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魏姩有午憩的習慣,每日用完飯消消食後便要午憩。
冬盡趁此間隙給她換藥,她拆下細布,檢查了傷口後,喜色道:“姑娘,殿下賜的藥可真是極好,這才幾日的功夫,傷口竟已差不多愈合了。”
魏姩遠遠透過銅鏡,隐約瞧見脖間已只剩一條紅痕,心落了大半。
這幾日,喬氏試圖派郎中過來給她瞧傷口,被她以太子賜過藥為由推拒了,傷口還未愈合時,郎中一眼就能瞧出傷并非狼爪所致,好在這藥的确如蘇妗所說是上等的金創藥,不僅愈合的快,且不會留疤,如今只餘一條印子,就算喬氏再想打探,也看不出什麽了。
“再用幾日便能恢複如初了。”
冬盡上完藥,小心翼翼收好藥瓶,笑着道。
魏姩唇角也輕輕上揚:“嗯。”
姑娘家自然不會希望身上留下疤痕,更何況還是在這麽明顯的地方。
魏姩拉過被子正要躺下,便聽外頭傳來動靜。
一陣極輕的交談後,秋影進來立在屏風後,恭敬喚了聲:“姑娘。”
“何事?”魏姩淡聲道。
秋影自上次逾矩挨罰後,怕再失了魏姩的心,晉升一等丫鬟無望,便一直很謹慎,态度也比往日更加恭敬:“回姑娘,五公子求見。”
魏姩短暫的怔了怔,道:“請五公子偏廳稍後。”
“是。”秋影。
秋影出了房門,冬盡邊給魏姩更衣,便疑惑道:“五公子怎這時候來見姑娘。”
魏姩沒應聲,臉色有些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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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日,魏裎想辦法将陳良支開,去西市挑了一個人安置在外頭,依着她的吩咐誇大她與太子的傳聞,後又讓那人盯着魏家的動靜。
魏裎這個時辰來見她,多半是魏家有什麽動作了。
魏姩很快便穿戴整齊去了偏廳,魏裎見到她先是行了禮,後才将手中食盒遞上來:“前幾日二姐給姨娘送的點心,姨娘很喜歡,遂今日親手做了桂花糕,以表謝意。”
“我來時忽略了時辰,可是叨擾二姐了。”
魏姩瞥了眼食盒,示意冬盡接過來,輕笑道:“無妨,煩五弟替我謝過吳姨娘。”
“正好我前些日子得了些新茶,五弟嘗嘗?”
魏裎略有些拘謹道:“那便謝過二姐。”
魏姩側目看向秋影,吩咐道:“去将新茶取來。”
秋影自是應下。
秋影離開後,魏裎深深望了眼食盒,魏姩會意:“冬盡,将食盒拿過來。”
冬盡依言将食盒放在魏姩面前的桌上,在打開看見一張紙條後,她心下一驚,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壯似随意的伸手取桂花糕,實際卻是飛快打開了裏頭的紙條,微微傾斜,以便魏姩看清楚。
‘長兄去了香山別院’
魏姩快速掃了眼後,收回視線,看向魏裎:“吳姨娘有心了。”
冬盡不動聲色的将紙條收入袖間,端出裏頭的桂花糕。
“二姐喜歡便好。”魏裎道:“姨娘說了,出鍋一個時辰內口感最佳,所以我才在午時叨擾二姐。”
魏姩眼裏劃過一絲寒光。
魏恒離開一個時辰了,若腳程快些,已經見到了太子。
她撚起一塊桂花糕輕輕咬了一口,面上不顯,心跳卻極其紊亂。
魏恒幾日前便說過要去謝恩,她只道他是試探她的,卻沒想到他竟真的敢去香山別院。
他謝恩是假,探太子對她的态度才是真,若太子殿下那邊給了什麽話,那她近日所做的這一切就白廢了!
魏姩長睫顫的異常快,魏裎的眉頭也因此僅僅皺起。
他雖不知道二姐如此防着一母同胞的兄長是為何,但從二姐眼下的反應他能看的出來,長兄今日去香山別院,對二姐有害無利。
魏姩壓下心慌,勾了勾唇,朝魏裎道:“味道極好。”
魏裎擔憂的看着她。
魏姩幾不可見的朝他搖搖頭,恰這時,秋影取新茶回來,魏姩便沒再言語。
兩個丫鬟無聲配合着煮茶,魏姩時不時與魏裎閑聊兩句,或是問功課,或是問衣食起居,沒露半點端倪。
時間緩緩的流逝,轉眼便又是半個時辰過去,魏姩的面色越來越凝重。
她該将傳聞再做的過分些,這樣此時她或許已經見過了太子,若順利,她應已求得太子幫她。
今日她便不會這般被動。
她可以想象的到,一旦太子否認,魏家就會采取行動,屆時她勢單力薄,防不勝防,很大可能還會落入前世的困境。
魏姩不由有幾分懊惱。
她雖然有了對策,卻太慢了,還是給了他們可趁之機。
自上次從香山別院回來後,她就打定主意要攀扯上太子。
她現在時刻都處于魏家的監視中,能幫她的目前只有太子,且幾次交鋒後,她心裏對太子殿下的脾性已有了些底,他雖兇狠易怒,實則根本不是傳聞中那般弑殺。
至少,他對她始終是沒有下狠手的。
否則他最開始那一劍就已要了她的命,後來大費周章将她弄到香山別院,連她會錯意輕薄他,他都只是罰她抄了一夜的經書便作罷。
而長福蘇妗,都對她多有憐惜。
她不會自大的認為他們這是因為喜歡她,他們待她寬容和善,只能說明太子殿下身邊的人性子良善,且從他們敢瞞着太子輕罰于她就可以看出來,太子對身邊的人是寬和的。
這樣的太子,即便瘋癫暴躁,也不會草菅人命。
所以她才敢得寸進尺,讓人散布更加過分的謠言,只求能惹怒他,再将她劫一次。
這一次,她一定會把握機會,求得他的庇佑。
不是她真的不怕他,而是比起一心要她命的魏家,他就如佛祖在世。
就在魏姩忐忑不安時,前院來了人。
來的是喬氏身邊的劉嬷嬷。
魏姩心頭一咯噔,整個人都繃緊了。
劉嬷嬷進屋來,先是神色古怪的看了魏姩,才敷衍的行了個禮,道:“家主請二姑娘去前院。”
但對魏姩她好歹會敷衍,而對魏裎卻只輕微的颔首,便算是見過禮了。
魏裎對此早已習以為常,站在一旁低眉垂目,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魏姩穩住心神,輕輕應了聲。
她語氣淡然的讓魏裎先回去後,才随劉嬷嬷前往前院。
一路上,她心中已閃過無數念頭。
她甚至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真是到了最糟糕的那一步,她就只能孤注一擲,立刻找機會去盛安郡主府,哪怕盛安郡主府無法确認她的身份直接認回她,他們也會生疑,從而去調查,她怎麽樣都能保下性命。
比起生命,報仇什麽的都可徐徐圖之。
當然,這是下下策。
畢竟她手中沒有任何可以證明她身份的東西,也無法解釋她是如何知道這一切的。
很快,便到了前院。
魏姩飛快的擡眸瞧了眼,見院中立着一位面容冷峻的青年,魏文鴻恭恭敬敬立在一旁,魏恒......被小厮攙扶着在另一邊嘔吐,魏凝面色擔憂的照顧着。
魏姩心中詫異。
好像與她想象中有些不一樣。
她按下心思鎮定上前,便聽魏文鴻道:“給宋大人見禮。”
魏姩心下一驚,宋大人?
京中姓宋的大人可不多,而能讓魏文鴻這般恭敬的,只有一位。
東宮統領,禦史中丞,宋淮!
魏姩心中涼了半截,該不是她做的太過,将太子惹得狠了,派這人來收拾她?
“見過宋大人。”
魏姩心頭怦怦直跳,卻還是禮數周全的見了禮。
宋淮颔首簡單還了個禮,轉頭看了眼還沒緩過來的魏恒,語氣淡淡道:“真是抱歉,殿下宣的急,我馬車壞了等不及修,便只能乘魏小大人的馬車,辛苦魏小大人陪我一路颠簸。”
他口中說着抱歉,可面上不僅無半分歉意,還冷的要凍死人,比起致歉,更像是來抄家的。
偏魏文鴻還得拱手賠笑:“自不敢耽擱殿下的事,能與宋大人共乘,是犬子的榮幸。”
他說罷,繼續道:“只是不知殿下有何旨意?”
喬氏極力忍着不滿,臉上的笑容無比僵硬。
文人的身子哪能同武夫相論!一個時辰的路程硬生生縮短到半個時辰,什麽事就急成這樣!
宋淮看都不曾看喬氏一眼,喬氏的怒氣,根本入不得他的眼。
從來到魏家,他只正眼看過魏姩。
不為別的,就因這女子敢光明正大挑釁殿下,他就高看她一眼。
“殿下不滿意魏小大人的謝恩,請魏二姑娘親自上香山當面致謝。”
宋淮話落,魏家人神色各異。
魏姩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氣,終于安穩的落下,她端正行了個禮,溫和道:“臣女遵旨。”
宋淮将魏姩頃刻間松緩下來的神色收入眼底,挑了挑眉。
看來,她是真的不怕殿下。
好生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