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車。”傅寒不耐煩的按着喇叭,發出急促的聲音,他繞了好大一圈,才在酒店背後的街沿上找到葉甚蒙。

這一次,葉甚蒙沒有跑,再跑他就不是個男人。

“這麽巧?在這都能碰上傅總。”葉甚蒙那張臉上又堆出了笑容,就好像真正是在街上偶遇一樣。

傅寒不滿的瞪了他一眼。

葉甚蒙只當沒看見,也不再說話。他不出聲,車子裏的氣氛就好似凝結了。

隔了好久,傅寒開口道:“今天的藥吃了嗎?”

葉甚蒙轉過頭,看着車窗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知道王晉參與了平安項目吧?”

沉默了片刻,傅寒才模淩兩可的回道:“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葉甚蒙頂在車窗上的手指血色盡失,他開始懷疑傅寒同意他進這個項目的初衷是為了什麽?耍他嗎?還是為了繼續看他表演?

對于葉甚蒙的沉默,傅寒有些微的煩躁,他滑下車窗讓外面的涼風透進來,遲疑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出口道:“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他。”

很喜歡。

初中三年,每一天,傅寒都能看到葉甚蒙用那種渴求又火熱的目光注視着王晉。

那種眼神是□□的,毫無遮掩的。

傅寒完全沒辦法搞明白那個又瘦又小的男孩子怎麽敢把這種炙熱的情愫那麽光明正大的暴露出來!毫無畏懼,毫無退縮,直白而熱烈。

即便是直到現在,傅寒還是不明白。

“所以呢?”

“所以你沒想過可以定下來嗎。”

這句話如同一把大錘狠狠的砸到葉甚蒙心髒上,他咳嗽起來,努力把胸腔裏的東西都擠出來,好像這樣就什麽都可以不想,什麽都可以不在留戀。

他咳嗽得太用力,以至于擠出了兩滴眼淚,再也沒有多餘的了,眼睛幹澀得厲害。

十四年,他跟在傅寒身邊已經十四年了。但他仍然一點希望和機會都沒有。

如果說王晉帶給他的是痛和恨,那麽傅寒帶給他的卻永遠是掙紮,絕望中的掙紮。他掙紮了十四年,換不來傅寒正正面面的看他一眼,換不來傅寒哪怕是逢場作戲的一次情,甚至連肉體□□都換不來。

他沒那個資本,傅寒不缺。

他唯一有的是時間和感情,現在看來,連這兩樣對方都已經厭倦了。

定下來。

這樣他和傅寒最後一絲可能的牽連都湮滅了。

大概是接連受了兩場刺激,葉甚蒙有點破罐子破摔,他陰陽怪氣的哼了一聲:“我辛苦了二十六年才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是比不上你傅寒,但也不代表我沒資本再玩幾年。傅大少爺自己不還玩得挺嗨的嗎?何苦來操心我的事情。”

傅寒輕輕笑了笑,語氣裏似乎充滿了輕視和懷疑:“葉甚蒙,你就不是一個玩得起的人。”

“呵,你了解我嗎?你了解個屁!你有什麽資格居高臨下的評判老子?你出生好了不起,你是傅家大少傲氣,但你他媽管得着我的事嗎?”

傅寒怔了一下,表情變得生硬起來,這種程度的當面沖撞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了。撇開地位不談,他為人冷淡,少與人有口角義氣之争,如若真有人與他鬧到這種地步,那就遠遠不是口角之争的問題,而是侵犯了他的界限。

而恰好,傅寒是個界限分明的人。

“滾。”

葉甚蒙被從車裏扔了出來,下地的時候車根本沒停,驚得他小腿生疼,整個人順着街道滾了幾圈才停下來。

他痛得厲害,弓着背抱着雙腿,倚着街沿上的垃圾桶坐下來。他想傷傷心心的哭一場,卻早已經做不到了,就像他擡起頭根本看不見星星。

他只剩下經年歷久後的無奈和苦澀。

他扶着垃圾桶慢慢站起來,也不知道誰吐的痰黏在垃圾桶外側,粘了他一手。

人家說哪裏跌倒的,就從哪裏站起來。

葉甚蒙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哪裏滾出去的,就從哪裏滾回來。

他始終是犯賤,還是不想離開。

葉甚蒙做了個夢,夢裏他又回到了十三歲。

背着王晉送的那個嶄新的黃色書包,連上課都舍不得放下來。

他很高興很高興,比過年買新衣服還要高興。他知道這份喜悅對其他人來說是多麽的微不足道,但他還是那麽那麽的想要分享,他急于從分享中得到一種求證,證明他的心意會離他越來越近。

“這個顏色很漂亮。”

“恩。”

“這個背帶好結實。”

“恩。”

“我從來沒有背過這麽好的書包。”

“恩。”

“可以比以前多裝很多書。”

“恩。”

“可是我沒有錢買東西送他。不過,我以後一定會賺很多錢很多錢,買最好最好的東西送給他。”

“做夢。”

——————

第二天葉特助一瘸一拐的走進辦公室時,着實吸引了不少目光,公司裏讨厭葉甚蒙的人很多,相對的,喜歡葉甚蒙的人也不少。

不過喜歡葉甚蒙的大多是公司最基層的小員工,說白了就是和葉甚蒙之間沒什麽利益沖突的人,待見葉甚蒙的理由也很簡單,葉特助沒架子,見誰都一副樂呵呵的樣子。

“我來我來,小林,你忙你的,還在忙行程表吧?”葉甚蒙接過林彤手裏的瓷杯,又從抽屜裏翻出一包咖啡豆。

林秘書對于葉特助這種經常性的越俎代庖行為早已經習慣了。實際上,大部分時候她都沒有再執行煮咖啡這一項任務,因為這種獻殷勤的瑣事,在很早以前就被葉特助給包辦了。她曾經心裏深深的認為,葉特助應該轉到她們秘書部更能勝任。

“葉助,傅總剛帶着一幫人進會議室開會去了。”林秘書望了一眼會議室,“陳助他們也跟着進去了。”

葉甚蒙眨眨眼,顯然他沒接到通知,林秘書這話可巧着在提醒他。傅寒身邊跟了三個特助,負責例行事務的秘書處一共四個人,這七個人就是和傅總最近的。

不過,大部分人都認為,陳經和顏少君兩個人處在這個位置上腰杆兒是打得挺直的,至少這兩個人在公司事務上都是絕對的獨當一面,特別是陳經,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公司各個項目上,經手的項目很多,也帶過幾個特別成功的項目,是個很有資格的人物。

葉甚蒙也進過項目,但是卻并不多,大部分是為了撈油水而去的,別人看在眼裏,這個人就不是個做實在事情的人。所以在中高層裏面,很多人私底下對葉甚蒙意見很大。

這種情況葉甚蒙心裏清楚得很,但是他的定位他自己知曉,做傅寒的助手,沒可能每個人都風光,你再風光你能比頭頂上的傅總風光嗎?公司裏派系又多,幹得再好的一件事情都會有很多矛盾,傅總是不會出面解決這些矛盾的,得罪人的事情誰捧手上誰倒黴,但總歸得有人做,總歸得有個人來唱黑臉。

葉甚蒙是自願的,倒不是他情操高尚,不怕污名碎語,也不是他一心要為公司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的心眼很小,小到只能容留那麽幾個人。他只想親自為傅寒做那些誰都不願意做的事情,正是因為誰都不做,誰都不願做,誰都做不了,他跟着傅寒才有存在的價值。

葉甚蒙是這麽想的,他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給傅寒,不管是物質上的還是精神上的,在傅寒面前,他一如既往的那麽窮,他唯一可以努力的就是默默的把髒活累活都攬了,就這麽過,直到對方習慣,直到終有一天傅寒願意給他個說法。

可惜葉甚蒙馬拉松一般的個人追求從任何一個方面都沒有給他獲得良好的聲譽,反而滋生了無數的坎坷險阻和荊棘叢林。

陳經算是一個。

他看不順眼葉甚蒙已久,也對,任何一個有所作為的年輕人都不會看得慣葉甚蒙這種無所事事的“馬屁精”。更何況職位相當,沖突就更加巨大。

當傅寒讓陳經重新接手平安城市項目時,陳經對葉甚蒙的不滿瞬間就達到了頂峰。這個項目最開始就是陳經和孫岘一起籌劃的,結果中途傅寒一句話把他換了下去,讓葉甚蒙進組了,現在和供應商那邊鬧得不愉快,又讓他來接手,那不就是給葉甚蒙擦屁股嗎?

當然,對傅寒,陳經沒有任何想法。傅總是看得起你的能力,才會讓你出面來解決問題,這一點他無話可說,只是将心裏那些不滿都推到了葉甚蒙腦袋上。

等到完會經過傅寒辦公室外,看到正端着咖啡打算往裏面鑽的葉甚蒙時,陳經沒忍住,走了過去:“葉助啊,你這煮咖啡的手藝不錯,老遠就吻着香了。這開了一早上的會,喝點你這咖啡也真是提神,難怪傅總喜歡,還是葉助有心。哎,我們這些就是有心無力啊,這剛剛開完會,馬上又得去交接那什麽平安城市項目。今早,因為這個事,傅總才訓了人。我看老孫那老臉一紅一白的,哎,就說當初他壓下這事不就結了嗎?結果現在給自己添麻煩不說,還害得葉助被從項目上扯下來。老孫就是酒喝多了,腦子不靈敏了。”

葉甚蒙心裏亂咒一通,今早開會沒他,他就估計着平安項目的事情沒他啥戲了。況且昨天晚上他又得罪了傅寒,還不知道要被傅寒給怎麽整頓一通呢。心裏正煩着,這逗比娃兒就撞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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