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路生南垂眸看着她，只見她黑眸裏閃爍着較真和專注，他心裏流淌過異樣的情緒。
聞青眨了眨眼，問：“我真說過這種話？”
他盯她一眼，扯起嘴角。
得，都給忘了。
他卻沖動得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想都沒想就跑過來見她。
“你不給我地址，我能找過來？”
他不問反答。
聞青果然閉上嘴，認真思索起來。她昨晚真的喝了這麽多，至于斷片成這樣？這不像是她的作風。
想不起就算了，“那就當我有說過吧。”
“……”
路生南像是有點拿她無可奈何地閉上嘴，倆人沉默下來，聞青的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聲音不大，但是以兩人靠近的距離，肯定能讓他聽到。
聞青微郝，解釋說：“我從中午後就沒吃東西了……”
“吃飯吧，正好我也還沒吃。”路生南很幹脆，上車。”
聞青乖乖地坐上副駕駛座，一上車，就能聞到淡淡的煙草味。他的車子雖然不新，但是收拾得很幹淨，一點雜物都沒有，就格子裏扔了兩包平時抽的煙。
聞青認出是路生南常抽的牌子，味道很濃烈，她上次抽時，就被嗆得咳了幾聲。
都說味道比起視覺和聽覺，能更勾起最鮮明的回憶。看來以後她想起路生南，除了那些零碎的記憶，他校服上的肥皂味，糖果甜味，還會有這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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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将近晚上九點，很多店面都關了，剩下的店鋪也大多半拉鐵閘，準備收工。聞青忍不住感概，“黃城人太會享受生活了，這麽早就關門，難道他們都不吃飯的嗎？”
路生南有點被她這正經八百的感概給逗笑。
聞青聽到，轉過來，“有什麽好笑的？”
她這句話也問得認真，就像是跟你認真請教一樣，讓你似乎不得不跟着端正态度。
“沒。”他噓咳一聲，說：“沒在笑。”
聞青不再理他，而是問道：“你來過黃城？”
他搖頭，“第一次來。”
聞青勾起嘴角，“我也是。”
然後一個人在那裏樂。
路生南實在搞不懂她在樂什麽。
忽然瞥見路邊有家小店鋪還亮着燈，竟然還沒關門，聞青往哪裏指了指，“哪裏好像還營業。”
路生南也看見了，打了個方向盤，最後安穩地停在那家店的店門口。待倆人走進去時，才發現是家面館，路生南轉頭看一眼聞青，聞青确實地餓壞了，也沒有再挑，倆人便找了一位置坐下來。
店面很小，就四張桌子，頭頂上的白燈管白得晃眼，牆上就盯着四個木板，雖然都是很小，但是用來寫菜單已經綽綽有餘。
因為根本就沒兩樣菜——紅燒牛肉面，清湯挂面，清炒時蔬和餃子四樣而已。
聞青在心裏更加篤定對黃城人的印象——很會生活。
倆人坐下一會兒後，店主才慢悠悠地從後廚走出來，一個身材臃腫的中年女人，看到他們，一開口就是抱歉的話。
“不好意思，後面沒啥食材了，因為我們快要打烊了，也沒想到這個點兒還會有客人來。”然後笑笑，“你們是外地人吧？”
聞青點頭，實在餓得慌，身邊的人又在偷笑，她忍不住抿着嘴，桌底下伸手狠狠地捏了他一把，無奈他大腿肌肉太硬，根本捏不動，她那點力道，對他來說不過是撓撓癢而已，聞青也不想浪費力氣，只好作罷。
路生南笑夠了，問那店主，“後邊還能整出啥嗎？”
“清湯挂面還是能煮的。”
路生南看聞青，聞青點了頭，“我要個小碗的，不要加蔥。”
“好，那就一大一小，再給她加倆雞蛋。”
“好嘞。”店主很快就答應，還是那種慢騰騰的腳步往後廚去了。
“你幹嘛？”
她指的是給她加雞蛋的事。
路生南有點懶洋洋的，“怕你吃不飽。”
聞青想起自己在他面前肚子叫的事兒，臉上有點挂不住。
“我沒那麽餓。”她有點嘴硬地道。
“哦，是嗎？”
他笑了下，有點嘲弄的意思。
聞青扭過頭決定不理他。
但是出乎意料的，面條很快就端上來，雖然菜色簡單，但是黃橙橙的蛋黃的确讓人食指大動，聞青的确是餓了，把用紙巾擦過的筷子遞給路生南，也不再理她，自己就開吃。
面條很燙，她吹了吹氣，喝了一口湯，特別暖胃。後來越吃越香，她嫌垂在耳邊的頭發煩人，索性直接綁成一個丸子。
待她吃完的時候，兩頰緋紅，被白煙給熏的。
路生南已經吃完，在哪裏不知道看着她吃了多久，見她吃好，問她一句吃飽了嗎，聞青點頭，路生南就招人來買單，那店主熱情，找錢的縫隙時問他們是不是來玩。
倆人愣了下，也不知道倆人這到底算是什麽，還是路生南點頭，“算是吧。”
“我就說吧，要是本地人，現在都在家咯，很少出來的。” 店主把零錢找給他，“黃城晚上娛樂少，也沒什麽好玩的，主要的旅游景點都在早上。”
店主又熱情地給他們介紹了些好玩的地方，又問他們：“你們還要呆幾天啊？”
聞青沒說話，應該說，她不知道路生南到底會呆多久。
“沒法呆久，等會兒就走了。”
她聽到他這麽說。
她轉頭過去，他也同樣在看她，比起回答店主，他更像是在對她說話。
“明早還有事兒，不走不行。”
聞青是想過他不會待久，但也沒想過他會走得這麽急，才剛剛見面，他就說要走，而他卻一直盯着自己，像是要得到她的反應，才肯罷休一樣。
聞青無法，只好點頭。
店主看倆人忽然沉默，以為是小年輕異地戀，分開不舍，便提議道：“要是沒那麽急着走，你們可以去附近那河堤看看，晚上的燈光特別漂亮，也有些小攤子，可以散散步什麽的。”
路生南問聞青意見，“去嗎？”
聞青沒作聲。
她擡眼望他，“去了你還是會走。”
路生南沉默了，不管怎麽拖延，他還是要走，遲早的事情而已。
“那就趕快出發吧。”
路生南沒反應過來，聞青卻已經站起身。
“別浪費時間了，走呀。”
路生南有些愣愣地跟上去。
那河堤果然就在附近，開車幾分鐘的距離而已，河旁有些霓虹燈，照得河水琳琳，美倒是襯不上多美，但是它旁邊建設了步道，的确是散步的好去處。
河堤旁人很少，一般都是觀光客，這裏黑壓壓的，聞青倒不擔心別人會把她認出來。應該說黃城是個小城市，而她演的大多是電影，所以這裏的很多人都不知道她。
看到有小攤子在賣吹泡泡的小瓶子，五顏六色的挂在一起，聞青有點躍躍欲試，卻被路生南嘲笑。
“還小？”
“我沒玩過這東西。”
聞青的眸色有點暗淡，她說：“我媽從來不讓我玩這些東西。”
小時候都是要幫着幹活，要不然就被她哥使喚，要是不聽話她哥就會打她，但是她媽媽從來都是訓兩句而已，沒有什麽決定性的處理方式。
她媽已經好久沒給她打電話了，估計錢還夠用吧。
她有些愣神的時候，卻看到路生南已經在付錢了，然後遞給她，“拿着，不是說想玩兒嗎？”
聞青握着手裏的東西，心裏感覺奇妙。
她舉着那小圈口，湊近唇邊吹了吹，很快就有泡泡吹出來，她笑起來，卻還是對路生南說：“果然是小孩兒玩的東西。”
路生南失笑，“本來就是啊。”
聞青愣了愣。
不知是不是夜色太深，他眼裏竟滿是溫柔。
倆人坐到河堤上，聞青的手沒空，路生南先爬上去，自然地把她手裏的東西給接過來，聞青看他手裏捏着那小小的泡泡瓶子，特別違和，忍不住又笑，路生南沒有看到，待回過神拉她上去的時候，她已經恢複了面無表情。
他的手心有繭，很大又溫熱，一用力就把聞青給提上來。
聞青有些重心不穩，忙抓住他的衣服下擺，才沒有踩空，而他也下意識地摟住她的腰，扶穩她後，倆人才發現彼此的距離是這麽近。
呼吸就在咫尺，全身的每個細胞血液都能清楚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他緩緩放開手，讓她站定。
聲音有些沉，“小心。”
聞青點點頭，倆人在河堤旁坐下來，聽着河水安靜流淌的聲音，聞青突然覺得有點恍然。像是一切都跟她無關了。
她心裏無比安寧。
一時寂靜無話，誰都沒有開口，也沒有明确說出他什麽時候要走。
聞青轉頭，就能看到路生南那殘缺的左耳，她幾乎想都沒想，就伸手摸上去。
路生南一激靈，詫異地扭頭，卻見聞青表情平靜。
聞青專注地來回撫摸那些重新長出來的血肉，它并不像它長得那麽可怕，反而觸感平滑柔軟，像是有根莖盤旋曲折，她安靜地感受，甚至能摸到那跳動的脈搏。
看似已經枯莖朽骨，但是它是那麽有生命力。
就在聞青愣神的時候，她的手腕猛地被人緊緊握住，她回神，望進路生南寒冷的雙眸。
裏邊有太多情緒翻騰着，聞青看不懂。
路生南緊緊皺着眉，抓住她的手腕，沉聲警告：“夠了。”
聞青平靜地望着他，也不抽回手，即使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手上的經脈都已經突出。
路生南咬緊牙關。
他跟自己說：夠了。
再這樣下去誰都不會有好結果。
聞青卻在他這樣滿含戾氣而又惱怒的表情下開了口。
“路生南，你知道嗎，我今天差點就被河水沖走了。”
她很平淡地說出來，像是沒有經歷那些生死一線的險峻，也沒有說出她當時的恐懼，她此刻說出來，并不是要要換取路生南的什麽安慰，就是他在身邊，她忍不住說出來而已。
什麽委屈，什麽快樂，她都想跟他說而已。
但她不會放大，只會輕描淡寫地一提。
路生南皺眉，“怎麽弄得？”
她搖搖頭，“這不重要。”她說：“重要的是，我想明白一些事情。”
路生南看着她，眼眸很黑，說不清是什麽情緒。
她平淡地，不蘊含□□地靠近他，他沒有阻止，也沒有退後，就只是垂着哞，安靜地任由她的靠近，像是縱容，也像是不給予任何回應。
這些都不是重要的，聞青在心裏說。
她雙手環住他的脖頸，生澀地舔他的唇線，輕咬他的唇瓣，而他一動不動，就這樣半垂着眼睛，看着她親吻自己。
他邁不出那步，就讓她來，他有所顧忌，她就攤開所有，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他，那些她內心的黑暗，欲望，貪婪和自私，都毫不猶豫地展開給他看。
一切都不重要。
她把舌尖伸進去，與他交纏，交融，像是有電流流竄一樣，她身體莫名一陣戰栗。
除開生死，就算這是前往錯誤的道路，就算眼前是深水泥潭，就算沒有人會認可，但是她還是一直走下去。
因為這是生路，也是歸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