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香山別院

霧氣缭繞的晨間,勁裝打扮的青年快步踏入別院,停在花圃間。

青年生了一張冷峻無情的臉,眉眼間仿若滲着一層寒霜,與周圍嬌豔的花朵格格不入,他看了眼九曲長廊,輕聲開口:“今日誰在殿下跟前?”

話落,一股勁風拂過,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黑衣人。

“大人,是屬下。”

黑衣人拱手恭敬道。

青年掃了他一眼,眼裏浮現一絲了然:“劍十九又闖禍了?”

十九個暗衛中,劍十九年紀最小,長的最好,性子最...特別,一般情況下,殿下都是宣他随身侍候。

除了...劍十九惹怒殿下外。

而這種情況極其頻繁,隔幾日就要發生一次,可殿下消了氣後又會将人換回去。

作為東宮侍衛統領,宋淮對此也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殿下是有意給自己找不痛快,還是想用劍十九來磨煉自己的脾性。

回話的暗衛行十,聽得宋淮的問話略作遲疑,才将前兩日的事敘述了一遍。

宋淮見過的案子無數,一聽便大約猜到了前因後果,這應是一場姊妹間的争鋒。

難怪殿下會出手,怕是想看熱鬧罷了。

宋淮眼神漸漸暗了下來,原來這兩日的傳聞是因此而起,這女子膽子倒是不小,竟敢利用殿下。

不過,把女子送到殿下床上這種事,也就只有劍十九能幹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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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罰的?”

暗衛語氣難辨:“抄經書,苔手心,罰跪...”

宋淮有一瞬懷疑自己聽錯了:“嗯?”

以往的處罰大多是操練,怎這次如此...特別。

但他們這位殿下向來是随心所欲,做事不按章法,他也只略作訝異便轉了話題:“殿下可安睡了?”

“半刻鐘前睡了。”

宋淮眼裏閃過一絲黯然,輕輕揮手示意暗衛退下。

暗衛卻欲言又止。

“何事。”

暗衛恭敬回禀:“幾日前,殿下為屬下改名狼十。”

宋淮:“.....”

他下意識望了眼狼圈的方向,似是在回應他一般,隐約傳來幾聲較輕的狼嚎。

宋淮:“...知道了。”

狼十隐去後,宋淮如以往一般回了自己的房間,也就是太子隔壁的廂房,等太子醒來。

這一等,便到了午後。

但在這之前,宋淮又出去見了一個人。

一個不速之客。

宋淮立在廊下,看了眼花圃中文質彬彬的公子,皺了皺眉。

戶部侍郎的長子,他來作甚。

殿下又在翰林院惹事了?

魏恒自也認得宋淮。

衆所周知,京中最瘋癫是東宮褚曣,而最狠戾的是太子心腹,東宮統領,宋淮。

其手段比奉京獄,大理寺,刑部都要可怖。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就叫做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宋淮和褚曣,絕配!

一樣讓人聞風喪膽,避如蛇蠍!

偏他還兼任了禦史中丞,有糾察百官之權,別說魏恒,就是魏文鴻來了,也得恭恭敬敬。

魏恒捧着長匣,恭敬的行禮:“宋大人。”

宋淮掃了眼他手中匣子,聲音淡漠:“何事。”

他想起來了,劍...狼十方才所說被狼十九半夜弄來的姑娘是魏家二姑娘,也就是魏恒的妹妹。

找上門算賬的?

魏恒俯首将手中匣子往前遞了遞,道:“前幾日,舍妹在香山遇狼,多虧殿下出手相救,才保下性命,下官今日特來謝恩。”

原來是謝恩的。

宋淮別有深意的看了眼魏恒。

兩個都是親妹,也不知這前來謝恩的兄長偏着誰。

不過這跟他沒有什麽關系,宋淮眼簾微垂,擡手招來一個侍女:“收下,送客。”

魏恒聞言不由一愣。

宋淮在東宮的權利比他想象的還要大。

“宋大人。”

魏恒眼見宋淮要離開,忙喚了聲。

宋淮腳步一頓,側身:“還有何事。”

魏恒将長匣交給侍女後,一掀長袍跪了下來,語氣凝重道:“宋大人,下官有疑問鬥膽一問。”

宋淮沒答他,而是看向了長廊的盡頭。

殿下醒了。

他不耐煩道:“說。”

魏恒幾經躊躇後,才道:“近日京中傳聞四起,舍妹已到适婚年紀,下官并無高攀之意,只是想鬥膽問一問殿下的意思,家中才好定奪。”

宋淮一愣,半晌後他緩緩回頭,第一次正眼瞧了魏恒。

宋淮不開口,魏恒便跪在花圃中垂首等着,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詭異。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意味不明的低笑聲響起,宋淮笑意不達眼底,語氣更加淡漠:“将謝禮還給魏小大人。”

侍女俯身稱是,将長匣遞給了魏恒。

魏恒擡頭不解的看向宋淮,後者面無表情道:“滾。”

魏恒溫和的面色起了裂痕,面容有片刻的扭曲。

“殿下的心思,豈容爾等揣摩!”

宋淮說罷頭也不回的離開:“若魏小大人不走,打出去。”

魏恒盯着宋淮的背影氣的手指發抖。

不過是條家犬,也敢這般目中無人!

勁風掠過,魏恒眼前一黑,定睛一看面前多了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黑衣人。

眼看對方要動手,魏恒咬着牙起身,帶着長匣出了花圃,踏出別院後,沒走幾步魏恒便似是踩到了什麽,腳下一滑摔了下去,硬生生将額頭磕破了皮。

走在長廊上的宋淮聽得動靜瞥了眼後,唇角泛起一絲冷笑。

看來,他選了另一個妹妹。

一個是受害者,一個是加害者,而他作為兄長,卻選了後者。

不是腦子被漿糊了,就是一丘之貉!

特意來問殿下的意思?

呵,怕是想從殿下這裏得到否定的答案才是真。

戶部侍郎那德行,若能攀上東宮做夢都得笑醒,魏家要真想撮合,魏家來謝恩帶的就不該只是謝禮,還應當有魏二姑娘同行。

前後一聯合,答案顯而易見。

魏家不願讓殿下成為魏二姑娘的靠山。

怪不得這女子冒着惹怒殿下的風險,也要弄出那些傳聞。

不過宋淮這般對魏恒,倒也不是為魏姩鳴不平,而是,利用了褚曣人卻還能全身而退,這說明什麽?

說明殿下不讨厭這女子,甚至還縱容。

殿下偏袒的,他自然維護。

其實魏恒今日這一趟的試探沒出什麽差錯,只是他運氣不好,恰好碰上了宋淮回來。

宋淮這個人,最擅長抽絲剝繭。

褚曣起身,半眯着眼由着長福蘇妗為他更衣。

聽到門外的動靜後,他懶懶道:“進來。”

宋淮應聲而進,恭敬行禮:“殿下。”

褚曣擡了擡眼皮子:“好歹是侍郎家的嫡長子,你也不給點面子。”

宋淮:“....”

真是稀奇,殿下還知道給人面子這件事?

“翰林院那邊屬下會打招呼。”宋淮平靜道:“人是出了別院才摔的。”

褚曣這才睜眼看他:“孤會怕翰林院?”

宋淮頓了頓:“...那屬下把人弄回來,再打一頓?”

褚曣:“....”

他氣笑了:“你一大早過來,就是等着來氣孤的?”

“屬下不敢。”宋淮颔首:“幾位大人今日早朝上奏折,主戰。”

褚曣挑眉,而後垂首拂了拂袖袍,坐到桌前。

蘇妗正拿起梳子,便見褚曣擺手:“給他。”

蘇妗看了眼宋淮,後者一臉淡然的上前接過梳子,替褚曣梳頭。

“他們庫房又缺銀子了?”褚曣氣順了些,懶洋洋道。

宋淮:“他們請奏殿下領兵。”

褚曣:“...原來是想圖謀孤的命。”

宋淮眼神落在桌上幾排陳列的冠上:“京中這兩日混進了二十餘暗探。”

“喲,裏應外合,要謀孤的命。”褚曣指了指一個墨色的:“用它。”

“中宮也摻和了,聯合了好幾位老臣請殿下出征。”宋淮拿起墨冠,道。

褚曣默了默,控訴道:“...今早的事,你現在才禀報。”

“屬下來時,殿下睡了。”

褚曣:“.....”

“半個時辰前收到消息,中書令與齊大人壓下來了。”宋淮仿若看不見太子陰郁的面色,繼續道:“但他們應該不會放棄。”

宋淮戴好冠,往後退了一步,道:“別院需要加派人手。”

褚曣起身,嘁了聲,狷狂道:“孤就等在這兒,誰能奈孤何?”

宋淮:“.....”

他沉默了許久後,道:“殿下記得留一個活口。”

褚曣轉頭看着他:“來這兒的都是死士,你審的出來?”

宋淮:“屬下試試。”

頂着太子狐疑的視線,宋淮又道:“屬下這兩日學了些新的審人方法。”

這回是褚曣沉默了。

許久後,他道:“你收斂些,孤案上一小半都是彈劾你的折子。”

宋淮想了想,認真道:“...殿下若下山,他們就不會彈劾屬下了。”

長福涼涼的看了眼宋淮。

對,是不會彈劾他宋大人了,換彈劾殿下!

他這個貼身宮人隔三差五就要被宣到禦前挨一頓訓斥。

“主戰的都是文臣,屬下已有一份名單。”片刻的沉寂後,宋淮道:“都不大幹淨。”

褚曣定定的看着他:“多少人?”

“十五。”

褚曣:“...會不會有點多?”

宋淮:“那就減少些,每個派系抓一個去禦史臺走一趟。”

長福在一旁聽的眉心直跳。

他有預感,接下來的日子不好過。

“行。”褚曣:“別把動靜鬧太大了,孤現在在為母後修福,不想被彈劾。”

提起已故元後,宋淮神色凝重了些,問道:“不出人命就行?”

“可。”

褚曣點頭。

正事已畢,宋淮卻沒離開,而是道:“關于幾日前的傳聞,至今已越來越烈,皆說殿下對一女子一見鐘情,不僅救人于狼爪,還贈衣,親自上藥,護送其下山,殿下可知此事?”

褚曣挑眉:“都傳到一見鐘情的地步了?”

她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啊。

宋淮:“此女子膽大包天,可要屬下去處理?”

長福一個激靈,瞪向宋淮。

宋大人果真沒有心!

褚曣沉疑半晌,突然看向蘇妗:“你是姑娘家,你來說說她三番兩次污蔑孤的名聲,是什麽心思?”

蘇妗:“.....”

她故作認真想了想,搖搖頭,正色道:“殿下如何認為?”

“孤覺得,是因為她對孤一見鐘情,想用這樣的方式引起孤的注意,好見到孤。”褚曣一本正經道:“你覺得呢?”

蘇妗:“....奴婢也這麽認為。”

長福唇角一抽:“....”

難道不是利用?真是好一個一見鐘情。

“她如此大費周章的要見孤,孤就大發慈悲如了她的願。”褚曣看向宋淮:“既然你自薦,那你就去跑一趟,把人給孤劫上來。”

宋淮面無表情的看着褚曣。

他審人無數,殺人無數,但青天白日,劫人姑娘這種事沒做過。

“孤給你一個時辰。”

宋淮深吸一口氣,轉身走了。

要不追上去把魏恒打一頓,借着送他回府去魏家把人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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