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小修)

聞青殺青的那一刻,一衆工作人員突然推着蛋糕走出來,送花的送花,拍照的拍照,搞得像慶生會似得,聞青怔了怔,随即失笑。

今天不止是她最後一場戲,聞諾也是今日殺青,這樣一來這部戲的兩大主角同時結束拍攝,意義非凡。經歷五個月的漫長拍攝,大家都熟得不得了,感情也非常好,場面很和諧,同叔甚至親手給聞青送上鮮花,兩人還友好地擁抱了一下。

聞青本來就不是很感性的人,但是當同叔眼裏充滿慈愛和賞識地拍拍她的肩,說:“小姑娘,這些天謝謝你,知道你挺不容易的。”她突然有種熱淚眶盈的沖動,像是那些日子的付出都值了,

可是她很能忍,很快就忍住了。

反倒是在場的很多工作人員都哭了。

是因為辛酸的都已經熬過,熒幕上的每一分鐘,熒幕下是多少人的心血和汗水。大家同樣付出時間、精力、熱愛還有犧牲,都是不為人知的一面。

大家朝夕相處,早就像是大家庭一樣,但是劇組也是鐵打的營,流水的兵。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慶功宴持續到很晚,聞青被灌了許多酒,她雖然平時少喝酒,但不代表她不會喝。同叔甚至還玩心頓起地嚷着要跟聞青拼酒,聞青也爽快奉陪,倆人在衆人起哄下連續灌了十幾瓶酒,喝得同叔都倒下了,聞青一仰頭幹了最後一瓶酒,然後擺到同叔面前的十個空瓶子前,臉色酡紅地數了數,然後笑開了,“導演,這會兒是我贏啦。”

同叔早就不省人事,捂着嘴就要吐,身邊的人趕緊把他扶出去,衆人一邊叫叫嚷嚷一邊吐槽,聞青卻突然騰地站起來,吓了大家一跳,她卻做了個噤聲的樣子,眯着眼笑嘻嘻說:“噓,我贏了,明早兒記得跟同叔說,氣死他。”

有人大笑道:“聞青,你是不是醉啦!”

聞青迷糊緩慢地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笑道:“沒醉……沒醉……我沒醉!”然後就彎着眼退了出去。

薇姐一看聞青這不是醉了是什麽,趕緊追了出去,卻被聞青趕回去,說自己能行,薇姐狐疑地看她一眼,聞青就說自己清醒着呢,薇姐看她堅持,便囑咐她:“那你趕緊回房間睡覺,別亂跑啊。”

“行了行了,我還沒醉成那樣,你趕緊進去接着玩啊,別管我。”聞青咕哝着,然後笑着跟她擺擺手,薇姐看了她一眼,最後搖搖頭,進去了。

薇姐進去後,聞青只覺得腦袋有點暈,便想出去吹吹風醒醒酒,結果突然一陣反胃,她趕緊捂着嘴沖到旁邊的樹下吐了起來。

她扶着樹幹大吐特吐,吐出來的都是酒水,嗆得她口腔都快燒起來,腦門更像是快炸了一樣,她從來都沒有喝過這麽多酒,所以吐得很難受。

Advertisement

就在她吐到沒東西吐而開始幹嘔的時候,有人在她背後給她順背,她一轉頭,就看到沈重信在給她拍背,無奈地說:“平時沒有喝這麽多就不要逞強,今天這種喝法不吐死你才怪。”

聞青接過他遞過來的紙巾,抹了抹嘴角,聲音因為剛吐過而有些啞,淡淡說:“沒事,不是很難受,還能忍。”

沈重信一看,才這一會兒功夫,平時冷靜而克制的聞青瞬間又回來了,他撇撇嘴,本來想諷她一句你聞青有什麽不能忍的,但是話到嘴邊,又頓覺沒意思,便索性不講了。

只是聞青沒想到沈重信會突然問她:“你今天喝這麽多酒,是不是因為別的什麽?”

聞青看了他一眼,然後緩慢搖頭說:“沒有,可能這次比較不舍吧。”

她拍過那麽多戲,唯獨這次跟劇組人員的感情最深,尤其是劇組的氛圍讓她特別享受。而且她還在這裏交了那麽多好友。比如同叔,比如聞諾,比如蘇煙,比如薇姐……每個人都到她的生命過,雖然不久留,但是這份緣分讓聞青格外珍惜。

離別雖然不舍,但是她都會坦然接受,她從來不相信永恒,只相信萬物皆變,沒有什麽能逃得過。

沈重信卻看她一眼,搖頭否定說:“不對,你是不舍,可是你心裏肯定還有別的事。”

“……”聞青一頓,臉色淡漠,一時沒有說話。

或許是酒精的關系,或許是結束拍攝她放下心中的壓力,當沈重信盯着她的眼睛時,那雙清冷的眼在此刻竟然是那麽地空洞而充滿不安。

“聞青,你被牽絆住了,你發現了嗎?”

聞青撥開被夜風吹亂的發絲,沉默看向沈重信,他臉色是難得的沉穩,沈重信認識她這麽多年,他懂她,所以看得透,也懂她的不安。

聞青突然知道為什麽沈重信一直以來沒有采取什麽實際行動了,他在等她自己垮掉,等她被現實擊垮。

他堅信她最終會認清現實而跟路生南分開。

沈重信說:“人的一輩子那麽長,變數那麽多,如今做的承諾或許都不會算數,所有事情都跟着時間的流逝而改變。你本來就不信永恒,但是為什麽……”他看向她,說:“你就沒想過,那個人也會變呢?”

聞青看着沈重信平淡地說出這番話,她竟然有剎那間的無可反駁,只能抿緊嘴,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心跳跳得飛快,很重,咚咚咚。

她以為她不可能會動搖的。

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動搖的。

……

聞青收拾好包袱,準備回帝都的時候接到了母親的電話。本來她不想接,但是想想母親也好久沒給她打電話,她也不懷僥幸的心情,接通這通電話……

沈重信正納悶聞青還沒下來,不耐煩地找過去時,看到的是聞青房門沒關,坐在床上,手裏還握着電話,她的行李就堆放在腳邊,正打算出門的樣子,只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才導致她久久沒有下樓。

沈重信看她臉色不對勁,正走過去,就聽到她冷冷開口:“聞明那畜生把我嫂子打進醫院了,現在不知道什麽情況,我媽嚷着要我回去。”

沈重信一聽,立刻操了一聲,然後思索半響,說:“你放心,這事兒我會看着處理,你沒有必要回去。”

聞青卻搖頭,說:“我要回去看看。”

“那些破事你還上趕着去!你是不是腦殼被門夾了!”

聞青半響沒說話,其實她也不想管這種破事,可是一想當年她逃出家裏,被哪個膽小而懦弱的女人發現時,她卻只是瞪着一雙驚恐的眼睛,往聞青的手裏不同無聲地塞錢。

聞青不收,她的手勁兒卻大得驚人,一直掰她的手指,眼睛也瞪得很大,在沒有開燈的窗邊,聞青借着月光看到的卻是徐靜婷的眼裏滿是對她的擔憂,用氣音對她說:“出去了別回來了,這種地方對女人來說沒有未來。你一定要把自己照顧得好好地,我不能過的那種日子,你來幫我過。”

聞青雙眼黯淡下去。

她心裏實在放不下。

……

最後沈重信還是拗不過聞青,只能給她定了機票,她老家很是窮鄉偏僻,下了機後還要從臨近城市搭大巴或開車兩小時才能到。這幾年就算政府極力援助,他們村子還是難以脫貧,這裏的許多人都是一輩子都沒走出村子,幾代人陸續在這裏出生又死去。

聞青本就宿醉頭疼,加上心事重重,一路上都沒休息好,眼下烏青臉青唇白。

他們馬不停蹄地奔到老家唯一的醫院,其實要說是醫院,也只能算是規模較大的診所,發燒感冒那些還好,要是遇到大病痛,還是要出城去才能治。

聞青和沈重信風塵仆仆地趕到時,聞母見到他們,急得一直用力給他們招手,不停嚷嚷着:“這裏!這裏!”

聞青其實已經好幾年沒見過聞母,只見聞母随便用橡皮筋把發絲綁在後腦勺,眼窩凹陷,白發蒼蒼,聞青才知道這幾年聞母也老了許多。

她走過去,淡淡叫了一聲媽,聞母這時卻已經心急如焚,看到聞青姍姍來遲,氣得眼下通紅擡手就去打她:“你整哝才來叻你我心裏都快急死了!你是不是要急死你媽媽你才甘心!你整哝就死在外邊別回來!”

聞青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裏,垂着哞,不管聞母往她身上撒多少的氣她都忍受着,一句反駁的話都沒說。聞母的方言很重沈重信聽不懂,但是從聞母的神态上就能看出這婦人對聞青的憎恨和厭惡。

沈重信也煩這老太太,覺得她思想封建重男輕女,行事方面不可理喻。這會兒拿聞青出氣也是匪夷所思,明明是她在電話裏撕心裂肺地要聞青回來,現下聞青回來了,卻讓聞青死在外邊別回來。

典型的農村婦女,思維剪不斷理還亂。

他本來沒打算插手,這本就是聞青的家事,可是看着聞母對女兒的惡毒咒罵,他最後還是看不下去,伸手擋了聞母一下說:“伯母,大庭廣衆的全部人都在看呢。”

老太太果然還是要面子的,經沈重信這麽一說果然停了手,讪讪地張望四周。沈重信頓時沒好氣,聞青還是一聲不吭。

其實聞母早已被吓得腿都軟了,打在聞青身上的力度怎麽會重,但是她的言行舉止還是讓聞青寒了心。

她本以為她對她母親的心情就這樣了,只是沒想到還能感到心寒。

但這些聞青都沒有表露出來,對她母親問道:“徐靜婷怎樣了?醫生怎麽說?”

徐靜婷是她嫂子名字,只是聞青從來不願當着她家人的面叫徐靜婷嫂子。雖然她深知這樣于事無補,但是好像這樣做,至少能讓她心裏好過一些。

徒勞無功,小孩心性,聞青只能這樣總結自己的行為。

聞母這才又急了起來,“在裏面叻,你趕快去聽聽,醫生說啥子我都聽不懂,你趕快去問問,她肚裏的娃兒有沒有事情?”

聞青一聽,頓了一下,瞬間憤怒起來,本來聞母如何對她她都忍了,但是一聽聞母開口閉口都是先打聽孫子,她聲音有點抖地冷聲質問道:“媽,徐靜婷現在是懷孕,還被那畜生打進醫院,你不關心她怎樣,卻只關心她肚子裏的孩子,你還是……”

她看着面前站着矮她一截的老母親,愣是沒法兒把話說下去。

她還想問問她母親,你還是人嗎?

聞母一看女兒生氣了也有些害怕,深怕她一氣之下走人這醫藥費還誰付啊,便立刻服了軟,但還是縮了縮脖子嘴硬道:“我整哝啦,我問問我的孫子怎樣也不行嗎?娃兒沒事兒,大人也肯定沒事,你緊張什麽?”

聞青聽不下去地打斷:“聞明那畜生呢?”

“你怎麽可以這樣叫你哥哥……”

“他人在哪裏!?”

聞母看聞青臉色越來越沉,聲音也不像剛剛那樣有底氣了,弱弱而且毫無可信地咕哝道:“我不知道啊……”

聞青看母親這樣就知道這次的事情聞母肯定又是向着哥哥了,她冷笑一聲,說:“好啊媽你就寵着你那寶貝兒子。接着寵,等到有天真的鬧出人命時,你就用你的愛去救他!”

聞母一聽竟然下意識就說:“我當然是向着我兒子啦,那媳婦嫁進來怎麽說都是外人……”

聞青已經聽不下去,甩頭就進去看徐靜婷。

她一進去,看到躺在床上的女人後,她怔了怔,徐靜婷右眼窩被打得腫得老高,鼻根還被打斷了,能看得出來下手的人有多狠。她懷胎四五月早已顯懷,被褥下隆起的肚皮很是顯眼。

醫生看聞青進來,便簡單給她說明情況,說是外傷,輕微腦震蕩,娃兒沒有什麽大礙,然後絲毫不追究為什麽這孕婦會受這樣的傷,交代完畢讓聞青簽了字,又提醒她記得去繳費後就出去了。

沒人會追究為什麽這孕婦會被打成這樣,沒人會追究她到底怎麽受的傷。

沈重信一連看到這麽多匪夷所思的人又毀人三觀的事情,他焦躁不已,最後跟聞青說了一聲就忍不住出去抽煙了。

病房裏瞬間只剩下聞青和徐靜婷,聞青一言不發地拖了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看着她身上的傷,又看看她隆起的肚子,一時無言。

徐靜婷看到她回來,內心是真的歡喜,雙眼裏都是喜悅,像是終于有個說話的人,她主動去抓聞青的手,親近地道:“青兒,你回來了啊。”

聞青看了她半響,低低嗯了一聲。

徐靜婷靜靜打量她,柔和地笑道:“幾年不見就長開了,變得這麽漂亮,也難怪在電視上那麽上鏡,只是太瘦了,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啊?”

聞青搖搖頭,說:“不說我了,好不好?”

徐靜婷還是那樣的粉飾太平的笑容,“不說你還要說什麽,給我說說吧你到底怎麽走到這行路的……”

聞青突然打斷她,緊緊反握着徐靜婷的手,眼角有些紅,唇角蠕動了一下,說:“徐靜婷,報警吧。”

徐靜婷愣了愣,怔怔地看着她。

聞青盯着她,清冷的聲音透着不可改變的決心和倔強,道:“報警,把聞明那畜生抓起來,你現在的驗傷單肯定能把他關進牢裏,而且當年你被賣到我們家的事情,我幫你作證。”

徐靜婷臉色本就蒼白,也同樣盯着聞青,可聞青能感受到她手心的顫抖。

她抿緊嘴,她看到徐靜婷臉色痛苦,可是她今天必須把話說完。

不要等到連說的機會都沒有時就已經太遲了。

她聲線都抖了,可是握着她的手的力度卻是那麽大。

她說:“靜婷,算我求你了,你報警吧,我會幫你的,我一定會幫你的……不是你說得嗎……這輩子,別這麽糟蹋地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