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葉甚蒙瞟了一眼後視鏡,鏡子裏面正好可以看見後座上膩膩歪歪的兩個人。準确的說是葉甚蒙覺得兩人膩膩歪歪的,賀藍半靠在傅寒肩膀上,雙手正捉着傅寒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漫無目的的撫摸着。

車廂裏很安靜,葉甚蒙卻很燥。

如果說賀藍只是不喜歡葉甚蒙,那麽葉甚蒙就是他的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只不過他小心翼翼的把這種讨厭藏着掖着,尚未表現出來罷了。

算了,反正這兩人也快玩完了。就把最後這段光陰留給這對狗男男吧。葉甚蒙有些偷樂,全然沒有任何負罪感,這麽多年下來,他早就已經心态扭曲了,負罪感是個什麽東西?可以吃嗎?值多少錢呢?

賀藍助理來接他下車的時候,兩個人有些不舍的接了吻。

葉甚蒙腳趾頭都抓緊了,背挺得那叫一個直,他默默數了五聲,那兩個人嘴唇才分開。

葉甚蒙再內心深處咒了一句,賤人!此時此刻他多想沖到傅寒面前,狠狠扇他兩巴掌,然後昂着頭高傲的離開這裏,深藏功與名。

可惜他做不到。就算是自我意淫,到最後還是想回頭看看傅寒臉上的表情。

賤骨頭。

葉甚蒙遺憾的嘆了口氣,傅寒已經換到副駕駛的位置上了。

雖然傅寒沒什麽表情,其他人大概是發現不了什麽,但是葉甚蒙知道傅寒似乎心情不好,對方心情不佳的時候,嘴角會微微上揚,帶上一點幅度。那不是笑,葉甚蒙想,也許是矯枉過正。

以往這種時候,葉甚蒙多半要使勁渾身解數來讓自家老板保持良好的心情,不過今天他也覺得很累,大概是因為真的感冒了,腦袋昏昏沉沉的,連話都不想多說一句。

“吃藥了嗎?”

“吃了。”

“我早上沒看見你吃。”

“我一會兒到公司再吃。”

傅寒頓了頓,不快道:“那剛剛你說你吃了。”

葉甚蒙揉了揉太陽穴,“謝謝傅總關心,看我這記性,老想着昨晚吃了的。”

傅寒緊了緊眉,“你不吃藥,嚴重了會傳染給我的。”

葉甚蒙想翻白眼,怕傳染你擠到副駕駛上來搞毛啊。

傅寒并沒有給他表達不滿的機會,下一句話一出口,葉甚蒙那張臉,立刻就開出一堆一堆的小鮮花。

“等會兒回公司你去找孫岘吧,平安項目都是他在統籌,我會給他打好招呼,你想接頭供應這塊嗎?”

葉甚蒙立刻點點頭,這一塊油水多不說,還可以充充大爺,不像做用戶只能當孫子。不過傅寒之前一直不放他進,這個時候又突然同意了,倒叫他覺得有些稀奇。

不過他也不想深究其中的原因,傅寒這個人就喜歡裝神弄鬼,叫你猜不透他心裏的想法。若是別人,只看得到他冷淡的一面罷了,可是葉甚蒙跟着他十四年了,什麽樣的傅寒葉甚蒙都看過,可是他從來都覺得那些形象碎片永遠無法拼湊成真正的傅寒,總是少了一塊。

傅寒總是少了一塊。

葉甚蒙不知道少的一塊是什麽,但他知道少的這一塊讓他的人生十年如一日,再也不前行。周圍的人都在往前奔跑和追逐,只有他堪堪留在原地。

-----

“嗨,孫總。這次又仗孫總幫忙了,兄弟記着呢。”葉甚蒙找到孫岘的時候,孫岘剛剛開完會,看到他一臉的陰沉。

葉甚蒙和孫岘是有過節的,兩年前有一個警察局的項目也不是特別大,但利潤還可以,本來是孫岘下面的一個客戶總監在負責,結果葉甚蒙跑來插了一腳,裹了一圈油水就撤了,把當時那個項目組的人氣得不輕,但是葉甚蒙是傅寒的特助,并且跟在傅寒身邊十多年,底下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況且葉甚蒙這個人,揩油厲害,面子上的功夫卻也舍得下,那就是不管別人說些什麽,哪怕是下了他葉甚蒙的臉面,他也絕不當面和你翻臉。

孫岘背地裏罵他是死皮賴臉的窮逼。

這句話倒是沒罵錯,葉甚蒙小時候家裏特別窮特別窮,揭不開鍋那種窮!所以特別努力的學習,靠重點初中,重點高中,他是拼了命的要進最好的學校,要靠讀書擺脫這種貧窮的日子。小的時候窮慣了,見了一分錢都覺着金貴。等到葉甚蒙長大了,有錢了,他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變本加厲,錢就是他的命根子,恨不得別人腰包裏的錢都鑽進他的褲包裏。

孫岘沒理葉甚蒙,他巴不得這厮哪裏來的滾回哪裏去。

雖然開會之前,傅寒給他打了電話,但是孫總仍然不打算給葉甚蒙任何好臉色。就算是傅寒身邊的人,進了他的項目組,也要服從他的安排。再說,葉甚蒙也不過就是傅寒身邊用來吓人的一條狗,推到臺前的惡犬而已,遲早都是棄子。真要重視葉甚蒙想要好好栽培成心腹,斷然不可能任由葉甚蒙到項目裏插科打诨,到處得罪人,項目裏油水再多比不上傅寒勾一勾指頭。這些明目張膽的黑錢落誰腦袋上名聲都不好聽,出事了第一個要查的就是那些撈油水的人。

葉甚蒙倒也不在意孫岘的态度,他的目的很明确,項目裏蹿一趟就走,也不會吃大頭,他不想去擔那個責,也就吃點邊角料。所以就算孫岘一臉菜色,冷言冷語,葉甚蒙反倒熱情得很,自覺的招呼孫總的秘書來了杯咖啡在孫總對面坐了下來。

“哎,孫總,兄弟知道給你添麻煩了。說真心話,只要孫總以後有用得着小葉的地方,小葉就是撲湯蹈火也給你頂上。”葉甚蒙啜了一口咖啡,看到孫岘的臉色有所緩和,又繼續道:“我其實也不想給孫總添麻煩,你說我又不是這個項目組的,這麽唐突的□□來容易破壞組織結構,不過傅總的意思呢,他是想我跟着孫總好好學習一下,你知道傅總現在操心的那個海外項目還沒上架,不過都是城市信息化建設一類的,所以讓我也來接觸一下,到時候也好給他打個下手。”

孫岘笑了一下,傅寒最近在忙的項目他也有些眉目,不過并不清晰,那是海外R國的全國信息建設項目,到時候公司肯定會整合好幾個項目組一起,既然是好幾個組,那麽就肯定競争激烈,是分到龍頭還是分到龍尾那就得看各個組的實力和上面的意思,傅寒的想法要占百分之八十。

他吸了口氣,認真的打量起葉甚蒙來。好像要看透眼前這個人到底有幾斤幾兩。

“葉特助啊,傅總這是有心栽培你啊!老孫在這先恭喜你了。以後還要靠你多照應才是。”

“孫總說笑了,這幾年,可都是孫總在點撥我,以後還得靠孫總多指點。這個項目的事情,孫總有什麽吩咐我做的,盡管說,我務必支持到位。”葉甚蒙就差沒拍着胸口打包票了。

孫岘也不給他臉色了,這厮雖然讨厭,但也不是完全沒用處。想通這一點,孫總便大方道:“晚上和供應商方面的人吃個飯,葉特助別忘了。”

葉甚蒙對自己這番扯虎皮拉大旗的完美演繹膜拜得五體投地,他咋就這麽能呢?唬得那孫岘都軟了。其實孫岘的想要通過葉甚蒙再傅寒那裏套點關系的想法沒有一點問題,問題在于傅寒,就連葉甚蒙自己都覺得,就算他有心想要幫孫岘從傅寒那裏套點什麽好處,那也是不可能的。

因為最讨厭葉甚蒙的人不是孫岘,也不是胖子,更不是其他什麽被葉甚蒙占了便宜的人,而是傅寒。

至少葉甚蒙內心深處,打心眼裏有這種感覺。

傅寒讨厭他,也許不是讨厭,但反正也是差不多的負面情感了。要不然,這麽多年來,冰都等化了,傅寒還是抱着一種旁觀者的眼光看着他一個人表演又是為什麽呢?

所以傅寒留他在身邊,就像留了一只狗,但不是寵物狗,是守門狗,想起來就逗逗,而逗的方法就是把本來屬于他的狗骨頭給搶了,扔出去,再讓他撿回來。

至于想要多從傅寒那裏得到點什麽,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傅寒的意志絕不以狗為轉移。

但這并不代表葉甚蒙就真的只能啃狗骨頭,從傅寒那裏得不到好處,不代表從其他人那裏得不到。

為虎作伥嘛。腦袋上頂着傅寒這塊金字招牌還怕不能風光嗎?葉甚蒙早把這招玩透了,你說他一個最底層最卑微,無權無勢的貧農子弟,單槍匹馬闖社會,他臉皮不厚點能成嗎?他不小人點能在這群吸血蟲裏面活下來嗎?他想賺點錢當安全感有錯嗎?

他不招人恨,他不當傅寒的惡犬,他不給傅寒處理那些破爛事,他不扔了面子裏子跪舔傅寒,傅寒能留他嗎?

留個雞毛。

怕是早幾百年就讓他卷鋪蓋走人了。

可他葉甚蒙不想走,為啥?因為他賤。

“原來是我賤啊。哎。慘。”葉甚蒙對着鏡子咕哝了幾句,彎着嘴角笑了笑,咧咧嘴,露出兩顆虎牙,輕輕的哼起一首歌:你是我呀,小呀小蘋果,怎麽愛你都不嫌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