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媽,我們回來了。”

陳荔跟在郁淨晨身後進了玄關,吊着一顆心,看着郁淨晨從鞋櫃裏拿出一雙粉色的毛絨拖鞋。

是一只粉紅色兔子造型的拖鞋,看起來很新。

陳荔最喜歡的顏色就是粉色。

換上拖鞋,不由地覺得安心了許多。

已經有些許年沒有見過蘭阿姨了,隔着這些年再見到她,自己也從隔壁家的小姑娘變成了她兒子的女朋友,陳荔覺得心裏緊繃繃的。

腳底柔軟的腳感,把她飄在空中的心托在雲端。

還記得,郁淨晨以前的家裏也會備一雙她的專屬拖鞋。

這份歸屬感,讓她心安。

蘭馨梅在廚房裏忙碌,聽到兒子的聲響從廚房出來,手裏還套着隔溫手套。

女人圍着圍裙,頭發盤在腦後,對着她露出熟悉的笑容。

“是荔子呀,好久不見了。”

女人溫情脈脈的笑,仿佛春風拂過臉頰。見到蘭馨梅,陳荔的眼睛突然覺得酸澀,回以一個甜甜的笑容。

“蘭阿姨,好久不見。”

蘭馨梅這樣燦爛的笑顏,讓她不禁回憶起童年時的蘭阿姨。

蘭馨梅是一個性格很溫柔的女人,和她交談時她總會注視着你的眼睛,那雙眼睛像是夜裏皎潔的月亮,散着柔和的月光。

可是自從郁叔叔去世後,她就鮮少能夠看見蘭阿姨真心實意的笑了。

那時候的她雖然笑着,眼神光卻霧沉沉的,就像久未打掃的房子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連彎起的嘴角弧度也只是為了看起來不那麽低垂。

現在的蘭阿姨能夠笑得那麽幸福,陳荔真心為她感到開心。

“媽,我來吧,你去休息。”

郁淨晨挽起袖子走進廚房。

“你去陪陪荔子,就一下子的事,不累的。”

郁淨晨站在蘭馨梅的身側,蘭馨梅不過到他的肩膀。

抱在懷裏啼哭的嬰兒,一眨眼就長得這麽大了。

“你和荔枝很久不見了,去聊聊天,我來吧。”

溫馨的一幕太美好了,甜中帶着酸。

原先只會泡泡面的郁淨晨,學會了做飯,也學會了照顧他人。

陳荔挽着蘭馨梅的手,開玩笑地和她說話:“蘭阿姨我們去客廳聊聊吧,我也想嘗嘗郁淨晨的手藝。”

蘭馨梅了然地笑了,脫下圍裙遞給郁淨晨。

“既然這樣,那就你來吧。”

蘭阿姨的病雖然好了,但是郁淨晨還是不想讓她勞累。

平時在家裏都是遲叔做飯,蘭馨梅偶爾也想幫忙做些家務事,遲叔都只讓她做類似疊衣服這樣比較輕松的事情。

“那個,遲叔叔不在嗎?”

郁淨晨和她說了一些蘭阿姨丈夫的事情,他是蘭阿姨的大學同學,叫遲震雄。

他從前追求過蘭阿姨,但是蘭阿姨沒有接受。

他的妻子意外去世了,有一個兒子,叫遲牧。

遲牧比郁淨晨小兩歲,和郁初曉關系似乎挺好的,郁淨晨和他聯系不多,關系不深。

遲牧今年在他外公外婆家過年,沒有一起來綠桉。

“啊,他去拜訪一下他的好友,吃完飯才回來。”

遲震雄再遇到蘭馨梅,就是來綠桉找朋友才偶遇的她。

知道她的丈夫去世後,他便提出想照顧她,想和她在一起的意思。

蘭馨梅因為兩個孩子遲遲沒有答應,但遲震雄堅信水滴石穿,一直沒有放棄。

哪怕他的工作在襄城,但也總是找時間來綠桉看望蘭馨梅。

陳荔有時候想,蘭阿姨選擇再嫁,究竟是因為愛還是因為感動。

但是活到他們那個歲數的時候,相愛,也不是那麽重要了。

重要的是,相互扶持,彼此安慰。

蘭阿姨過得很好,這就夠了。

“荔子。”

蘭馨梅牽起她的手,欣慰地望着她。

“你能和小晨在一起,真的太好了。”

郁淨晨這個孩子,什麽話都喜歡藏着掖着,他有多喜歡陳荔,她是看在眼裏的。

她和白珺秀雖然沒有給他們定娃娃親,可是能看見兩個孩子走在一起。

她們的心情,還是很高興的。

“阿姨,郁淨晨他很好。”陳荔有些害羞地笑了。

蘭馨梅溫暖的手握着她:“荔子,你也很好。小晨能遇上你,也是他的福氣。”

人的一生,能夠遇到一個喜歡的人,是很難得的。

兩情相悅,互相陪伴,漫長的時光也會變得短暫。

看見陳荔和郁淨晨,她總會想起自己和郁澎。

“以後,那小子就拜托你了。”

陳荔感受着手掌心裏傳遞着的溫暖,這份溫暖,她也想傳給郁淨晨。

“阿姨,我和他,都會好好的。阿姨你也是。”

“好。”

蘭馨梅勾着嘴角,說起小時候的事,心裏很是感懷。

“想起你們兩個小時候,總是不對付,後來不知怎麽的,關系就好了,感覺就還像是昨天。”

真,黑歷史。

某次帶家屬的家庭聚餐。

“這麽簡單的數學題你都要想半天?”

白珺秀下午沒課,接了陳荔放學提前來了餐廳。

白珺秀讓她先做會兒作業,晚上回去就可以直接睡覺了。

陳荔還是小學生時,嚴格遵守着九點前睡覺的原則。

反面教材郁淨晨,絕對是陳荔最讨厭的幼稚版臭屁小學生。

“要你管。”

陳荔瞪了他一眼,他站在她身後,盯着擺在她面前的作業。

陳荔對數學的讨厭程度就和讨厭郁淨晨差不多。

不會但是必須要學。

讨厭但是必須要見面。

“你叫我聲哥哥,我就教你。”

陳荔為了維持自己乖乖女的形象,強忍着想要用拳頭打他的沖動,對着他冷笑。

“不用了,我自己也寫得出來。”

“那好吧。”

郁淨晨挑了挑眉,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女生的發育關來得要比男生早。

陳荔在短暫的一兩年時間裏,個子長得比郁淨晨還要高。

白珺秀沒有記錄陳荔身高的習慣。

每次柏君秀帶着她去蘭馨梅家時,蘭馨梅就會在門框給他們兩個量身高。

“郁淨晨,我比你高哦。”

陳荔站在他面前,比他要高上一小段,叉着腰很是得意。

郁淨晨懶得理她,一言不發地從她身邊錯過直接進了房間。

砰地一聲。

卧室的房門關上了。

還真是小心眼啊。

陳荔明顯感覺到,那段時間,郁淨晨看她很不順眼。

見到她也不冷嘲熱諷了,理都不想理她。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他身高反超陳荔之後。

男生的自尊心總是那麽強。

兩人關系變好的契機,是在初二。

“陳荔好讨厭啊,每次都仗着老師喜歡她。”

初中的女生大多都喜歡拉幫結派,廁所就是她們的據點。

手挽手地去廁所,然後理所當然地在背後說人壞話。

“不就是班長嗎?有什麽好神氣的。”

“讨厭死了。”

陳荔站在廁所門口的轉角,就那麽聽着別人的議論,只覺得渾身都沉重得邁不開步伐。

從小,她就被教育要做一個乖孩子。

所以,讨大人喜歡是她必須學會的事情。

她喜歡別人誇她,她學會了在長輩們面前做一個乖小孩,但卻沒有學會怎麽和同齡人相處。

她只是執行班長維護班級秩序的職責,這也錯了嗎?

陳荔對自己産生了懷疑。

“你怎麽了?”

郁淨晨察覺到了她的低氣壓。

“沒什麽。”

生龍活虎的陳荔霎時變成了病貓。

“難不成你今天被老師批評了?”

“和你有什麽關系,還是說,你是在幸災樂禍呢?”

陳荔斜眼瞪他。

果然,即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郁淨晨,也很讨厭她吧。

她又不是人民幣,怎麽可能大家都喜歡呢。

單純的年紀,心思像玻璃一樣透明,也很容易受傷。

長大後看來很小的一件小事,也讓人覺得委屈,難過。

她憋着落淚的生理反應,反而眼眶愈發酸楚,淚水奪眶而出。

她低着頭快步走開。

她才不要在郁淨晨面前哭。

“陳荔,你到底怎麽了。”

郁淨晨察覺她今天狀态很不對勁,跟上她的步子拽住她的手。

意外地對上她濕漉漉的眼睛。

“陳荔,你……”

陳荔甩開他的手:“看什麽看!看到我哭你肯定心裏暗爽吧。”

越說越委屈,明明不想哭,豆大的淚水忍不住往外冒。

郁淨晨沒有說話,主動地抱了她。

“別哭了,怪醜的。”

“醜到你的眼睛真是對不起了。”

陳荔想推開他,他扣着她的頭,她就那麽被他摁在懷裏。

“到底怎麽了。”

陳荔不想說話,哭急了不停地抽噎。

“不想說就算了,但是別哭了,小心明天眼睛腫得跟兔子一樣。”

說完還止不住補刀:“本來就不聰明,變醜了就一無是處了。”

“不會說話就閉嘴吧你。”

陳荔推開他,從包裏拿出紙巾擦幹眼淚,毫無形象地擤鼻涕。

“走吧,回家。”

郁淨晨走在她的左前方,正好擋着她。

從那時候起,陳荔突然覺得,郁淨晨人挺好的。

變得不那麽惹人讨厭了。

郁淨晨不知道陳荔為什麽哭。

只是,他覺得,比起哭成花貓的陳荔,還是平常和他吵嘴的陳荔更可愛一點。

上了高中,陳荔不再擔任任何班級職務。

被排斥,被議論,被讨厭。

陳荔不想再體驗了。

既然學不會怎麽當班幹部,怎麽和大家相處。

那她就不學了。

總會有人接納真實的她,有缺點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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