深藏功與名,踩着小碎步追上褚曣。
伺候在寝殿的宮女雖然對魏姩的到來不明所以,但見人是殿下貼身暗衛送來的,便恭恭敬敬的伺候着。
褚曣到時,魏姩剛吐完緩過勁兒來。
宮女見到褚曣,恭敬行禮後便端着洗漱過的水魚貫出去了。
頓時,寝室內就只剩褚曣魏姩二人。
魏姩摸不清褚曣深夜将她弄來作甚,可身上又只着單衣無法起身行禮,只能捏着軟被擋住自己,輕輕喚了聲:“殿下。”
褚曣是裹着滿腔怒火來的,但他擡眸看去,卻見姑娘素面黑發,裹着一張并不屬于他的妃色軟被,俏生生坐在他的床上,許是受了驚吓,雙頰白的過分,眼裏帶着的潋滟水光,似能澆滅人心頭的火氣,撫平躁意。
褚曣的視線緩緩落在妃色軟被上。
他突然又想回去再踹狼十九一腳。
他竟就這麽将人給他弄來了!
不僅衣衫不整,還把人家被子也帶來了!
褚曣收回視線,揉了揉眉心,他怎麽會有這麽蠢的暗衛。
但...
褚曣動作一滞,再次看向魏姩。
白日裏她上了妝,雖然也算端莊秀麗,卻并不惹眼,但卸下妝容後她的五官卻更清晰,猶如出水芙蓉,讓人眼前一亮。
顯然,她白日的妝容并不适合她。
不是她自己想掩飾美貌,便是她身邊的人不願她太過出色。
但這不是重點。
褚曣緩緩走近魏姩。
她妝容盡褪後,他怎在她眉眼間瞧見了幾分熟悉感,雖然很淡,淡的尋常人根本不會發覺,可他眼力過人,應是不會瞧錯。
但褚曣一時卻想不出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他極少參加宮中宴會,就算出席也是格外隆重非去不可的宴會,而她極少出府,但凡盛大些的宴會都不會參加,宮中宴會那就更不可能去了,所以他不可能是在哪次宴會中見過她。
于是,太子彎腰靠近魏姩,問:“孤是不是曾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