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賤,就一個字。

如何把這個字演繹的淋漓盡致卻是一門晦澀苦悶的學問,但這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再偏澀的學問也總有人可以破出萬般障礙将其融會貫通,最終達到高處不甚寒的境界。

葉甚蒙就是那個高處不甚寒的人。

臘月間的風刮得呼呼的,冷,而且是滲着人的冷,那種浸入肌膚的陰冷凍得人連心尖兒都顫了。

葉甚蒙緊了緊厚重的大衣,微微縮起身體,使勁兒的吸了幾下鼻子,可是一道晶亮的鼻涕還是從凍得通紅的鼻尖一垂一垂的往下滴,一晃神就掉到了唇尖上。

葉甚蒙煩躁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巾,往鼻子嘴巴上抹了一下,揉成一團往小巷子邊上一扔,喝了一聲,一口痰從嘴巴裏噴了出來,射到牆角。

“艹。”他低聲咒罵了一句,面色越發陰沉。“傅寒你不得好死,下地獄去吧,等着被□□。就一傻逼,整天拽得二八五萬似的,艹,艹,艹。”

他越罵聲音越大,似乎是因為這條偏僻的小巷子裏一個人都沒有,所以他再也不需要壓抑他的怒氣了,罵罵咧咧的穿過巷子,嘴裏的話越來越難聽,什麽貓兒狗兒的爛話都往那個叫傅寒的人身上招呼,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麽得罪他了。

等到他慢吞吞的走到巷子末,眼見就要拐彎上大街了,他那張兇神惡煞的臉突然就跟投進水池裏的宣紙畫一樣,眨眼就淡了,模糊了,再提出來,整個表情都渾了,剛剛那個滿是惡氣和刁鑽的男人,搖身一變變得溫和起來。他這簡直是影帝級別的變臉,早就已經是信手拈來了。

說起來,這溫和的表情倒是更配得上葉甚蒙那張臉,他的臉寡瘦寡瘦的,沒什麽肉,有一點點出老,不過才二十六歲,看起來卻像三十三歲。但是他膚色偏白,細眼薄唇,眉宇間總是皺皺的,似乎心事重重,看起來又有那麽點書卷氣質。

巷子拐出去是一條酒吧街,正是晚十點的大好時間,這街上霓虹閃爍,還總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水味混雜着啤酒的味道沖進葉甚蒙那已經麻木的鼻腔中。

他住的地方離這條酒吧街不是太遠,但是他可一點不樂意這麽晚這麽冷了還出門給其他人擦屁股,他一向愛護自己的身體,如無特殊事情,十點半準時上床睡覺,是一個标标準準的十點半男人。

“甚哥。”胖子遠遠的就瞅見了葉甚蒙,連忙把四周的人扒開,上前把葉甚蒙迎了進來。“哪兒還勞煩你親自來跑一趟,不就你一個電話的事情嗎?小事,兄弟我剛剛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你這還不放心啊。”

葉甚蒙笑了笑,露出兩顆白白的虎牙,兩只眼睛彎彎的,雖然快看不見眼珠了,但總還是從那兩片薄薄的眼睑中透出了一些神采,他拍了拍胖子的肩膀,道:“胖哥辛苦了,你出面,我放一萬個心。”

他頓了頓,拉着胖子往旁邊走了幾步,瞟了一眼酒吧舞池裏瞟了眼,小聲道:“這不是老板不放心嗎?我這還趕着把人給送回去呢。”

胖子了然的笑了笑,不過那笑容有些別扭,他很快轉過身往舞池方向走過去,稍微低了低頭,對中間那個人說道:“賀先生,沒傷着吧?甚哥來接你了。”

姓賀的男人很年輕,五官很立體,挺好看的。不過他一身酒味,滿是酒漬,那張臉上還沾了點殷紅的斑點,有些地方被抹開了,擴散出陣陣血腥氣。他聽了胖子的話,愣了愣,把目光投向遠一點的葉甚蒙,張了張口,像只幹渴的魚,“傅寒呢?他怎麽沒來?”

葉甚蒙摸了摸食指的指環,幾步跨過去,輕輕撫了撫賀姓男子的背,輕聲道:“賀藍,你別着急,他在國外,他知道這邊的事情,已經往回趕了,你現在乖乖跟我回去,洗個澡,睡一覺,我保證你明天早上醒過來睜開眼就看到他了。”

葉甚蒙說得誠誠懇懇的,那雙眼睛特別的真誠,就像面對滿教室的學生,言辭真切的鼓勵他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賀藍似乎聽進去了,他連忙擡起手臂用袖子悟了一圈臉,想把那些黏稠的血跡都擦幹淨,不過是越擦越難看,越擦血跡越重罷了。

葉甚蒙嘆了口氣,掏出一張咖啡色的方巾遞給賀藍,一邊摟着他的肩膀往外走。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對着胖子把手一攤,道:“車鑰匙。”

“小張,快,給甚哥騰一輛車出來。”

不一會兒,就聽到酒吧門外的轟鳴聲,藍色的汽車毫不留戀的飛馳走了。

胖子看着那車開走,臉上的表情變得沉重起來,好在今天晚上沒出人命,被賀藍打傷那人早送去醫院了,傷口雖然深但是小命還算是保住了。只要命還在,不外乎就是錢的問題,再說有傅寒這個金主挺在那賀藍背後,這是就跟吃盤花生米一樣簡單。

不過胖子心裏頭還是咽不下這口氣,這賀藍是傅寒的情人,賀藍在他這裏傷了人,他認。

他也好好把這事處理了,保證挨不着賀藍一分一毫,這人情按說都得歸他,結果他媽的又被葉甚蒙這□□的給截了。事情是他做的,領着人去邀功的卻是葉甚蒙,不但如此,葉甚蒙這人精兒連車子都沒開出來,擺明是連一點點渣渣都不想攪和進來,半分力氣沒出,就他媽想摘桃子。

胖子暗自氣了一陣,嘆了口氣,他要是來硬的,也不是非得就要把這人情讓給葉甚蒙,但葉甚蒙畢竟名義上還是傅寒的特助,近水樓臺,得罪了葉甚蒙就等着他無休止的給你穿小鞋吧。

什麽是狐假虎威,葉甚蒙就是典型的狐假虎威,仗着幫傅寒做事,在他們面前擠走了不少的好處,那小子胃口大着,心眼小着,比真小人還小人。

胖子撅着嘴冷笑了一下,捧得越高,摔得越慘,現在他讓着那葉甚蒙,是看着葉甚蒙到底還在傅寒身邊做事,到底背後還算有個傅家,沒必要撕破臉。但是以葉甚蒙這種挖空心思吃肉,肉湯都不給其他人留的個性,被整倒是遲早的事情。

胖子心裏頭清楚,葉甚蒙這個小人,得罪的可不止有他一個,多少人等着看他摔,等着落井下石。以胖子這麽多年的人生積累,在他看來,這一天不遠。

“滾過來!”

胖子從葉甚蒙身上收回心思,看到手下拖着一個人過來,他皺了皺眉道:“怎麽回事呢?”

“偷拍的,剛剛躲在汽車背後。”

胖子接過手下遞過來的相機,看了看,心裏頓時就了然了。他吩咐手下把存儲卡拿出來,然後把相機還給了那個偷拍的人,道:“想拍賀藍啊?屁都沒拍出來,趕緊走吧。回去告訴你老板,不管是誰報的消息,別在我胖子這裏來事,其他地方,你們想怎麽拍賀藍我懶得管。”

話雖然這麽說,胖子卻多留了一個心眼。

賀藍是這兩年迅速蹿紅的模特,拍了好幾支廣告了,聽說還有部電影要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和傅寒搞到一起了,聽說還挺得寵的,所以就算犯了什麽事,也自然有人來掃尾。

明星嘛,肯定有狗仔喜歡追着拍。但是今天這事,他親自來封的場,帶來的都是自己人,他信得過。那這狗仔哪裏來的消息呢?這麽靈?

胖子呵呵笑了兩聲,他想到一個人,這不還有個葉甚蒙嗎?這小子可不是他的人。

葉甚蒙打了個噴嚏,鼻涕又掉到嘴唇上,他厭惡的掏出紙巾擦了擦,低聲咒了一句,轉過頭幫賀藍把車門打開,溫聲道:“來,上樓。小心點,別磕着頭了。”

賀藍這個時候已經清醒了大半,他在酒吧和人發生了點沖突,那碎酒瓶捅了對方,看到大片大片血的時候他是真的懵了。不過,這一路上葉甚蒙都很耐心的安慰他,向他保證沒事,沒一點問題,他才稍微放心下來。

他從車裏鑽出來的時候不由自主的看了看為他擋着頭的葉甚蒙,這大概是他第一次正眼看這個人。有點瘦,即便是穿着厚大衣,還是給人很瘦的感覺。

他盯得太久,葉甚蒙的目光和他撞到了一起。

那眼光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迷茫。賀藍有些尴尬,他知道他看葉甚蒙的時候多少帶了點審視的味道,他并不喜歡葉甚蒙,至少在這次事情發生之前,他有點讨厭葉甚蒙。

雖然他和葉甚蒙接觸不多,但是他知道,葉甚蒙在傅寒的圈子裏名聲不好,很不好。而就他接觸過幾次葉甚蒙來看,他覺得葉甚蒙确實就像別人說的那樣,是一只靠谄媚跪舔爬到傅寒身邊的狗。

但是今天,葉甚蒙讓他感到心安。不管葉甚蒙是不是因為傅寒才這般安慰照顧他。

葉甚蒙移開目光,捂住鼻子,他又打噴嚏了。

如果葉甚蒙不是在賀藍面前,他估計要躁得把眼前這輛車給拆了,但他回味着賀藍剛剛的眼神,心裏油然而生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這種家夥就是傅寒的情人,整他還不跟玩兒一樣。

葉甚蒙笑了笑,露出兩顆虎牙,輕輕拽着賀藍的袖子道:“走吧,趕緊回去洗個澡。餓不餓?我去給你買點東西。安心吧,明天一早傅總就回來了。”

賀藍點了點頭,沒有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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