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舅舅 第二更

兩人在屋裏鬧騰到快中午了才出去。

吃了午飯後, 許從周和江秋月就說去百貨商店,周碧雲本來想一起,但又念及他倆剛成親, 她不好跟着,就拉着兩人安排了一通,讓他們買過年要用的東西。

走的時候,周碧雲還拿了不少錢和票遞給江秋月。

江秋月就說:“不用了媽, 許從周已經把他的工資都給我了,我手裏有錢。”

“那是你們小兩口的,我這給的是咱們這個大家庭的。”周碧雲強硬把錢和票塞進江秋月的手裏, “一碼歸一碼, 現在咱們大家庭還是我和你爸當家作主,那就該花我們的。”

江秋月看了許從周一眼,見他沒什麽表示,只好收下了。

周碧雲又問他們回門加拜年的時候的禮物有想法了嗎,江秋月搖頭,主動道:“我們那邊的規矩是拜頭年不需要帶任何的禮物, 我之前也問過我媽,她也說讓我別帶。但是我之後和許從周随軍離開,可能好幾年都不見得過去一趟, 要是這次不帶, 回頭親戚們還要給許從周新人錢, 雖然可能不多, 但不拿不尊重人,拿着吧一時半會兒還不了這個禮,總感覺不太好。所以我想還是要帶點,只是暫時沒想好買什麽, 要不您給我出個主意吧。”

周碧雲道:“原來你們還有這個規矩,不過你顧慮的對,特事特辦。年禮的話,鄉下最缺的應該就是布,你等下多買點布帶上,順便你們是小輩,給長輩買點糖和肉最實在,像你爸媽這樣的近親,再給點錢,應該就差不多了。”

江秋月點頭,和許從周去了一趟最近的百貨商店狠狠采購了一番。

除了年貨,年禮,自然還有許從周要江秋月給自己買的新婚禮物。

作為政治中心的首都自然不是小小的鄉下縣城能比拟的,江秋月這一次也沒有什麽都沒要。

她先是給自己挑了兩雙皮鞋,又買了兩身高檔的衣裳,把結婚的時候周碧雲給的手表票換成了手表。

餘下的票江秋月沒有動,等回頭随軍後再買。

第二天就是過年。

許是因為時局緊張的緣故,江秋月并沒有感覺到太大的喜慶之意。

不過初一那天早上,周碧雲還是帶着江秋月出去轉了一圈,給她和許長盛的一些好友拜年順便認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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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秋月因此也得了不少紅包,加起來有好幾百塊。

江秋月要交給周碧雲,但是周碧雲沒要。

不過江秋月有些好奇的是周碧雲沒有提及自己的親人,彷佛她家就剩下她一個了一樣。

江秋月怕戳到周碧雲的傷疤,也沒敢問。

只等吃了午飯後,她和許從周回屋收拾等會去柳月灣的年禮時,才悄悄問了許從周。

許從周沉默了一下才說:“我外公外婆前些年去世了,我媽本來還有一個弟弟,但……”

“他也出事了?”江秋月見許從周好像不知道該怎麽說的模樣,又道:“要是不能說就算了。”

許從周搖頭,這才解釋道:“不是不能說,是我也不清楚我舅舅到底在哪兒,是生還是死。”

“我舅舅早年留美,五五年的時候他完成學業後回國加入了物理研究所工作,因為平日太忙,也不長和我們家聯系,直到□□年的時候,我媽才發現已經很久沒有我舅舅的消息了,她過去找人,那邊确認我舅舅早就從研究所離職了,自此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我舅舅。”

“這些年,我媽一直在打聽我舅舅的消息,但一直都沒有任何的線索。如今又革命鬧的兇,之前有人為了對付我們家,還說他是偷偷跑出國了,不想在國內吃苦。雖然最後事情給壓了下來,但這件事一直壓在我媽心裏,她不提,我們就更不敢提了。”

江秋月恍然。

想了想,她試探問道:“那你覺得舅舅是偷偷跑出國了嗎?”

許從周搖頭,“我不知道,我和他相處的時間不長,不了解他,但我媽不信。當年舅舅為了回國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也放棄了美國的高薪,按理來說應該不會。但他确實消失不見了,我媽擔心他很可能出了事。”

江秋月卻不這麽認為。

她雖然不曾認真研究過這個特殊年代的歷史,但也知道這個時代有無數的研究人員隐姓埋名默默研究,只為了讓國家更加強大,有更厲害的武裝保衛國家和人民。

舅舅的這種情況很像她曾在紀錄片裏看到的介紹的那些為了祖國繁榮強盛而默默奉獻的無名英雄。

江秋月就說:“我雖然不懂物理,但也知道和物理相關的研究都是關于武器、衛星,天體這些聽着就讓人覺得很厲害的東西,剛建國的時候,咱們國家多難啊,舅舅那時候都願意回來,現在日子好了,他肯定更不會走。再說他一個那麽厲害的研究員,身邊也不可能沒有保護的人吧,我覺得他出事的可能性也不大,說不定舅舅是在什麽地方做研究工作呢,只是沒辦法和咱們聯系而已。”

許從周聞言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說……舅舅在做一些秘密研究?”

江秋月就道:“對啊,你剛才也說了就連美國那邊都願意用高薪留他,那證明舅舅肯定很厲害。我雖然讀書不多,但也懂得一個厲害的種地高手每年能讓糧食增産不少,像我們每年種地的時候都會請教一些老把式,鄉親們也很尊敬這樣的人,他們要是遇上了什麽事,鄉親們從來都是主動搭把手幫忙的。”

“同理像舅舅這樣厲害的人更應該被他身邊的人看重吧,所以我覺得他出事的可能性不大,說不定他就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暫時走不開。”江秋月笑着安撫許從周道:“畢竟研究衛星和種地不一樣,種地每年都能中,衛星不可能每年都能發射吧,我看報紙說要研究很多年才能發射一顆呢。”

許從周被江秋月說服了。

他順着江秋月的思路想下去,越想越覺得江秋月說的應該是對的。

沒道理舅舅那麽大一個人能莫名其妙消失不見,就連他們家都找不到半點消息。

許從周倏然伸手抱住了江秋月,“謝謝你。”

“嗯?”江秋月假裝不理解。

許從周笑了下,“我去和媽說一聲。”

沒多久,周碧雲和許長盛都找了過來。

兩人的眼睛都有些紅。

周碧雲一見到江秋月就拉着她的手說:“秋月,從周都和我說了,媽媽得謝謝你。”

江秋月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只是猜測的,您別介意我亂打聽就好。”

周碧雲搖頭,眼淚一直簌簌往下掉,“你不知道我……我……我……我這些年……我……我都怎麽過的我……我……”

她大概實在太傷心了,一句話沒說完又哽咽了。

許長盛沉默地攬住了周碧雲的肩膀,拍着她的後背。

周碧雲歪在許長盛的懷裏哭了許久才再次收拾好心情,一邊擦着眼淚,一邊說:“我這些年,我日日夜夜的揪着心,我想找到他,又怕找到他,生怕哪天得到了消息就是……就是最……最不好的消息。”

“我也不敢在家裏提,我怕讓你爸還有從周擔心,可我實在太難過了,我就剩他這麽一個弟弟了,我都不敢想他要是真的出了事該怎麽辦……”

說着,周碧雲又開始哭。

江秋月掏出手絹給周碧雲擦眼淚,溫聲安慰道:“您是關心則亂。”

她本來還想說自己只是猜測,讓周碧雲也不要太相信,但見她實在太難受了,便也不再開口。

周碧雲這一哭又是很久,直到許長盛開口勸她說:“從周他們該趕火車了,你先收收心,讓倆孩子收拾收拾走吧。”

周碧雲這才反應過來許從周和江秋月要回門加拜年,趕緊抽噎着擦幹眼淚,問他倆東西收拾好了沒,又忙不疊去拿了好多東西出來,讓江秋月都帶上。

江秋月看着周碧雲提出來的那些高檔的禮品,還有她拿出來的錢和各種票,勸了好久才叫她都收回去。

等她和許從周上了火車後,江秋月才松了口氣。

“媽也太熱情了。”她笑道。

許從周說:“這件事在她心裏憋了這麽多年,如今總算是能發洩出來,自然激動些。”

江秋月理解,但她還是給許從周打預防針說:“我也只是猜測的,萬一,我是說萬一我沒猜對呢?”

許從周道:“媽她明白的,她高興也是因為有了另外一種可能,自然更願意相信這個更好的可能。就算将來查到和你猜的不一樣,她也不會怪你的。”

江秋月搖頭,“我只是怕她有了希望後又失望。但最開始聽你那麽說的時候,我又覺得有希望總比一直傷心失望的好。我還挺矛盾的。”

許從周道:“不要多想,你是對的。”

江秋月“嗯”了一聲,想了想又好奇道:“既然現在有了這個猜測,那爸媽将來會往這個方向找人嗎?”

許從周沉吟了一會兒緩緩搖頭,“就算他們想找估計也找不到,要是能說,以我爸的級別早就該打聽出來了,既然以前都打聽不到,現在肯定也不行。”

江秋月籲了口氣,“希望舅舅早點回家吧。”

許從周:“嗯。”

另一邊,許長盛攙着周碧雲上了車。

周碧雲已經好很多了,正在和許長盛說道:“難怪從周見秋月第一面就說她聰明,現在看來她确實聰明。”

許長盛翹了翹嘴角,得意道:“現在你該知道我當初給他訂這個娃娃親有多明智了吧。”

周碧雲“哼”了一聲,“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什麽樣你心裏沒點數。”

許長盛不服氣,“我怎麽了,你現在你敢說我選的這個兒媳婦不好?”

周碧雲“哈”了一聲,翻着白眼道:“你選的?明明是我和兒子親自挑的,和你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欸,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沒有我當初開口定親,你和兒子上哪去挑去!”許長盛争辯,見周碧雲一時答不上來,就更得意了,“看吧,說不出來了吧。沒有我,你們就找不到這麽好的兒媳婦。”

周碧雲:“……”

兩口子一路拌嘴回了家,江秋月和許從周這邊經過一天一夜的颠簸,也到了。

他們趕在天黑透前到了江家。

江道義和杜春花也一早就在等着了,直到見到他倆過來,才松了口氣,又趕緊讓兩人進屋休息。

等到吃了飯後,杜春花又私底下拉着江秋月問她這幾天過得怎麽樣之類的。

江秋月自然說很好。

杜春花便又開始絮絮叨叨說着讓她以後聽許從周的話,不要惹他生氣,要幫他操持好家之類的雲雲。

總之大概就是以夫為天之類的話。

江秋月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但也沒和杜春花犟,權當應付她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江秋月依舊睡在了出嫁前的屋裏,和江冬梅一起。

許是因為她已經嫁了,江冬梅的态度就更好了。江秋月時常能感覺到江冬梅看她的時候總帶了高高在上的打量以及憐憫的心态。

江秋月更懶得搭理她。

但江秋月沒想到江冬梅晚上卻找她說話了。

“結婚的感覺怎麽樣?”

江秋月不想在大過年的時候和江冬梅鬧僵讓其他人擔心,只好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道:“還好。”

“還好?”江冬梅在黑暗的屋裏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打定主意認為江秋月肯定過的不順心。

她便又道:“許家的門檻高,在他們眼裏我們就是泥腿子,他們那種人是打心眼裏看不起我們這些鄉下人的,你不用裝了,我還是勸你趁着現在能從許家多弄點東西就多弄點吧,免得将來人財兩空。”

江秋月:“……”

就無語。

江冬梅見江秋月不吭聲,以為自己說中了,又俯視中帶着洋洋得意的調子道:“天上就沒有掉餡餅的好事,要我說這門親事你當初就不應該同意,可惜我當時說許家不一定好,你卻沒當一回事,現在知道我說對了吧。可惜現在已經晚了。”

“許從周那人一看就冷冰冰的,和這樣的人結婚半天都說不上一句話,加上他又是當兵的,跟守活寡有啥區別。而且軍婚還不好離,除非許從周自己點頭答應。”

“再說點你想不到的,現在國家時不時還要和外面打仗,當兵可不安全,說不定哪天就犧牲了或者重傷了,到時候要是許從周有個啥事,你也就沒了依靠,所以啊,你還是沒事兒的時候多給你自己想想吧。”

“不過要說許從周有啥好的也就是工資高,趁着這幾年他還好好的,你趕緊給自己多存點,将來也好防身。”

江冬梅一副我都是為了你好的模樣聽的江秋月反胃。

她實在懶得忍了,就開口道:“你很讨人嫌,你知道嗎?”

“你啥意思?”江冬梅頓時皺眉,“我這都是為你好我才和你說這些的,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姐的份上……”

“不需要。”江秋月也懶得繼續什麽姐妹情深了,反正本來也沒情份。

江秋月道:“你到底是為了我好還是想看我笑話,你自己心裏清楚,我也能看得出來。你現在說的這些話的語氣和你小時候假裝生病騙爸媽的時候一模一樣,很假。”

江冬梅僵住了。

她沒想到江秋月能說出這樣的話,震驚地從床上爬起來盯着她看。

“你什麽意思?”這是一句非常标準的普通話。

江秋月就當沒看出來江冬梅的打量,又道:“從小到大,你每次為了躲避勞動,為了吃的喝的假裝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我都能看得出來,我只是從來沒說過,因為我知道爸媽偏心,說了也沒用。”

“但是我不說,不代表我傻,你到底真心還是假意,我和你都清楚。”江秋月把江冬梅的裏子面子都擺了出來。

江冬梅被震住了,兩輩子第一次認真打量自己的雙胞胎姐姐……江秋月。

好一會兒,她才顫抖着嗓子問道:“你真是江秋月?”

江秋月懶得配合她,“自從你上次落水後就變得奇奇怪怪的,也越來越過分。我不知道你到底怎麽了,但你別把我當傻子。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總是看不好我和許從周,也不清楚你為什麽總覺得他将來一定會出事,好像你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事情一樣,但我清楚你剛剛和我說的那些并不是出自所謂的姐妹情深,你從小到大就不喜歡我。”

江冬梅啞然了。

她一開始聽江秋月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以為她和她一樣重生了,後來一想江秋月要是重生了絕對不會同意嫁給許從周,便知道自己想多了。

但江秋月今天的一席話卻也讓她有了另外一層思考。

她印象中的江秋月只有兩個。

一個是她們結婚前,江秋月一直沉默幹活的模樣。

另一個是改革開放後,江秋月考上大學意氣風發的樣子。

她的一生,前二十年她得意于自己把江秋月壓得死死的,後半輩子則嫉妒江秋月比她命好。

可現在,江冬梅忽然想真的是命好嗎?

是不是上輩子她就沒看清楚江秋月的真面目呢?

因為她上輩子和許從周結婚了,沒像這輩子和江秋月因為意見不和而吵架,所以江秋月也從來沒有在她面前說過這些。

江秋月一個小學畢業的卻能在高考剛剛恢複就考上大學,應該是聰明的吧?

所以,上輩子江秋月就在裝是嗎?

這個結論忽然讓江冬梅不寒而栗。

幸好……幸好她讓江秋月和許從周結婚了,否則讓江秋月留在家裏,她還真不一定能玩的過江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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