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陳荔?陳荔?”
紀纭惜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暈乎乎地從枕着的臂懷裏擡起頭來,雙頰被酒精醺醉出夕陽暈雲彩的紅暈。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視線朦朦胧胧地被蒙上一層水霧的玻璃。
“嗯?”
她側靠在自己手臂上,擡着下巴軟軟地應聲,然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伸手要抱抱。
“纭惜,恭喜你。你一定一定要狠狠地幸福。”
紀纭惜架着已經失去神志的“醉鬼”陳荔,無奈地側目向她親愛的新晉老公求救。
“宋宵,能不能叫個朋友來送她回家。”
早知道就不該讓她來做自己的伴娘,紀纭惜右額的神經頭疼地跳動着。
陳荔其實并不是傳說中的“一杯倒”,相反,她往往是場上衆人皆醉我獨醒的那一個。
這樣海量的人都能醉成這副不省人事的模樣,可想而知,今天她喝了多少酒。
而這些酒,都是她一個人故意把自己灌醉的。
明明婚宴結束時送客時她還清醒得很,為了一個人,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
紀纭惜望向她的眼神裏既是心疼又是生氣。
郁淨晨推開唱廳包廂的時候,只剩下紀纭惜抱着陳荔一邊聽着她碎碎念一邊像母親哄孩子那樣輕拍着她的背。
宋宵站在他身後,他剛剛去前臺結賬,回來正好碰上了他。
“怎麽不進去?”
宋宵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郁淨晨的身高比他高,他看不清昏暗包廂裏僅靠着屏幕照亮的光下他的神情。
不過,光是想象,也能猜到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想起他從前常常露出虎牙的笑,竟然是很久之前的記憶了。
“嗯。”
“回來了?”
包廂裏傳來隔壁鬼哭狼嚎的洪亮音量,紀纭惜就知道宋宵回來了。
只是回頭看到的是郁淨晨毫無表情的英俊五官,她怔愣了一下,一時沒有開口打招呼。
怎麽叫了他?
她疑惑的目光還沒有落在宋宵臉上,郁淨晨一個彎腰就把她身側的陳荔公主抱抱了起來。
他輕輕颠了一下把她安穩地攏在懷裏,微微蹙眉,懷裏輕飄飄的體重甚至比不過一個等身高的玩偶。
她這些年,到底怎麽過的。
“你……”
“我送她回去。”
“你知道她家住哪嗎?”
“知道。”
他和陳荔的往事,她和宋宵都心知肚明,四個人都是同個學校的校友,紀纭惜和陳荔是同班同學還是同桌,郁淨晨是隔壁班的,而宋宵是高他們一級的學長。
所以,對于郁淨晨,紀纭惜恨不得他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陳荔的世界裏。
他想就這麽輕而易舉地把陳荔帶走,哪有那麽容易。
可是當她想要開口嗆聲時,宋宵卻拉住了她的手臂。
“乖,讓他送陳荔回去吧。”
他摟住紀纭惜的肩膀,和她對視。
紀纭惜和他在一起分分合合這麽多年,何嘗不了解他的想法。
今夜他們熟悉的人都來參加婚禮了,幾乎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喝了點酒,宋宵敢叫他來接陳荔,說明他定是滴酒未沾。
更何況,就郁淨晨的酒量,在場的人誰不知道他就是那個典型的“一杯倒”。
再說,把陳荔交到外人的手上,他們也不放心。
“若不是我們家和荔枝家不同方向,我說什麽都不會讓他送她回去的。”
宋宵聽出了自家老婆大人語氣裏的松口,朝着郁淨晨擡了擡下巴示意,讓他帶着陳荔走。
到了地下停車場,外面的冷飕飕的涼風往她的毛衣領子裏灌入,陳荔瑟縮地往暖和的溫度縮了縮。
感受到懷裏的人不太安分地轉動,男人摟着的臂懷更緊了緊,腳下的步伐也走得更快了些。
他小心翼翼地彎下身子,盡可能地輕柔地将她抱進副駕駛的位置,注意她的腦袋沒有磕碰到堅硬的車門框。
擺好她的腦袋,讓她舒服地枕靠在車椅上,并細心系好安全帶調低了座椅才關上車門。
行駛在空曠的車道上,暖黃色路燈照亮了回家的路。
陳荔揉了揉自己頭疼的腦袋瓜子,像是沙灘上被人砸爛的西瓜一樣,頭疼欲裂。
起身環視了一眼周圍陌生的環境,簡約的日式木質裝修,簡單卻又帶着人氣。
一看就不是酒店。
她從床上起身,瞥了眼貼身的睡衣,并不是自己的,腦袋裏的問號越來越大。
蹑手蹑腳地推開房門,門外的背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那個曾經與她幾乎朝夕相對的人。
“醒了,喝點溫水,我去廚房給你打粥。”
他的口氣熟稔得仿佛就像是從未分別的親昵的情|人一般。
陳荔被自己荒唐的想法驚吓到,抿着嘴唇不太自在地坐在餐桌旁,捧着那杯溫開水一時沒有動口。
還沒有刷牙,難受。
郁淨晨從廚房出來,看着她呆愣愣地雙手握着玻璃杯的樣子,把裝着熱粥的陶瓷碗放在她面前。
“衛生間裏有新的牙杯牙刷,白色的,你去用吧。”
“謝謝。”
郁淨晨給她指了指衛生間的方向,她徑直地朝着他指着的方向走去,反鎖了門,才松了口氣。
她坐在馬桶座上,理了理自己混亂如麻的思緒。
她為什麽會在郁淨晨家?
應該是宋宵出的主意。他們做朋友這麽多年,這些淺顯的邏輯倒是很清晰就能想到。
郁淨晨竟然回綠桉了,她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是啊,他們之間已經很久不聯系了,雖然還保留着聯系方式,但是他幾乎從來都不發自己的動态,她對他,可以說是一點兒都不了解了。
從熟悉到陌生,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
她對着鏡子,又想起了身上的睡衣,粉色的。
應該是郁初曉的,她最喜歡粉紅色,郁淨晨回來了,她應該也跟着回來了。
她向來喜歡跟着她哥哥。
換衣服這事,大概率也是郁初曉幫她換的,就是不知道她去哪了。
陳荔有一種直覺和自信,這件衣服不會是他的女朋友的。
并不是陳荔習慣否定,而是按照她對郁淨晨的了解,他是一個極有分寸的人,絕對不會讓她穿着他女朋友的衣服。
至于他到底有沒有女朋友,她不确定。
他對她,是不是只是對待朋友的照顧。
她不得不承認,她一對上他,心就亂了。
她捧了把水沖散自己胡思亂想的想法,随手扯了衛生間的紙巾擦了擦臉。
出來的時候,郁淨晨并不在餐廳,她安安靜靜地喝粥,等郁淨晨出來,問問她的衣服在哪,換了就走。
但是,陳荔沒有想到他會從外面回來,提着一袋袋子。
她還以為他在卧室,想了想,她昨晚睡的應該是郁初曉的卧室,剛剛在她房內的桌上看見了她喜歡的偶像的照片。
還是原來的那一個,可真專一啊。
“這裏面是送去幹洗的你的衣服。”
“好,多少錢,我轉你。”
郁淨晨放袋子的手頓了頓,才出聲:“六十。”
如果是從前,陳荔才不會和他客氣,但是他們之間現在卻變成了這樣尴尬又自然的關系,就像是喉嚨裏噎着的一根刺,上不去下不來,無論如何移動,都很疼。
她打開聯系人列表,找到他,他的頭像還是原來的那個,她給他拍的背影照。
她不想再看,直接轉賬後就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也不再繼續吃剩下的半碗粥,提起袋子往房間裏走。
“謝謝。”
第二句謝謝,客套且疏離。
郁淨晨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神色不明地盯着手機裏的那個轉賬消息。
換好了身上的衣服,她看着疊好的粉色睡衣,一時想不出要不要帶回去洗。
如果帶回去,難免會和他繼續牽扯上,不帶回去,似乎又不太合适。
“荔枝姐姐。”
清脆帶着自然的撒嬌,站在客廳穿着另一套粉色兔子睡衣的郁初曉睡眼惺忪地翹着淩亂的頭發和她打招呼。
“小小,好久不見。”
“姐姐,你怎麽都不來閱城看我呀。”
陳荔有些尴尬,只是笑笑,找了自己忙的借口糊弄過去。
郁初曉的眼神飄向坐在沙發上風雨不動安如山的親哥哥,心裏直直嘆氣,自從爸爸去世之後,他就變成這副冰山樣子,看得她心裏着急。
他要是再這麽被動,遲早荔枝姐姐會被別人娶走的。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親哥不急妹妹急。
被初曉拉扯着聊東聊西聊了好些內容,陳荔這才知道初曉現在在綠桉大學讀書,而郁淨晨則是回來讀研究生。
“姐姐,你現在在做什麽呀。”
“我?我現在在做編劇。”
“編劇!那不是可以見到很多明星!”
郁初曉的眼睛裏閃爍着星星,被火光點亮的火束燃燒着驚喜與熱情。
談到陳荔現在在做的工作,郁淨晨才擡眼看了她一眼。
郁初曉激動地抓着她的袖子,興奮得立馬就能彈跳到房頂:“那姐姐你見過符卿遇嗎!”
陳荔搖搖頭,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
“我還沒到能給他寫劇本的水平,我會努力的。”
郁初曉倒也沒有特別失望,還是笑嘻嘻地露出和郁淨晨一般無二的虎牙。
“那說好了,姐姐如果給卿遇哥哥寫劇本的話,就帶我去探班好不啦。”
“好。”
若不是導演打來的電話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只怕這位社交牛雜症還能拉着她天南海北再聊個半天。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那姐姐,你有空約我去探班呀。”
“好。”
如果不是郁淨晨的緣故,她真的很喜歡這個總是元氣滿滿的開心果妹妹,大約會一直在一起玩吧。同紀纭惜一般。
“我送你。”
“不用了……”
郁淨晨不容她拒絕,拿着她的包在門口等着她。
她嘆了口氣,只得乖乖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