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薛藍頓首,似在回想陸望雲送的禮物是個什麽玩意兒。

白孤山摸摸胡子,覺得大徒弟有點不對勁兒,好像在忍着啥東西。

場內另一知情人塗聞野詫異擡眼,看了眼元啓明,不由自主地在心底默默祈禱。

完犢子了,可千萬別是啊!

師弟是自戀了些,但罪不至此,何故誅心啊,薛姨母。

昆侖派長老對此處的暗流洶湧完全不感興趣,他伸長脖子朝江少虞躺着的房間望去,就差把“搞快點,別影響我看昆侖派的未來”寫在臉上了。

“鈴铛?”

薛藍稍作猶豫,說出判決結果,“那倒不是。

晨風起,血腥味卷着潮濕的山土,拂過元啓明鼻尖,腥臭難言的味道太重,剛好掩蓋住一些本就微妙難尋的心思。

他指尖洩力,驀地放松下來,恢複一貫的面無表情,波瀾不驚道,“這樣啊。”

薛藍聞言,笑着往下說,“那是。月見寶貝得很,天天戴在手上,我記着是個小靈芝,你怎麽會想到這?”

“是我想差了。”元啓明解釋道,“小師妹最近喜歡鈴铛,以為她會和月見仙子分享。”

你這家夥,要不要表現得這麽明顯?

塗聞野無奈扶額,止住薛藍接二連三的問題,把話題引向偏殿房間裏的江少虞。

“對了,薛姨母,已經過去一整夜了,不知江少主的情況如何,您要去看一眼嗎?總覺得有點不放心。”

昆侖派長老跟着點頭,迫不及待道,“醫仙,快看看江氏少主的情況如何了?他可是我們突破魔種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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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魔種之事,事關重大,不應耽擱。”薛藍贊同,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偏殿。

另外三個人對視一眼,不急不忙地跟在他們後面,等着看熱鬧。

元啓明回想兩人的對話,“魔種?”

白孤山懶洋洋解釋,“醫仙提出來的稱謂,她發現魔化之人不是傳統的走火入魔,而是被種下了高能量密度的魔核?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江少主體內的魔種只孵化到一半,所以才能救回來。這事兒也就你們兩個小輩知道,和慢慢的天賦一樣,不可聲張,先看仙盟那邊的安排。”

元啓明點頭,轉頭看了一眼無所謂的塗聞野,說,“好。”

白孤山給了神游天外的師侄一巴掌,又接着說,“江氏滅門牽連甚廣,和慢慢的情況還不太不一樣。我不把他招來滄瀾,是為了你們好,以後你們在外邊和他遇上,多加注意。”

塗聞野不贊同,“哦。”

“師父大善。”

元啓明非常同意,甚至暗暗松了一口氣,心道還好他不是我師弟。

正想着,元啓明擡腳踏進偏殿,一回神就對上天生留情三分的桃花睡眼。

暗淡、暴戾、絕望、憤恨……

複雜難言的一雙眼。

本不應該出現在這人臉上。

毫無緣由地,元啓明生出這樣一種感覺,但很快,他轉念一想,又覺得沒有什麽不應該的,江少虞剛剛經歷滅門之禍,再怎麽陰郁絕望都不為過。

他不能這樣想江少主。

薛藍見江少虞能睜開眼了,非常驚喜,“你的修複能力比我預期得還要好,我本以為你至少要三日後才能醒來。江小友,你感覺如何?對了,你體內的魔氣才祛除不久,或許會有些虛弱無力,這是正常的。”

病床上面無血色的江少虞收回視線,在薛藍徒弟的幫扶下,靠着枕頭,微微擡起頭,輕咳兩聲,道,“晚輩拜謝醫仙救命之恩,并無異常。”

“好好好,少主無礙就好。”

薛藍還未回答,早就等在一旁的昆侖派長老就等不及了,笑眯眯擠上前,先是誇贊江少虞兩句,接着不待江少虞追問,就主動和他講清楚江氏目前的情況,寬慰他不必過于悲傷,魔種之事事關重大,仙盟定會和他共同進退,一齊将陰謀詭計扼殺在搖籃之中。

江少虞慘笑,複又閉上眼睛,靜默許久,才輕聲道,“謝仙君寬懷,晚輩入魔時就已預料到了。只是……”

餘下的話太殘忍,他說不出口,幾次停頓,最終沒有說完,反而略帶依賴地望向薛藍,“此後,我該何去何從?還望醫仙明示。”

醫者仁心,薛藍身為藥王谷谷主,又是頂級醫修,共情能力自然遠勝常人,她剜了一眼急躁的昆侖派長老,蹲下身,平視江少虞,溫聲告訴他白孤山的建議。

“這些都是我們這邊的想法,江小友不必有壓力,随着你的心意來就行,”薛藍的聲音溫溫柔柔,卻極有力量,極能撫慰人心,“無論你作何選擇,仙盟都會支持你,保護你,玄天大陸的任何宗門,無論大小,定當敞開大門,無有不迎。”

白孤山和昆侖派長老跟着點頭,具溫和包容地凝視江少虞。

江少虞微愣,而後低頭勾唇輕笑,那笑聲飄忽脆弱,頗有幾分自嘲的意味。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元啓明想,又一次對上江少虞游蕩的目光。

但見江少虞披頭散發,一臉病容,看了看他腰間的弟子牌,又轉頭盯着老神在在的塗聞野。

元啓明:“?”

元啓明呼吸微窒,莫名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傳音給塗聞野,語氣中有自己也不曾察覺的幾分抗拒。

“二師兄,江少主可千萬別看上我們宗門。我不想再帶師弟,慢慢一個人就夠我頭疼了。”

塗聞野回神,回以江少虞一個溫和的笑意,又告訴元啓明。

“應該不會,他去昆侖,就是姬大家唯一的真傳弟子,前途無量,報仇有望。他為什麽要放着天下第一的昆侖派不要,來我們小滄瀾湊熱鬧?”

“那就好。”

元啓明稍感心安。

接着,毫無預兆地,元啓明聽江少虞低聲問,“那位可是道門寶樹,滄瀾派一日金丹的啓明仙君?”

元啓明:“??”

我是,我很強,但你別問。

“是,”白孤山驕傲地挺直腰板,撓了撓花白的頭發,“這是我大徒弟元臨川,我還有個小徒弟,叫陸慢慢,也很厲害,雖然是體修,但不過區區五年,就已至淬體境九階。”

元啓明:“???”

師父您還記得方才之言嗎?

果不其然,江少虞擡眸,眼神憂郁可憐,态度不卑不亢,問,“那我能入滄瀾派,和啓明仙君以及小師姐一樣厲害,為我江家複仇嗎?”

元啓明:“……”

不可,小師妹廢,我也,是個垃圾。

然,白孤山慷慨點頭,道,“當然可以。歡迎之至。”

元啓明:“……?”

合着不是您帶徒弟,就能随便收徒啊?

***

陸望雲不知元啓明跌宕起伏的一天。

她從錢濟業的聚寶樓離開,給錢盈盈傳了一條短訊,過了兩三日,才收到錢盈盈的回複,這期間,陸望雲就在滄瀾派裝裝樣子,防止元啓明搞突襲檢查。

錢盈盈身為通寶閣的少閣主,前有錢濟業的标杆壓着,後有萬金門的對手追着,活在無處不在的比較和評價中,本就有夠累的,她還樂意自己卷自己,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在賺錢、修煉。

不過錢盈盈這種性格,正好與陸望雲互補,陸望雲把賺錢的巧思和方案交給她,自己只要伸手等着拿錢就好了,樂得輕松。

陸望雲不想浪費錢盈盈的時間,收到消息就通過定點傳送符,直接傳到錢盈盈提供的坐标處。

她到的時候,錢盈盈剛處理完通寶閣南邊生意的季度報告,坐在椅子上,随手磕了一瓶千年靈髓當水喝。

“稀客啊,”錢盈盈抛掉玉瓶,轉了半圈,斜睨着陸望雲,笑道,“陸慢慢竟然有時間主動來找我。”

陸望雲攤手,坐到她對面,“有事相求。”

“什麽事玉簡上不能說?”

陸望雲垂眸,便将錢濟業提供的冉遺魚魚骨說辭講了出來,“我欠他個人情,他說他很想見你,希望我請你主動去見他一趟。條件你随便開,我可以陪你去。”

“那不重要,那廢柴不會把我怎麽樣。倒是你……”

錢盈盈雙手撐桌,隔着高高低低的文件報告,俯身打量陸望雲。

錢盈盈盯着她黑亮的眸子,看了半晌,忽而嗤笑一聲,跌坐回椅子上。

“陸慢慢,你瞞我?那白衣仙人就對你這麽重要?”

渣系統震驚,“她怎麽看出來的?”

陸望雲聳肩,無所謂道,“不造,你問我我問誰?”

錢盈盈白了陸望雲一眼,恨鐵不成鋼道,“不過是一丹之恩,就值得你這般舍生忘死、不顧一切?他比元啓明還重要嗎?你自己的人生還過不過了?我那廢物兄長是父親領養來的不錯,但他五歲就進了通寶閣,幾乎從未下界,怎麽可能是你的白衣仙人?”

陸望雲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任由大小姐一頓輸出,罵到爽為止。

“沒辦法,不論是誰,我總要試一試,我不甘心。”

沒人想一日一日數着日子等死。

錢盈盈不知全貌,無法理解陸望雲輕飄飄一句話後的複雜情緒,只道陸望雲就是這般倔強桀骜固執。

她冷哼一聲,罵道,“糊塗死你。”

“那你去嗎?”陸望雲并不在意錢盈盈的大小姐脾氣,她單手支頤,挑眉問,又将剛才的條件重複一遍,“條件你随便開,在不影響基金會運營的情況下,多少錢都行,我也可以陪你去。”

“我說了那不重要。”錢盈盈并不優雅地翻了個白眼,“你回複錢濟業,我會去的。”

“好,”陸望雲笑眯眯應聲,當場掏出玉簡編輯一段文字發給錢濟業:她今天才錄入錢濟業的玉簡號。

“那你啥時候去?”

錢盈盈見好友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嘆口氣,戳着陸望雲的腦門,怒道,“明日就去。就這一回,下次再有這種麻煩事,不興找我幫忙,本小姐的時間金貴着呢。”

“好,謝謝多多,”陸望雲發送完信息,抓住錢盈盈滿手珠翠的手,自然地撒嬌,開玩笑說,“感謝您仙女下凡般英勇地、無私地拯救民女小命,嗚嗚嗚嗚我真是太愛您了。”

錢盈盈甩開陸望雲的手,面上高傲不屑,明媚貴氣的俏臉卻自顧自偷了幾分粉色,“油嘴滑舌,沒一句真話。”

陸望雲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眨眼道,“丫頭,你的眼神騙不了人。姐知道,你喜歡得很。”

“倒是會說甜言蜜語,”錢盈盈冷哼,剜了一眼陸望雲,“陸慢慢,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麽嗎?”

陸望雲捧着臉道,“聰明可愛嘴甜會賺錢?”

“不,”錢盈盈否認,又意味深長道,“喜歡你沒有求知欲的樣子。”

“除了心中所求,其他全部無所謂,不在乎,不需要的冷漠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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